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家人
一家人
紅麟的旅行還沒結束。從老家離開後,他和穆正則兩人轉道去了江南地區的一個水鄉。
那是紅麟帶着靈靈住了一年半多的地方。
穆正則說他想去看看,紅麟便陪他來了。
故地重游,陪在他身邊的人不一樣了,感受也不一樣了。
連當地認識他的人都奇怪,問他靈靈呢,怎麽沒帶回來,這位又是誰。
這個時候,紅麟總是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說不清話,但手始終抓緊了穆正則的手,不曾放開。
穆正則安靜地聽着他和別人說話,眼神柔得不像話。
別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會心一笑告別了。
紅麟當初挑了一個好地方定居,穆正則很早就這麽覺得了。
它的周邊有小橋流水人家的烏鎮,還有轎從前門進,船從家中過的周莊,以及河堤彎曲,垂柳舞絲的西塘,無一例外是旅游聖地。
獨這個小小的古鎮遠離塵嚣,沒有得到開發,保留了原始的質樸氣息,寧靜又祥和。
鎮子上的人情也好,雖有個別市儈,仍然有很多人寬容大方,給過紅麟和靈靈這對孤兒寡父不少幫助,當初給接生的就是這個鎮上的一位老中醫。
老人家見多識廣,既幫紅麟瞞着外人,也教他怎麽哺乳和照養孩子。
這次紅麟特意找到他,重重感謝了一番。
出來後,兩人走到一座石橋之上,穆正則從背後半環半抱着紅麟,指着對面的一座傘坊說:“去年的今天,我在這裏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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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因公務出差路過此地,想起一個和他發生過關系的人寄居在此,突然就想停下來,看一看。
秦風很贊同,覺得他辛苦太久,非常需要休息,反正那些麻煩事和麻煩人不是這麽快能解決的,不差這一會。
步履匆匆的腳步一停,他就把自己的一生搭進去了。
也許是這個古鎮的氣氛太好,太适合美好的邂逅。
當他聽見紅麟的聲音,就想看見他的樣子。
他站在這座石橋上眺望對面的傘坊,聽着人彙報紅麟的近況,腦海裏不禁浮現出紅麟認真生活的倔強模樣。
這一刻,有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曾經聽到紅麟能懷孕,是讓他意外;而聽說紅麟選擇休學生下孩子,一個人撫養,更讓他驚詫。
為什麽呢,要給自己找一個麻煩。
穆正則那時不明白,但不妨礙他出于人道主義資助紅麟,幫他辦理休學手續。
可之後的幾次停留古鎮,穆正則的心态完全不一樣了,他逗留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不讓紅麟發現他,卻獨自站在門外,聽着裏面誘哄嬰兒睡覺的聲音,驀的,聽清了自己慌亂的心跳。
紅麟推門出來查看,他躲避得狼狽不堪。
還不是時候,正是接管集團的緊要關頭,他不能動搖。
兜兜轉轉過去這麽久了,重新入住紅麟租借過的那棟老房子,夜裏兩人纏綿悱恻時,穆正則恍惚懂了紅麟的那種心情。
當地人講一口軟糯的吳侬軟語,紅麟在這地住久了,也能說兩句本地話。
穆正則咬着他的脖子,要求他叫兩聲。
紅麟不愛在床上出聲,做得狠了也只是哼唧兩聲,很快收聲,緊咬牙關,哪肯依他。
穆正則為此哭笑不得,總是又愛又恨地吻遍他的全身,勾得人動.情不已。
紅麟瞬間軟成一團水,他身體敏.感之極,禁不起人挑逗。
身下的人喘.息着口頭求饒,穆正則聽着眼神便暗沉了。
幸好,幸好他不在的那些年,紅麟能堅守着本心,沒被人勾搭去。
他們那個圈子,不是沒有紅麟這種情況的人,半男半女,妖媚得很,既為了金錢,也為了欲.望,成了那些獵奇者的玩物。
穆正則愛憐地親親身下的人,溫柔的愛撫,輕柔地觸碰結合,那姿态,完全不像外人眼裏,叱咤風雲的冷心笑面虎,瀚海國際的鐵血掌權者。
江南的綿綿細雨,絲絲縷縷,最适合營造暧昧的氛圍,勾得人黑夜白日颠倒,不知天地為何物。
雨一直下到紅麟開學。
在他上課後不久,白茭要出國留學了。
紅麟記得年初那陣,他找了一家雜志社實習,社裏在做一期藝術欄目,要派人去采訪c市的知名藝術家們,其中就有白家,他剛好作為編輯助手随聽做筆錄。
設在c市高檔小區的白家不僅富麗堂皇,也有典雅熏陶,端的是書香門第。
也确實如此,白茭的養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有很高的藝術修養。
在國內都是名聲斐然的藝術家,可以說是名聲地位和金錢都不誤。
紅麟那時跟着前輩小心踏進白家的門檻,都怕玷污了白家的地毯。
一對和氣優雅的中年夫妻熱情接待了他們,對他們的采訪也很配合。
穿了一身紅的白茭只有露出來的部分臉和手是潔白的,捧着幾個大燈籠從外面進來,問要挂在哪兒。
他的養父母高興地把他拉過來介紹,這是他們最愛的孩子,一邊心疼得彈去他絨帽上消融的積雪。
紅麟看得眼熱不已,一家子和睦,多好。
連白茭送過來的湯圓都忘了接。
白茭當即歪歪頭調皮地說:“元宵節才過去幾天,想必紅麟還沒吃膩湯圓吧。”
一轉眼,當初幸福得仿佛全身都在發光的白茭落寞地等候在機場。
人來人往的熙攘中,他也體會到了人世間的許多無奈。
朋友一場,紅麟去機場送他,穆正則留在機場外的車裏沒下來。
紅麟想拉他進去都沒拉動,無奈放棄。
“你不要後悔啊。”
“嗯。”穆正則升上車窗。
紅麟沒辦法,一個人進了大廳。
白茭看到他來莫名有幾分感動,笑着說:“紅麟,你有一個好名字,麒麟是瑞獸,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是不同凡響的人。”
哪像他,“茭”就是普通的草本植物。
紅麟不太明白自己不同凡響在哪裏,摸摸頭道:“你的名字也好聽啊,我挺喜歡吃茭白的,以前小時候沒得吃,這是一道很美味的菜,營養價值也高。”
白茭聽了失笑:“好,有機會,我想吃你做的。”
他看看穆正則那邊,嘴唇張合,無聲喊了兩個字。
紅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再收回來,那個全身潔白無暇的人已經進去候機室了。
身後忽然有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大聲叫着白茭的名字,被保安攔在外面,不能進去。
白茭頭也不回。
紅麟看着和保安糾纏的尚庭之,突然想起有一年在c大校園裏,尚庭之在一衆小弟的擁護下,坐在悍馬車的車頂,高聲談天說地,喝酒抽煙,肆意又昂揚。
他跳下來,向白茭送上“5.20”的玫瑰花。
白茭惱怒卻羞澀地躲着他。
他們是當之無愧的中心人物,耀眼奪目,紅麟那時候是尴尬的邊緣人,被白茭推出去當擋箭牌。
回到車上,紅麟直接把自個摔進後座穆正則的懷裏。
穆正則摸摸他的頭,吩咐人開車回去。
“欸,我就說你會後悔,”紅麟恢複精神,想逗弄穆正則,“你知道白茭上飛機前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嗎!”
“我更想聽你叫哥哥。”
“诶?你知道啊。”紅麟大失所望,穆正則真是料事如神,好像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可是說認真的。”穆正則作勢要脫紅麟衣服,紅麟掙紮,死命捍衛自己的清白,他才沒這個臉皮大白天上演車.震。
穆正則也沒有白日宣.淫的意思,只是逗逗他,點到為止的點還沒開始幾步,車身突然一震。
有人別他們的車。
是尚庭之。
這種豪華跑車這年頭不常見,在c市屈指可數。
尚庭之拎了鐵棍下來,掄起來就開始砸他們的車,擋風玻璃碎出幾條裂痕。
紅麟對尚庭之有被綁架的陰影,穆正則把他往懷裏抱了抱,示意安心,随行的人已經下去處理了。
“他人呢!白茭人呢!”尚庭之被秦風和幾個保镖死死按住,他被迫當街跪下了也不老實,叫嚣着要穆正則把人還給他。
“把他還給我!白茭!”
“是我把他從你身邊帶走的嗎。”
穆正則下了車靠近,紅麟看到他和尚庭之說了兩句話,後者一震就老實了,不再掙紮。
“記得把維修費送去尚家。”
“是。”秦風帶人壓着尚庭之乘了另一輛車離開。
這竟成了紅麟最後一次見到尚庭之的印象。
一個頹喪得像狗一樣的背影。
不管這些匆匆的過客,一年又過了一年,紅麟大學畢業了。
好朋友高陽保研成功,紅麟還是堅持自學,考研進了一所比c大更好的學校,同時在一家雜志社兼職編輯,邊讀研邊工作。
在那之前,穆正則說要要獎勵他,帶他去出國旅游。
這是一個畢業旅行,也是二人的蜜月旅行,每次這種時候,靈靈就被送去穆正則外祖家照顧,慘遭踢開落單。
幸好靈靈和他的曾外祖父很合得來,靈靈乖巧懂事,安靜的性子也很得老人家喜歡,長輩也教了他很多東西。
穆正則安排住的地方是一家大酒店,底下就是能看音樂劇的大禮堂。
紅麟覺得穆正則看不見,去了也沒意思,穆正則卻說沒關系。
兩人頭靠頭坐得很近,紅麟便小聲給他講解一些舞臺上的內容。
什麽布景好看,哪個演員漂亮,紅麟自己都是個門外漢,一知半解的東西還是剛剛臨時搜索的。
真專業的穆正則卻聽得津津有味。
他的注意力已經不是放在舞臺上了。
後面的人拍拍他們的靠背,紅麟立刻回頭道歉:“抱歉抱歉,是我吵到你們了。”
金發的外國人說不是,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你們的聲音很小,沒有影響到我,我就是看到你們如此恩愛,非常羨慕。
對方說的是法語,紅麟選修過這個專業,能聽懂一點意思,一時心情激動又羞澀,這是他在國內沒有得到過的尊重。
完全把他和穆正則當普通的戀人對待。
他轉頭看看穆正則,穆正則表情依舊平淡,看不出異樣,紅麟心底便冷卻了幾分。
舞臺劇結束後出來,穆正則自如地用法語和後座的那個人交談了幾句,又相約去外面的餐廳用餐。
席上談得開心,又約定明後兩天有時間,來給他們當導游。
穆正則果然很會交朋友,就是紅麟融不進去。
夜深了,雙方道別,紅麟牽着穆正則的手,洩氣地走在前頭,其餘保镖和司機跟在他們後面。
到了地下停車場,穆正則突然停下,彬彬有禮而克制地說了一聲:“抱歉,我忍不住了。”
紅麟驚訝回頭,一瞬間産生了心悸。
穆正則的神情太可怕了,他表面冷靜自持,內裏早就泛起了洶湧彭拜的情.欲。
當那個外國人誇贊他們恩愛,當紅麟為他吃醋呷酸,不滿自己被他忽視。
穆正則早就蠢蠢欲動,不能自抑。
停在暗處的車,車門被人粗暴地打開又關上,座椅放下,紅麟重重摔了進去,身上立刻有人覆身而上。
秦風這個特助早早會意,安排人散開警戒,自己點了一支煙,默哀他的單身狗生涯何時能結束。
也就是這一回突如其來的情.動,讓紅麟毫無防備有了二胎。
他在床上翻滾,哀聲連天,穆正則伫立床邊,神色莫名。
那天的車上沒有準備好安.全套和潤.滑劑,穆正則當時又跟個初嘗葷的毛頭小子一樣,橫沖橫撞,紅麟這才不信中招了。
往常穆正則不會這麽大意的,他的避孕措施一向做得很好。
這個人一直認為,女人生孩子,消耗的是自己的生命,對身體的損耗很大,嚴重降低身體素質。
即使個人的身體再好,年輕時候沒有大影響,老了後遺症一樣會表現出來。
何況紅麟身體結構特殊,生個孩子無異于從鬼門關前走一趟。
靈靈的出生是個驚喜,但也是個意外。
穆正則并不想為了孩子,去承擔失去紅麟的風險,他家又沒有王位要繼承,連靈靈他都是讓他跟着紅麟姓。
趁着月份不足,肚子還沒大起來,穆正則想讓紅麟打掉孩子,提前打掉的傷害總比生孩子的小。
紅麟卻堅決不同意,甚至不惜跟穆正則對峙起來。
他說想讓靈靈有個兄弟姐妹。
大了幾歲的靈靈說話已經連貫,終于顯出幾分穆正則的聰明基因,他正好奇地摸摸紅麟的肚子,高興地問:“是小寶寶嗎?裏面有小寶寶呀!”
穆正則默了半晌道:“既然你想留下,也可以,只是不能為了別的理由,不公平。”
紅麟便小聲解釋:“沒有偏愛,他們我都愛,不只是為了靈靈……還有,你……”
他想讓穆正則多一個家人。
穆正則又是啞然失聲了半晌,屈膝在床上跪下一條腿,将紅麟和靈靈都攬進他懷裏。
這是他的一家人。
下半年秋天,醫院落下一聲哇哇啼哭。
不同于靈靈的早産,第二個孩子是在紅麟肚子裏待夠了十個月才出來的。
那是個大胖小子,紅麟想讓他跟穆正則姓。
在産房外面守了一夜的穆正則想,他的羁絆又多了一個。
外公也從國外飛回來了,一家人圍在搖籃前商量給孩子取名。
文化人的取名方式就是不一樣,紅麟聽得一個腦袋兩個大,穆正則和外公苦思冥想一陣,想出來的名字雙方都不服氣。
你來我往辯駁典故說寓意,遲遲不能定下。
“嘤嘤嘤。”靈靈突然出聲。
“什麽?”紅麟正叫人把孩子抱到床上來,這一動彈就讓這個鬼機靈的孩子不高興地哭了起來。
靈靈跟過來,戳着小.弟弟胖嘟嘟的小臉說:“嘤嘤,他會嘤嘤嘤。”
“哈哈,有了。”
靈靈糊裏糊塗得了他爸一個親吻獎勵,也莫名其妙中決定了他弟一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