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采蓮
“唉, 天怎麽還沒黑啊。”
江婺雙肘杵在窗臺上托着腮, 看着院子裏又開始秋風掃落葉, 不禁百無聊賴地嘆了一口氣。
房內練字的無殃已經聽她嘆了好幾遍了, 不禁有點無奈, 轉頭看向她道:“這才巳時呢, 江婺。”
江婺伸出一只手算了算,算完放回去繼續托腮,又嘆了一口氣,“唉, 還有四五個時辰才天黑呢。”
聽她一聲接着一聲的,無殃也練不下字了,于是拿起了書本,喚道:“江婺,這首詞我有些不明白,你給我說一說吧。”
江婺雖然有點不想理他,但事關念書識理,還是轉身走了過去,看了看是《潼關懷古》,稍微理一理思路, 就仔細給他講起來:
“這首詞表現的是詞人憂國憂民的情懷。尤其這一句‘興, 百姓苦;亡,百姓苦’, 說的是天下無戰事, 統治者安逸好享受, 大興土木,勞民傷財,苦的是百姓;若發生戰争,天下兵連禍結,百姓流離失所,就更苦了。所以說好的統治者對天下百姓來說很重要……”
無殃原本只是想讓江婺陪他說話,随手翻的一頁,誰知竟翻到了這一首,一時聽江婺的講解不由得聽愣了,若有所思。
江婺講完了見他很有啓發的樣子,自覺講得很明白了,他也深切理解了,于是又轉回了窗邊,托腮嘆氣,數着時間等天黑。
可真是浪費光陰了,不過沒辦法,都是無殃害的。
因為上次無殃跟她說帶她出園子,江婺一整周心裏都有種隐隐的興奮感,好不容易挨到了周五穿過來,一下床就要興沖沖地拉他出去。結果無殃告訴她,晚上才可以出去。
嗯,真是一盆冷水澆下來。
江婺當時就一氣 :“晚上黑燈瞎火的能看什麽啊!”
無殃還認認真真地跟她說:“江婺,今晚十五月圓之夜,不黑的。”
江婺:“……”好吧,你個狡猾的無殃。
江婺還能怎麽辦,只能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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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今兒個還是中秋來着。月餅江婺當然是買了的,不過她現在又不由得懷疑,無殃說的出去,就是晚上出去賞月吃月餅嗎……好坑,好氣。
想她興奮了一周期待了一周,買了好多吃的尤其是月餅,又花大價錢——雖然是他的錢——給他訂做了幾身上等絲綢夏衫,結果他就是這樣敷衍她的!
哦,想起那衣服,她還有點心痛。
原本是想着前兩次看他的夏衫短了,才給做的,結果做過來才發現,這邊都秋風陣陣涼了啊。她光注意到月餅,怎麽就沒注意到三個月過去,早已夏去秋來,天氣轉涼了呢?
這麽貴的衣服,又是剛好的尺寸,現在涼了不好穿,明年可能穿不下……這不是白白的浪費嗎?江婺可懊悔死了。
無殃當時看她這樣,還安慰她:“江婺,如今白天還是熱的,還能穿一段時間呢,你不必難過。”
“可是我好難過啊,白做了的感覺。”江婺久久不能釋懷。
就好像淘.寶上千挑萬選,買了一件不支持退貨的名牌裙子,結果買回來壓根穿不上,只能壓箱底!
“沒有白做。”無殃說,“江婺對我好,給我做了新衣裳,我很高興。”
江婺這麽一聽,竟然還真的心情好了一點。
只是無殃轉眼看了看她不變的素白的衣裙,皺了眉毛道:“江婺也為自己多做些鮮亮的衣服才是。”
江婺心道,我就周五睡覺穿一下,你也就一個月見一次,搞那麽多幹嘛?
總而言之,江婺今天興沖沖過來,被潑了一盆冷水,現在整個人很郁悶,所以一個勁兒的嘆氣。
屋裏的無殃從詞中回神,看她這樣郁悶,也感到有些對不住她,于是雖然喜歡她在屋裏陪着自己,還是說了句:“江婺若是悶了,便去院子裏逛一逛吧,不必陪着我了。”
江婺心道,我才不是陪着你,園子逛了幾遍,再好看也膩了啊,有什麽好逛的,而且大晴天裏還挺曬的。
無殃見她不動,便也知道她對園子也不感興趣了,一心只想到外面去,不由得心裏微微失落。也不知道她往後是不是也厭了他,喜歡別人去了……可是他好喜歡江婺,不想她喜歡別人去,這該如何是好?
他悶悶地翻了翻詩詞集,忽見了幾句詩: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莖孤引綠,雙影共分紅……
他就道:“江婺,池子裏的荷花都謝了,如今該是結了好些蓮蓬,沒人摘過,你要不要去摘一些吃?”
江婺聽了倒是提起一點興趣來,轉身道:“摘蓮蓬?我沒摘過,這聽起來倒好玩,那我去轉轉吧,你有不懂的先放着,我回來跟你講。”
無殃見她總算高興了,心裏也舒了一口氣,乖乖道了聲好。又勸道:“不過池塘水深,你要小心些,莫掉到水裏去了。”
“知道了,還要你叮囑我?”江婺說着,已經跑出門去了。
無殃放下了書本,輕輕嘆了一口氣。
卻見她又跑回來,吓了他一跳,她卻只說:“無殃,你怎麽不來一起摘?勞逸結合呀,整日坐在房裏不是看書就是寫字的,你就不悶?”
無殃搖搖頭:“我不去,你去吧。”
江婺也習慣了他不像普通小孩的性格了,聞言只好道:“那我多摘一些回來剝給你吃!”說完轉身走了。
無殃站起來,照樣看見她裙角從月亮門飄去了,才坐下來整了整神,重新鋪了紙張,提了筆,飽飽地蘸了墨,繼續練起字來。
江婺到了池邊一看,又嘆了一口氣,蓮蓬都長在池子裏啊,她沒有竹竿,又沒有小船……怎麽摘?
她就嘆着氣圍着荷池走了半圈,才看到一支長在邊邊上的,她小心翼翼地伸長了手,費了一點功夫才把它摘到手。
結果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冒出來,差點就把她吓得掉到池塘去了——“這個老了,不好吃。”
江婺一轉身,拿着蓮蓬指着他說:“廣常,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突然冒出聲來,太吓人了!要是把我吓到池塘去了可怎麽辦?”
“那我把您救上來。”廣常竟然這樣答道。
江婺:“……”好想打人哦,但是還要忍着。
廣常頓了頓,低聲道:“方才我就看見您了,就是怕吓着您,才等您采到了才出聲兒的。”……結果還是吓到了。
那就是怪她膽子小咯。江婺不想跟她說話了,收回蓮蓬開始剝,一邊剝一邊繼續繞着池塘走,看看還有沒有長在邊邊上的,她可以摘得到的。
廣常竟然跟了上來,看着她剝手上那支,又說了一句:“這個老了,不好吃。”
江婺沒聽他的勸,還是将剝出來的一顆蓮子放進了嘴裏——emmm果然老了,不脆還帶着點苦味。
她頓時就将蓮子吐出來,停下了腳步,轉身驚奇地問他:“你怎麽知道它老了啊。”
廣常說:“看出來的。”
江婺将蓮蓬舉起來問:“……那,哪個嫩?”
廣常看了一眼她這個,搖搖頭,解釋道:“七月蓮子大多鮮嫩脆甜,到了八月就大多老了。不過有些晚開的,這時候還是嫩的。”
江婺還真不知道,就虛心請教,“那,哪些是嫩的?”
廣常轉眼看向荷池,仔細找了一會兒,才指着一個長得高高的說:“那個嫩。”
江婺看了一眼,在那麽遠的地方,頓時好失望,“那個嫩有什麽用,我又摘……咦?”
她話沒說完,就見眼前一閃,廣常騰空掠過去,伸手将那蓮蓬輕輕一折,再一個鹞子翻身,穩穩地落回了她的面前。
江婺都驚呆了!
廣常迎着她驚愕的視線,将手上的蓮蓬遞給她:“給您。”
江婺愣愣地接過去,看他臉不紅氣不喘的,不禁很驚奇地問了一句:“你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
傳說中?
廣常有些困惑于她的用詞,不過還是點點頭:“這是輕功。”
江婺就“哇”了一聲,眼睛瞪得更大了,又驚奇又贊嘆地看着他。
看得廣常都微微有點不好意思來,扭開了臉道:“您還要嗎,我再挑些嫩的采給您?”
江婺就忙不疊點頭:“好啊好啊。”
采蓮事小,看輕功事大啊!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輕功,沒有威亞,沒有特效……可是比武俠電視劇裏還好看!不多看幾回豈不浪費?
于是在江婺的灼灼注視下,廣常施展輕功飛來飛去,将池塘裏所有還鮮嫩的蓮蓬都摘了回來給她。
看得一本滿足的江婺低頭一看腳邊,呃,竟然還挺多的,她雙手都抱不過來。
廣常道:“我幫您一起抱回去。”
于是江婺抱了一小半,廣常抱了一大半,滿載而歸。
無殃看到了微微一怔,“采這麽多。”他說着看了一眼廣常,廣常就低下了頭。
江婺擔心他責怪廣常,就說:“是我讓他幫忙采的。不然放着也老了,幹脆都摘下來了。”
無殃就低了頭繼續寫字,一邊說:“江婺高興就好。”
廣常按照江婺的指示,默默地在窗臺放下蓮蓬,就退出去了。
江婺拿了一支過去,敲了敲桌子,道:“你又說廣常不是小奴才,你幹嘛責備他。”
無殃皺了眉:“我沒有。”
江婺堅持道:“你就有。你剛剛看他一眼,他就低頭了。”
“那是因為……”他說到一半,又皺着眉,不說了。
“因為什麽?”
“沒什麽。”
江婺氣得想拿蓮蓬敲他頭,結果還是只敲了敲他桌子,就回去窗邊剝蓮子吃,不理他了。
無殃看她好幾眼,她都不看自己,心裏有幾分失落,只好低頭繼續寫字了。心不在焉地寫了幾個字,突然一顆白嫩的蓮子被遞到他嘴邊。
他一愣,擡起頭來,就見她無奈地笑了,“小傻瓜,還不是你說要吃蓮子,我才出去摘的。喏,吃吧。”
他眼睛亮起來,小小地張了口将蓮子吃了,白玉似的臉龐微微泛紅起來。既是因為她沒有讨厭自己而高興,也為她如此親昵地喂他吃東西而感到不好意思。
蓮子一嚼開,果真有一股清甜的滋味蔓延開來,甜到了心坎裏……
江婺因為采了那麽一堆蓮蓬回來,可算是有事情做了——直接剝了剝了半天的蓮蓬,從碧綠的蓬蓬裏剝出一堆白白嫩嫩、圓圓滾滾的蓮子,裝了滿滿一袋,別提多有成就感了,心情自然也跟着好起來。
終于天也快黑了,月亮要出來啦,該吃月餅啦,然後……出園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