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煩意亂
心煩意亂
宴席正到興頭,味同嚼蠟的紅麟放在桌下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紅麟一滞,那人還捏了捏。
紅麟不好讓對面的白茭看出異樣,盡量若無其事地抽回手,沒抽動,他用了力才甩開。
“怎麽了?”用公筷給穆正則夾菜的白茭看到問。
“呵。”穆正則輕笑了聲,“無事,有小貓在桌底下不規矩。”
“這裏還養了貓嗎?”飯店之類的地方養寵物是大忌,白茭俯身想掀起桌布查看。
穆正則這時候站起來:“你早些回去,我們也走了。”
“怎的這麽急,我們還沒吃多久。”白茭急了,桌下的小貓也不想看了。
穆正則吩咐了秦風叫車送白茭到家,又回頭含笑道:“紅麟累了,他十一點前要睡覺明天還要上課。”
“啊?”白茭臉上又驚又詫異,目光從穆正則臉上掃到紅麟身上,來回了幾遍,仍是不敢置信的樣子。
“好吧。”他笑笑,心底彌漫一種失落感。
穆正則從來沒有這樣忽視過他。
他也是三年多前上了c大才認識的穆正則,不比和尚庭之類似“青梅竹馬”的交情。
那時候穆正則在c大早已是風頭無量的明星人物,雖然只長了他和尚庭之幾歲,卻已非常穩重成熟。
外人談起穆正則時,除了惋惜眼盲,不近人情的深沉心機也是必提到的話題。
Advertisement
卻那麽奇妙,白茭第一次作為美術社的部門代表去學生會開會,就得了穆正則青睐似的關注。
穆正則一點不像外人說的那麽冷酷,相反他待白茭非常和善,甚至有種生怕吓到他的小心翼翼在裏面。
餐廳外面的香樟樹掉下幾片落葉,白茭接了片有一下沒一下蹂.躏在手心,随後丢掉。
尚庭之一直吃他和穆正則的醋,其實他一直想說,大可不必,剛開始那兩年他還不确定穆正則對待他的心思,長久下來也明白了。
他們一直是普通的朋友之交,最多,最多穆正則待他有幾分真誠,他看穆正則也有幾分莫名的親切好感。
秦風叫來的車前,白茭停下,回身看等他先走的穆正則,還有跟在穆正則後面亦步亦趨,一副老實狗腿樣的紅麟。
“秦風,正則真的喜歡他嗎。”
秦風擡頭一詫,并不接話,“您先上車吧,我送您回去。”
“不用啦。”養在象牙塔的白茭并不清楚c市夜晚的可怕,他彎腰鑽進車後座,臉上雖然仍然有幾分失落,卻笑得真心,“真好,他們挺般配的。”
又說:“秦風,你要好好教教你們老板,正則大概不太懂怎麽喜歡一個人。”
“是。”秦風仍然是這麽一個字的回答,他走到駕駛座側面,認真囑咐了司機必須把白茭安全送到家。
又想白茭家所在的小區是c市的富人區,安保水平還是夠格的,司機直接開進小區就出不了岔子。
如此秦風放心返回穆正則身邊,報告了一通,穆正則點點頭沒說話,他和紅麟已經上了車。
悠閑坐在後座,穆正則雙腿交疊,才開始關心起紅麟:“怎麽了,心情不好?”
紅麟嘴角抽抽:“沒有。”
“那是這家餐廳做的菜不合你口味?”穆正則大有一言不合就關了這家餐廳,帶他另找個地方搓一頓的意思。
紅麟想了想,為了不讓這家無辜的餐廳受他牽連,把今晚的飯菜天花亂墜誇了一通。
穆正則聽得唇角邊露出點笑意,片刻斂笑,伸手摸索着捏捏他的臉,“你這個人,不老實。”
紅麟一驚,全身都僵硬了,想起他從外面回來後穆正則陰沉的臉色。
穆正則還沒問他今天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他也不敢問穆正則那時候為什麽不高興,就裝聾作啞,看誰更沉得住氣。
這會兒穆正則好像是有質問他的架勢了,紅麟心裏雖然覺得日了狗了,還是決定先下手為強,随便編個借口唬弄過去。
孤兒院他是不敢提一個字的,大概是他心裏有鬼,明知道穆正則知道的概率很低。
誰會想到一個和自己只有過一次一夜.情的男人能懷孕生崽子。
“哦對了,我回來前你在家裏做什麽呢,我今天去看了我同學,就那個……”
一只手突然捂住紅麟的嘴,打斷了他的話。
穆正則反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慢慢縮緊,在紅麟牙關打顫受不住前忽然松手,蓋上他的頭頂,揉了揉:“乖一點。”
末了補充,“別亂跑。”
紅麟的肝膽都在顫,這個人都知道什麽!
這種永遠不把話說敞亮的人最讨厭了。
紅麟暗搓搓轉頭啐一口,罵了聲操。
都是跟尚庭之學壞的。
回到鳳凰路,各自休息,紅麟又睡不着了,腦子裏走馬燈似的回房着剛剛席上的一幕幕。
白茭的貼心,對穆正則細致入微的照顧,穆正則的溫和,對白茭的低聲細語。
轉頭卻對他不假辭色。
紅麟揉了揉還疼的下巴,把松軟的枕頭當穆正則錘。
打了沒兩下停住,這枕頭還是穆正則到呢,要不然憑他自己的財力就只有硬邦邦的荞麥殼睡了。
一夜無眠到天亮,白天紅麟也心神不寧,上課總是走神。
偶然在校園看到容光煥發的白茭在衆人側目下走動,更是心煩意亂。
為什麽這世上總有這樣受歡迎的人存在呢,他也對白茭讨厭不起來。
那個一向眼高于頂的穆正則也是,待白茭和對任何人都不一樣。
穆正則這人少有對人正色的,他的真心好像都給了白茭。
即便穆正則可以對紅麟做那些暧-昧的舉動,可是穆正則唯一以禮相待,十分愛護的人,只有一個白茭而已。
紅麟是這麽想的。
穆正則怎麽不再挑剔龜毛一點呢!
紅麟突然嘔的要死,身邊又沒個能吐槽加抱怨的人,唯一還能算得上朋友的高陽又還沒出院。
話說高陽住院這麽久他都沒去探望過,高陽大概以為他真的不把他當朋友了吧。
中午沒去學生會辦公室,因為穆正則沒來,紅麟也落得輕松,他現在有了點小錢,不用穆正則額外照顧也能吃得飽吃得好。
不過下午還是要回鳳凰路那邊,沒辦法,他仍然沒有一片自己的遮瓦之地。
進了客廳,瞥見西花廳坐着看東西的人,原來穆正則今天留在了家裏辦公,真是稀奇。
紅麟印象裏,穆正則就是個大齡戀校的奇葩,剛想象他這樣畢業了幾年的男人還堅持在學校辦公嗎。
真把學生會辦公室當自己家了。
裏面的人好像聽到他的腳步聲,把他叫進去,紅麟只好腳下拐了個彎折返。
看到矮幾上擺放的,秦風手裏捧着念的,還有穆正則自己手上撫摸的一本書,紅麟驚呆了。
他以為穆正則在看什麽機密文件,結果他是在看幼教資料!?
不知道秦風念着“怎麽照顧好一個小寶貝,給他把屎把尿”的文字,心裏有沒有一千頭草泥馬奔過。
望着那些幼教書,紅麟驚愕中忽然一激,突然明白過來了,他想穆正則和白茭的事這麽多幹嗎!
他現在最重要的人只有一個靈靈啊。
靈靈一個人在孤兒院孤零零,還不知道怎麽盼望着他來接他回家。
紅麟想到靈靈坐在沙邊遙望孤兒院門口的場景就心痛。
他這些日子都在幹嗎。
“如果沒什麽事,我……我先出去了。”
“不,有事。”穆正則放下膝上的精美盲人專用雕刻書,書皮上還有一個玉雪可愛的胖娃娃。
“什麽事?”紅麟機器人似的語氣。
“唔。”穆正則掩唇唔了一聲,好像在思考,“我這不需要門房了。”
紅麟臉色變了變,片刻恢複正常,大概也能想到這一天。
郝兵當初給他介紹這份工作時,說是主人家常年待在國外不在家,才需要個人來看房子兼暖房。
結果他搬來第一天,穆正則這個主人就回來了,一開口就說不需要門房了,他要的是生活助理……
等等,生活助理?
“這個生活助理的提議依然有效。”穆正則的話喚醒了神游天外的紅麟。
秦風适時套出一份合同,塞到紅麟手上,紅麟拒絕都來不及。
“讓秦風給你說說待遇和條件。”穆正則吩咐。
“是。”秦風應了一聲,把各項合約都給紅麟解說了一遍。
紅麟都沒聽到,耳邊嗡嗡響,眼裏的應聘合同,只有這幾個大字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每月工資八百!
幹什麽活能有這個價錢。
這年頭,普通民辦教師的工資扣除各種工資後都普遍不超過一千。
就做個生活助理這麽清閑的活,就有這麽高的工資拿,最多給穆正則念念報紙,讀讀書,飯後再把他牽出去散散步。
當遛狗就行了。
紅麟陷在天上掉餡餅的蒙圈中,旁邊的秦風掩飾似的輕咳一聲。
真是難為穆先生了,又想讓紅麟生活寬裕,不至于捉襟見肘,又不能讓紅麟得到太多錢,致使他有能力遠走高飛。
穆正則看不見紅麟這一刻的反應,他只是敏銳地察覺到了紅麟在和白茭吃完那一頓晚飯後的怪異表現。
之前看了一場電影拉近的距離,好像又因此回歸了原點。
他和紅麟之間,好像有一層無形的隔膜阻隔着他們。
隔閡如此之深,導致他視力全無的盲眼仿佛都能看到,在一片黑暗的視野裏,一道白色的屏障就橫亘他和紅麟兩人之間。
可是他分明也看到,一根紅線穿過腳下的萬丈深淵,連接了隔岸對望的兩人。
紅麟在猶豫,西花廳的另外兩個人也在等,穆正則的指關節輕輕敲擊着膝蓋,和那“嗒嗒”的落地鐘擺契合了節奏。
不知過了多久,出乎意料的,明明已經窮困潦倒之極的紅麟卻沒立馬答應。
“我得再想想,想想。”紅麟鬼魂似的飄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