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那我需要賠償嗎?上次的賠償也是我去協商的,雖然金額超過我們承受的能力,但是我一定會盡量彌補。”
陸正東的提問讓人既心酸又難過,經過兩年前的事,他已經深知陸小路傷人需要他來負責,就算陸小路已經不在了,他也要承擔這個責任。
“不用了,金顯榮先生說他不會追究嫌疑人的責任,這個事情在他那裏不會民事索償,就這麽過去了……”
“金先生真是個好人啊,我真想當面感謝下他,不過他可能不想見我這個兇手的父親吧……”
“如果可以,麻煩你們代我轉達我的歉意,對于小路刺傷他,我很自責難過,很對不起……”
陸正東說完聲音再次哽咽。
“剛才你說前幾天是陸小路的生日?這和他戶籍上的日子出入有點大啊?”胡平問。
“他戶口改過,因為他在家吵着要上學,我們怕……”
“你們應該都查到了吧?”陸正東反問,得到了胡平的點頭确認。
“哎,現在說起來也不知道對不對……如果當初沒有那樣,也許小路也不會跑丢。”
陸小路真實的年齡比他的戶籍年齡小一歲多,而做主改變的就是陸正東。
陸正東年輕時并不在饒安工作,而是在陸小路母親的家鄉工作,因此認識了陸小路母親。
陸小路母親的故鄉是個很小的城市,小到誰家有點什麽事,不到一星期就能傳遍全城那種。
陸母家三姐妹先後發病的事情自然很快人盡皆知,在那個大部分人吃飽了閑得發慌的小城裏,陸正東帶着老婆孩子從路上走過,都能聽到身後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為了避免刺激到老婆,影響孩子的成長,陸正東決定舉家搬遷到其他城市生活。
陸小路還在襁褓中就離開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一家人到了全新的城市,一切從頭開始。
陸小路不滿三歲即表現出了超越常人的記憶力,理解能力,學習能力。Ψ
這一特質随着年齡增長,越來越明顯。
幼兒園放學早,他經常偷偷溜去附近的小學,趴在窗戶上聽課。
聽了幾個月,他哭鬧着不上幼兒園要上小學,因為小學講得有意思。
陸小路年齡沒到,肯定不可能上學。
可是陸小路不明白啊,在家哭鬧着要上學,甚至幼兒園都不願意去了,想要自帶小板凳去小學教室外做一名旁聽生。
除了年齡問題,陸家還面臨一個問題,這個還沒完全立足的陌生城市裏,他們沒有房子,沒有戶口,要上小學何其艱難。
陸正東再次決定舉家遷徙,這一次是他的故鄉:饒安。
在辦理戶口遷移過程中,陸正東以當年小城市條件差,手寫出生證,字跡有誤為由,将陸小路的年齡改大了一歲多,陸小路如願提前進入了小學。
本來只是想安撫陸小路情緒,随他心願,根本沒對陸小路成績抱希望的陸正東夫妻卻收獲了驚喜。
陸小路仿佛天生就是讀書的好苗子,除了身體發育比同班同學看起來慢,成績是一點不比別人差。
陸小路就成了衆人眼中,身體發育都長在了腦子上的好學生。
“如果當初我沒有改他的出生日期,兩年前那事,他還是未成年啊,還沒滿16啊。不至于……”陸正東再次嗚嗚嗚哭了起來。
“其實……”葉楓說了兩個字立刻收了聲,看了眼陸正東正哭得傷心沒注意到他剛說的話。
事已至此,再說當初為之晚已。
陸小路當初傷人時,如果陸家有一點法律常識,完全可以申請司法鑒定骨齡,還原陸小路真實的年齡。
用事實說明他未滿16歲,确實是無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
而不是從精神鑒定入手,證明他精神殘疾無完全民事行為能力。
雖然結果一樣,過程後果卻是大不相同……
葉楓也不确定,如果當初陸家鑒定的是骨齡,正常按未成年人傷人案來處理。
陸小路之後還會不會跑丢。
陸母還會不會因為找兒子瘋癫失足落水。
金顯榮會不會在某個無名小巷被捅一刀。
陸小路會不會成為誤服N3毒物的冤魂。
可是一切沒有如果,所有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也不可能重來……
無論是蓄意投毒的陶德全,隐瞞重大安全事故不上報的倉庫管理,還是疏忽職守把外人帶進值班室的陶金平,當年怕承擔責任不追查草草了事的企業負責人,在這場悲劇裏都是劊子手。
必然将得到法律公正的判決。
天亮了又暗,陸正東自從跨進了市局大門再沒出去過。
他坐在刑偵隊的會議室裏,等待法醫再一次的檢驗。
因為他提供的關于陸小路真實年齡的差距,宴笙征得他同意後,決定再次深入化驗陸小路骨齡,給他人生最後的真實。
宴笙經過多種檢驗,最後根據骨骺線,骨齡,骨密度,牙齒磨損等多緯度信息證實:陸小路真實年齡為17歲零七個月,比戶籍信息小17個月。
又一個黑夜即将降臨的黃昏,陸正東帶着遺憾和愧疚,帶着兩年未見的兒子走出了市局辦公樓。
他的背上背着沉甸甸的大包,墨綠色,裏面塞滿了東西。
有睡袋,有冬
衣,有散錢……
無論是什麽,都帶着一層洗不掉的油膩髒污,陸正東卻像寶貝一樣一件都舍不得丢掉。
那是他的寶貝留給他最後的寶貝……
夜深了,今夜的饒安沒有刮風。
氣溫好像上升了那麽一點點,空氣不再冷冽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葉楓整理完手頭的資料,打着哈欠走出了早已經沒人的辦公樓。
今天剛過午飯,胡平宣布放假,還說自己明天不來了,叫他們有事找黃友成。
睜不開眼的大夥一個比一個跑得快的回家補覺。
葉楓想着這會回去也睡不着,幹脆今天把事情做完,明天周五申請休假一天,這樣就可以連休三天。
胡平揮了揮手算是同意了,打着哈欠走了,最後四樓只剩下他一個人。
本以為整理不需要多久,哪曉得又一次忙到了半夜。
葉楓哈欠連天,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揉着眼睛,揪着頭發走下樓梯。
肚皮咕咕咕叫了起來,葉楓一摸衣兜,除了一串鑰匙,幾個口袋和他的肚皮一樣癟。
他不死心站在最後幾級樓梯上,渾身上下摸了好幾遍,除了捏在手裏的手機,錢包不翼而飛。
他仔細回憶了下,估計丢在了辦公室,可是現在實在不想再爬上去找。
家裏應該還放了小一千塊錢,移動支付最近在饒安普及起來,周末他除了吃飯應該不會有什麽別的消遣。
怎麽算,錢都夠用了。
他搖了搖頭繼續走下樓,市局院子裏空蕩蕩,除了門衛室窗戶上的一盞小燈,就只剩下辦公樓的幾盞燈勉強照清路面。
葉楓走出辦公樓習慣性往旁邊一瞟,一道長長的影子和他的投向地面的影子即将交彙。
一轉臉,另一個人正從B棟走過來。
“宴老師?你也這麽晚下班嗎?”
宴笙微低着頭,半閉的眼睛猛然睜開,鼻翼翕動吸了一口涼涼的空氣,再擡起頭笑容滿臉。
“喲,小朋友,你也這麽晚呢?”
“是啊,我還以為只有我才這麽晚,宴老師您這麽忙嗎?”
宴笙笑着擺了擺手。
“不忙不忙,明要去省裏開會,今天趕着點把一些文件處理了。你呢?”
葉楓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明天請了假想在家補覺,所以今天把活趕完。”
葉楓說完,肚子不合時宜的咕咕咕叫了一起,他一把按住早已經餓癟了的肚皮。
可惜安靜的市局大院裏,兩個人站得如此近,葉楓想藏都藏不住。
“沒吃晚飯?”宴笙盯着他的手笑着問。
“午飯也沒吃,嘿嘿,主要沒想到會弄這麽晚……”
“哎,可惜現在太晚了,要不然正好可以請你吃飯,免得你們胡隊說我騙人。”
宴笙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十點過了,哪裏還有什麽餐廳開着。
哦……有一家……
waitting for me。
“宴老師,你也沒吃晚飯嗎?”葉楓問。
“就啃了個面包,這會要說餓也沒餓,但是呢肯定不算吃了晚飯。”宴笙一攤手,不過他餓習慣了,胃也算強健,回家冰箱裏還有能果腹的食物。
“宴老師,你真的要請我吃飯??”葉楓眼睛一亮,宴笙警鈴大作,他別真的想到要去waitting for me吧?
“是啊,不過現在好像沒有地方可以吃飯呀。”宴笙語氣故作遺憾,要是葉楓提那裏,他就說那裏平時結束營業早。
“有的,有的,我帶你去。”葉楓說完,毫不客氣上手拽着宴笙手腕往外帶,一點不給宴笙拒絕的機會。
“诶诶诶,小朋友你要帶我去哪裏?”
宴笙心裏一慌,火熱的手掌松垮垮的握住他冰涼的手腕,他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掙脫。
可是他好像卻很難掙脫,他的手腕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握住過了……
特別是如此火熱充滿這年輕火力的手掌……
走出市局,馬路安靜得很,一輛車都看不到,葉楓并沒有駐足路邊等待出租車,而是拉着宴笙急匆匆過馬路。
宴笙看了眼身後空曠的馬路,如果步行去WITTING FOR ME需要二十五分鐘左右,應該右轉,但是他們現在正往左走。
他心裏有了隐約的猜想:“小朋友,我們現在去哪裏?”
“別着急,很快就到了,到了你就知道了。”葉楓說完還緊了緊手掌往前輕輕拽了下,好像生怕這個說要請客的人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