第68章 啦啦
“啊哈哈, 抱歉抱歉, 這支簪子确實不是本店的, 郦小姐可以再看看本店的簪子……”
“你看清楚了麽?”
“啊小的看清楚了, 本店确實沒有這個款式的……不過本店還有新穎款式,玉質也不錯的,郦小姐再看看吧~”
江婺看看那位郦小姐忿忿的神情,頗感無語, 也不想再理會她, 轉而朝掌櫃伸手:“既然如此,簪子便還我罷。”
“啊是是是,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首飾店掌櫃将碧玉簪子雙手奉還江婺,臉上笑呵呵,心裏苦哈哈。
郦府确實不好得罪,不過那也就是個落魄家族罷了。如今郦府無人在朝任官,也沒有顯貴的姻親關系,早就不算京城門閥了。也就是新帝登基後感念賢太妃才賞了一些,加上新帝未婚、郦棠玉未嫁, 外人猜測紛紛,可這事兒到底成不成, 可沒個準……說到底如今郦府只是個空架子罷了,瞧瞧這位郦大小姐的樣子, 便知道郦府內裏是個什麽樣子了。
而另一位女子……掌櫃偷眼看了眼, 心道這位随手拿出來的一支簪子就是“內務府敕造”, 卻又未見過的,哪知道是什麽身份?
人總是對未知的人事物懷着一份敬畏,于是店掌櫃選擇忽視郦棠玉的暗示,不要得罪江婺。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位姑娘拿着自己的“敕造”簪子逛首飾店,是來砸場子的嗎??
掌櫃暗暗嘀咕着,一邊希望她兩個不要在他店裏面鬧起來,免得影響自己生意。
江婺接回簪子收好,看也不看郦棠玉難看的臉色,拉着石桃就要出去了。
四月的天,多是陣雨。一會兒的功夫,外面雨勢漸小,只剩蒙蒙細雨。之前倉皇收攤的小販們,又蠢蠢欲動地準備重展鋪位,繼續生計。
石桃看江婺想冒雨出去,忙用力拉住了,皺着眉說:“您身子弱,不能淋雨。”
江婺搖搖頭,“我沒那麽嬌弱。”一邊掙脫石桃手,仍是走出去了。
石桃連忙跟上,一邊擡起袖子想替她遮雨,一邊又要看着腳下,免得她走得急磕絆了,一邊又看到她素淨的裙擺不小心沾到了地面的污水,整個人着急地不得了,偏又不是嘴巴利落的,急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一句:“您的裙子都髒了!”
江婺原本有點氣悶的,聽到這句頓時噗嗤一聲笑了。
她停下來回頭看看石桃粗糙卻質樸的臉龐,尤其一雙黑黑亮亮、十分有神的眼睛,她覺得,自己留在古代經歷的種種困難,都因為有一個赤誠、堅韌、對她極好的石桃陪着,而變得不那麽困難了。
江婺輕輕推開石桃的手,眼神柔和,道:“好了石桃,不用遮了,這小小雨絲,淋不濕,正涼爽。”
石桃仰頭感受了下,這才讷讷地放下了袖子,只是還是拉着江婺從屋檐下走,認真地說:“這裏幹淨,不弄髒裙子!”
江婺心情大好,就拉着石桃繼續逛街。
後面首飾店裏,郦棠玉看着江婺的笑臉,看着她逐漸走遠的輕盈步伐,不知怎麽的,覺着十分礙眼。
她遂也沒有挑首飾的心情了,冷眼瞧了兩個丫鬟,道:“既雨停了,便走罷。”兩丫鬟忙應聲跟上。
“得得得……駕!”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來。
也是郦棠玉倒黴,剛出店門就有人疾馳而來,馬蹄踏在一灘污水裏,郦棠玉閃躲不及,一席鮮亮的碧色荷花紋百褶裙子被濺了好幾滴污跡,頓時把她氣青了臉,咬牙低罵了一句:“什麽人鬧市駕馬,這樣放肆!”
一個丫鬟伸長脖子看了看,臉色一變,回來小聲道:“小姐,好像是鎮北侯爺……莊将軍。”
郦棠玉頓時不敢說話了,跺跺腳,自認倒黴。
莊常揚鞭策馬,騎得飛快,雨絲因而也顯得重了些,沾濕了他剛毅的面龐,風吹得有點涼,木木的,可是他一顆心火熱着,快速跳動着。
他聽婉順姑姑說,她真的活着,而且就在京城,甚至已經住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內心的狂喜簡直壓抑不住,恨不得立刻見到她!活生生的她!
莊常大步走到那小院門前時,卻又躊躇了,他剛從景山回來,風塵仆仆,這樣見她,太失禮了!
而且他如今與過去不一樣了,貿然見了,會不會吓到她?
如今已是四年多過去了,隔了這麽長的時間,她這些年如何?去哪裏了?……或者說,她原是哪裏的人?那天大火裏發生了什麽,她如何逃脫的,之後又可曾想念他們?他們,十分想念她的……
莊常緊張地濃眉緊皺,繼而又想到,皇上想必比他更急切,這事兒要先告訴皇上,還是先見了她,直接帶她去見皇上?……不不不!
莊常突又猛地搖了搖頭,她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不知道會不會排斥,畢竟她不是貪慕虛榮的女子,這樣唐突相見,恐怕真會吓到她的。
——還是要先告訴皇上!
莊常最後下定了決心,擡頭再看小院門,才發現門竟然是鎖着的。
林娘子,也就是曾經的春雪,一直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此時解釋了一句:“江姑娘怕是上街去了,沒多久便回來的,你……莊将軍要找她,不急在一時。”
春雪說完,再看他一眼,又低聲勸慰了一句:“您衣裳濕了,先回去換了罷,當心着涼。”
剛說完這個,就見婉順姑姑嚴厲地看她一眼,她忙低了頭,咬唇。
莊常沒注意到春雪的神色,只點點頭,鄭重囑托:“我去去就來,還請二位代為關注一下,她……十分重要。”
婉順拉着春雪,颔首道:“侯爺放心,我們就在這看着。”
莊常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院門,才翻身上馬,一路冒着雨快馬加鞭,直到了宮門才停下來。
他下了馬便大步流星地走進去。
宮裏執守的侍衛都是軍中精兵選任的,都知道莊常的身份,又見他腳步匆匆,臉色嚴肅,顯然是有急事,都不敢耽擱時間。
身上甲胄沉重,發出一陣陣金屬碰擊聲。莊常走得極快,卻恨不得再快一點。
好不容易走到禦書房,經內侍通報,他大步走進去。
禦書房只有皇上一人。
清俊貴氣的少年靜靜坐在桌後,難得沒有在批閱奏折,手裏拿着一只月白荷包,垂眸默然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莊常看到了那荷包,眼神一黯,卻覺着自己知道皇上在想什麽,他單膝跪了下去,忍着心中的激動,啞着嗓子喊了一句:“皇上!”
新帝擡首,一雙漆黑的眸子微微眨動,沉寂的湖水起了一絲波瀾似的,輕聲道:“你回來了?正好,有件事情朕要……”
“皇上,”莊常第一次有些放肆地打斷了他的話,擡頭看着他,聲音因激動而有些不穩起來,“皇上,她……就在京城,臣已找到她的居所了。”
啪。
少年手中的錦囊落在了桌子上,發出一聲輕響,他看見自己的手都微微顫抖了。
他猛地站起來,一貫暗沉的眸子亮起了光芒,直直地看向莊常,聲音仿佛怕打破了夢境似的,輕輕确認道:“真的……?”
莊常重重地點頭,“這是婉順與春雪親口所說,就住在她們隔壁,已有兩月時間。”
他聽了,心髒猛地跳了一下,好似時隔多年,才終于活過來似的,他聲音顫抖着,輕輕說了一句:“真好。”
真好,她還活着,且近在京城,真好……他一時覺得驚喜,又覺不真實。
莊常擡頭,看皇上愣住了,不禁有些急,道:“皇上,臣是否即刻接她回宮?”
他才回過神來,右手輕輕按住瘋狂跳動的心髒,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勉強平複了些許。他拿起掉落在桌上的荷包,緊緊握在手中,搖頭:“不,朕要親自去找她。”
莊常一驚,卻又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擔憂,遲疑着道:“您的身份,怕不好出宮……”
他再搖頭,一錘定音:“無礙,待朕去換身便服。”
莊常只好去命人即刻将皇上的馬牽來。
須臾,兩人匆匆出了宮門,騎馬往外城而去。
新帝一馬當先,即便身上僅着一身無紋無繡的袍子,滿身貴氣仍教人心驚。莊常緊随其後,繃緊了神經小心護衛着。
雨後天晴,陽光明媚,兩人騎馬過市,原是要直直往那個小院而去的。
只是一聲女子驚叫傳入耳中,新帝突然心有所感,勒停了馬,擡眸看去——
江婺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麽黴!
今天難得有心情出來逛個街,前面在首飾店躲雨就遇到了一個蠻不講理的小姐,後面逛街了在酒樓吃飯,也能遇上一群人打架?打得那欄杆都壞掉了!
她戰戰兢兢,正要拉着石桃離開,還偏偏被人推了一把!這下好了,摔下去不死也得殘!
江婺摔了出去,看着石桃驚恐的臉,自己也吓得驚叫了一聲。
這變故吓得打架的那群人都驚住了,街上也驚叫連連。
街邊馬上的少年眸子一凝,在馬蹬上一踏,借力躍起,一手便将江婺攔腰一攬,牢牢護在懷中,又在欄杆上一踩,帶着她一個鹞子翻身,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駿馬之上。
江婺原本驚懼交加,本以為自己要死于非命了,哪知道這一陣天旋地轉,尚未反應過來,便落在一人懷中,挨着的胸膛寬闊,腰間的手臂有力,竟一下子使得她感到安全。
胯.下駿馬因這沖力微微動了動,又很快安穩下來。江婺心裏砰砰直跳,到底是擡起了眼眸,看向救了自己的這人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