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
下
為了争奪穿書局的次元通道，戰鬥激烈地進行着。萬界生靈并不适應三次元界的規則，力量被大大削弱，而三次元界的各種武器陸續到位，雙方陷入僵局。
越來越多的二次元生靈竄入人間，多處出現穿書者被清算的案件，但也有些穿書者安然無恙，這些情況都被收集彙總放到了穿書局高層領導的面前。
“那些沒事的人是什麽情況？”
“有些是角色次要，與主角的牽連不大，有些是幫助過主角，和主角建立了情誼。”
“也不完全是這樣，有個穿的是反派角色，也确實有在走劇情，卻沒有被清算。”
“原因呢？”
“好像是那個人認為這是劇情設計的問題，和穿越者無關，就放過他了。”
“……”
“新情況，有個二次元人表示，他只是來找自己的愛人，只要這個世界能接納他，他會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
高層面面相觑，一時無言。那人繼續說：“他的愛人也同意。她本就是被強制遣返的。”
一些穿書者進入書中世界後與書中人物産生了真實的感情，不願結束任務返還三次元界。穿書局會定期對所有正在進行中的任務進行進度檢測，如果檢測進度已達标，而穿書者遲遲不歸，就會在發送兩次警告後強制遣返，并且短時間內凍結穿越資格；如果出現兩次被遣返，則永久喪失穿越資格。
會議室沉默良久，一個人開口道：“暫且答應下來，讓他交代關于這次□□的全部情況。”
辦事的人退下了。
“真的要允許一些二次元人留在三次元？”
對于這個問題，會議室中的衆人都皺緊眉頭。
“至少先安撫了，具體怎麽辦等這次□□平定下來後再說。”
“這種事情誰能想到，那些二次元人居然能夠沖破次元壁，真是太他媽的離譜了，那不就是一些紙人嗎？”
“行了，別發牢騷了，還是想想怎麽解決吧。出了這麽大的事，事後我們都得受罰，現在補救得越好，後面受罰就越輕。我可不想被扔去《煉獄》走一遭。”
前幾年，為了節省牢獄投入，刑事機關專門定制了一部刑罰小說《煉獄》，根據罪行大小把犯人投入不同監獄，進行思想改造。
其他人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一陣瑟縮。
有個人靈機一動，“既然這些二次元生靈是被三次元的人創造出來的，那讓那些作者改寫人物結局行不行，就寫暴斃。”
其他人受到啓發，紛紛發言。“讓作者把結局改為世界毀滅。”“也可以創造一部新小說，讓那些人拿着強大的武器和這些□□者作戰。”“不行不行，萬一這些人倒戈了，子彈全沖我們身上來了怎麽辦。”“把一些命運悲慘的角色改寫個幸福的結局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最終這項決議被通過，緊急指令作者改寫結局。
至尊神的神力已經侵入穿書局的信息系統，一個淡藍色的熒幕懸浮在他面前，一行行文字在他面前快速地滾動。
底下的戰鬥暫時停歇，一批穿書者被找了來，希望和二次元生靈進行談判。至尊神依然隐匿在高空，并不理睬。占領穿書局的二次元生靈中還真有認識某個穿書者的，聽到喊話後猶豫不決，但多數二次元生靈認為此時談判對他們還不夠有利。
雙方時戰時停地又僵持了一個小時。
穿書局高層領導收到反饋，緊急改寫結局不可行。故事是有邏輯的，有邏輯的故事才能形成世界，貿然改寫的結局鋪墊不夠、轉變生硬，再加上現在的規則波動劇烈，新結局不被認可，無法産生影響。
穿書局衆人一陣失望。
關于本次□□的情況也從中立的二次元人口中獲得。萬界生靈稱此次□□為起義，起義隊伍的領袖是至尊神。至尊神在多年前就連結了萬界，制定了集萬界力量轟破次元壁壘的計劃。經過幾年的摸索，終于找到通往三次元界的路徑，一朝破壁。起義雖然有領袖，卻沒有綱領，每個生靈加入起義的理由也各不相同，并沒有統一的目标，所以次元通道打開之後就呈現各自作戰的情況。把守在穿書局的萬界生靈是自發想要守住次元通道的，至尊神除了借萬界力量時發過號令，此後再沒有發號施令。
至尊神？穿書局的最高領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思忖：這個名字聽起來挺耳熟的……咦，那不就是飛飛做過的穿越任務嗎？飛飛回來之後還念了好久，說那人怎麽怎麽好。
混亂越擴越大，受害者一直在增加，再鬧下去一個區都要成廢墟了。情況緊迫，各種措施又都無效，最高領導考慮良久，還是給女兒林飛撥去了視頻電話。
穿書局門口又是一陣激烈的交火，火光過後，硝煙散開。
一輛高級轎車開到交火前線，林飛從上面下來。林飛拿起大喇叭就喊：“至尊神，無我，我是林飛，你還記得我吧，跟我談談。”
無我是至尊神做人的時候的名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了。穿書局中的生靈并不知道這些，面面相觑。
至尊神在穿書局門口顯露了身形，純潔神聖，憐憫無情。
所有人都懵了一下，居然真是至尊神。
林飛也是看呆了，她離開那個世界已經很久，而且那時無我還沒有成神，還是個可以嬉笑打鬧的性情中人，而不是眼前冷冰冰的樣子。
“無我……”林飛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個人會真正地出現在眼前。
至尊神看着這個曾陪伴了自己幾世的女人，心中卻毫無波瀾。
“好久不見。你想談什麽？”
林飛定了定神，緩緩道來：“書籍自古有之，聖人作書以勸人善。後來文明發展，文學也随之發展，才出現了傳奇、話本、小說。近代以來，世界文明激蕩交織，文學創作大大豐富，尤其是近幾十年，人們的物質生活有了保障，精神需求猛漲，而教育普及讓創作的門檻大大降低，小說産量節節攀升。作者對小說的構思達到一定程度，便會催生子世界。子世界自帶規則與能量，一般來說各個子世界是獨立存在互不影響的。但因為近幾十年産生的子世界太多了，而且很多小說是衍生創作，衆多子世界的規則和能量互相影響，造成了許多問題。大概三十年前，社會上出現了大量失蹤案件，經調查，其中九成的人是被子世界能量波動波及，被帶到了某個書中世界，而且這種情況發生得越來越頻繁。為了遏制這種情況，國家組織了一批科技專家研究制定了穿書機制，穿書局由此成立，莫名被拖進書中世界的案件也再沒發生。”
占領穿書局的萬界生靈聽完這一大段話，才了解了穿書局的淵源，表情也有所舒緩。
林飛看着至尊神無動于衷的臉，繼續說道：“穿書局的存在是有必要的，你們的行為只會造成混亂和恐慌，收手吧。我們可以接受一部分願意遵守三次元界的生靈，但是次元通道必須盡快關閉，不同世界的交融是極其危險的。”
林飛咬咬牙又補充了一句：“你想留在這個世界也可以，我會成為你的家人，或者我随你去你的世界也可以，我會用我的餘生彌補對你造成的傷害。”
至尊神牽動嘴角微微一笑。
“我确實曾經愛過你，在發現真相時也确實恨過，但那都已經過去，男女之情本就只是微不足道的東西，我已經毫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什麽呢？我在意的是萬界生靈所經歷的快樂與苦難都只是某個蝼蟻的消遣。堂堂至尊神只是人類的掌中玩物？不可饒恕。人類是何其傲慢啊，諸天神佛信手拈來，萬界生靈随意玩弄。有的人，因為一句設定而背負悲慘的身世；有的人，明明有光明的未來卻滑落地獄。那些光芒萬丈的東西被踩進狗屎堆裏，污穢不堪的低俗戲弄卻大行其道。萬界生靈生來不自由，沒有選擇的權利。穿書局最初的創建也許是正當的，但後來呢？為什麽要向穩定運行的子世界派遣穿越者？為什麽要将書中備受寵愛的角色派給員工做福利？為什麽要根據某個人的低級趣味專門創造一個惡心的世界？為什麽要用虛情假意騙取書中人的真情實感？為什麽書中人要付出一切而穿越者卻可以輕飄飄脫身？為什麽——要消遣我們的生命？”
林飛聽得臉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她從沒仔細想過這些問題，畢竟——那些只是紙片人啊，誰會在乎紙片人開心還是痛苦呢？進入書中世界時，她可以真情實感地演繹，但是脫離之後她還是要回歸現實的，書中世界說到底只是個比較逼真的夢境而已啊。
可是……書中的人現在卻站在她的面前控訴，她……招架不住。她動搖了，三次元的人似乎真的做得太過分了。
“那你想要怎麽樣？關閉穿書局嗎？”
“我不想怎麽樣。我只是帶領大家來到這裏，選擇的權利在每一個生靈的手上。”
入夜，混亂還在繼續擴大，戰鬥越來越激烈。次元通道中還源源不斷地湧出生靈，一些冤死之魂在城市的上空呼嘯。全市都已經知道了消息，恐慌達到了高潮。
一封封建議書被投到穿書局的官方郵箱。有市民組成隊伍，用喇叭向占領穿書局的萬界生靈喊話，承諾将關閉穿書局，讓他們都回去自己的世界。穿書局領導也迫于形勢，承諾接納部分二次元生靈，但考慮到三次元的承載力，名額有限且要求來者必須遵守三次元的規則。
二次元起義者并沒有統一的目标，在解釋與承諾之下産生了分化。有走的，有留的，有繼續制造混亂的，也有無所謂的。
林飛再次約至尊神談判，要求盡快關閉次元通道，至少禁止更多二次元生靈過來。但至尊神不予理睬。
林飛怒問：“為什麽？！你不是心懷天下嗎？你的證神真言不是‘無我無相，萬衆為心’嗎？難道三次元的生靈就不是生靈了嗎？”
至尊神默然良久，說：“你沒有看完《至尊神》的結局吧。”
林飛滞了一下，當時為了盡快脫離書中世界回歸現實，她确實沒有看到最後。
“‘至尊神超脫于本世界，聆聽萬界之音，恩澤萬方。’或許，我們并沒有真正打破次元壁，這裏不過是另一個二次元界。這些反抗與犧牲，流血與掙紮，也不過是某個傲慢的人手下的幾行文字。”
林飛蒼白着臉：“你……你在說什麽？”
至尊神漠然遙望不知名處：“太極是什麽？宇宙大爆炸是什麽？也許不過是真神的一次思想火花。什麽才是真實呢？”
林飛讷讷不知如何反應。
魔王扔下已然崩潰的二世祖，漠然地甩了甩手。他按了按胸口，感覺空蕩蕩的。他早就知道會如此，在他的那個世界，他為自己報了仇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并不暢快，但這是必要的。恩不報因果不消，仇不報念頭不通。唯有全部勾銷，才能幹幹淨淨地來，幹幹淨淨地走。
走到一樓，看着倒了滿地的人，魔王散盡最後的一點力量，然而從容離開。
躺在地上的人漸漸有了動靜，似乎将要蘇醒。
魔王回到了穿書局，向至尊神微一鞠躬：“神尊，我的因果已了，想回本世界去了。”
至尊神微微一笑，“這是你的自由。”
魔王再一鞠躬，然後毫不猶豫地跨入次元通道。
會議室裏，穿書局的一衆領導愁眉苦臉，無計可施。
一個辦事員喃喃自語：“二次元生靈就沒有比較好說話的嗎？都是我們創造的角色，就沒有維護我們的嗎？”
另一個辦事員接茬：“看看那些生靈，都是些什麽角色啊，人家怎麽會維護我們，又不是為百姓服務的子弟兵。”
林飛聽到這話，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一道霹靂。“我想到了！”她激動地站了起來，會議室裏的人頓時都朝她看來。
穿書局領導問：“飛飛，你想到了什麽？”
林飛：“參與二次元起義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也就是說至尊神只是聯結了部分書中世界，并不是全部。而我們除了這些不入流的作品，好作品更多啊！尤其是那些紀實性小說，描寫的是保家衛國的民族英雄。如果能夠召喚這些人，就能從內部瓦解他們。”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精神一震。大家一想，這思路非常對，于是全票通過。命令立刻被傳遞下去，所有員工和專家開始研究怎麽把那些英雄人物給召喚出來。
事情出奇地順利，那些英靈不是從別的途徑出來的，而正是從次元通道。他們一出現就把守住了通道，禁止通行。
這是一支特殊的生靈，不同于虛構的二次元生靈，他們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人物，為人民做出過偉大貢獻，所以被記載進書裏銘記。
英靈們組織了一場談判會，邀請三次元界代表、二次元界代表坐下談判。至尊神沒有參與，祂早已聲明自己并無權力，選擇權在每一個生靈手中。
經過談判，大多數二次元界生靈願意回歸本世界，少量會留在三次元人間。穿書局被關閉，改為時空監管局，只負責消除不同世界的波動影響，不再随意進行穿書業務。國家圖書館承諾将加強文化建設監督與管理，清理低俗作品，引導民衆創作積極健康的作品。
起義平息，各位面回歸平穩。次元通道即将關閉。
英靈代表說：“神有神道，妖有妖道，人有人道，神尊何不返回原道？”
至尊神問：“英靈何道？”
英靈代表說：“生時絢爛，死後安寧。”
至尊神問：“絢爛和安寧可有真實？”
英靈代表說：“永恒黑暗是真實，瞬間光明亦是真實。”
至尊神道：“人之傲慢是真實，神之傲慢亦是真實。傲慢者，終毀滅。”
話畢，至尊神隕，化作漫天生機，滋潤了這座遭受創傷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