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Case9.領域外的對決(6)
Case9.領域外的對決(6)
Snake是被冰冷的水流驚醒的。
火災報警器檢測到升騰的濃濃煙霧,隐藏在角落的水閥自動開啓,高壓的水流在重力的作用下,抵達一樓的觀衆席時,已經達到了一個近乎恐怖的速度。
Snake只覺得臉上被鑿子猛地一下,頭腦重重地向後磕在椅背,頓時一下就醒了。
動物園派駐到東京的成員一共有三:他;臺上的Spider,和神出鬼沒的女人Butterfly。
三人身負的任務各有不同,Snake之所以那麽堅持地要來蜘蛛的演出現場,歸根結底是他想弄清楚,蜘蛛究竟在搞什麽鬼。
——動物園的終極目的,尋找潘多拉,只需要他一個人就夠了。
至少在一個月前,原先的安排都是如此。可就在幾周前,蜘蛛憑空出現以後,曾經的一切就改變了。
這個得意洋洋的金毛鬼子後來居上,不知道動用了什麽可恨的詭異手段,不僅哄得老大對他言聽計從,還将尋找潘多拉這個最重要的任務分配給他!
而這原先都應該是Snake的工作才對。
這時的Snake還不知道,自己現在這種着急上火的心态,就想看到皇帝被寵妃迷惑的大太監,恨不得三叩九跪地讓皇上上朝。
他在心底恨得牙癢癢,卻被老大多次叮囑不能幹擾蜘蛛的安排。
惡意搗亂不行,看看蜘蛛到底想要做什麽,他還是做得到的。因此,一聽到蜘蛛要以世界首席幻術師的身份開辦巡演的消息,Snake立刻馬不停蹄地訂好了票。
不過說起來,正如蜘蛛詭異地突然被老大器重;他幻術師的名頭,似乎也是一夜之間打響的。
在此之前,Snake甚至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一職業。
——好像全人類忽然達成了某種共識,不約而同地認可了一個憑空出現的存在一樣。
再想下去就有點詭異了,Snake本能地一個寒顫。
不等他反應,又一股水流不偏不倚,将他沖得在椅背一歪。
只不過化學反應制造的濃煙畢竟不是真正熊熊燃燒的大火,籠罩在會場上空的煙霧沒有源源不斷的補給,很快被高速的水流沖散。檢測到煙霧濃度下降,閥門的流速也逐漸降低,粗壯的水珠漸漸減小成噴泉,劇院的上空下起小雨。
Snake連臉都來不及擦,坐在一樓的觀衆席間,手腳并用地發出了一封電郵——
【Spider擅自行動,潘多拉的存在被他曝光了!】
郵件對面卻遲遲沒有傳來回複,Snake等得心急如焚,幹脆一通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老大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Snake,這件事情,你就不要在其中摻和了。”
這是一個中老年男性的聲音,低沉且富有磁性,抑揚頓挫的語調仿佛帶有循循善誘的魔力,能驅策下屬為他沖鋒陷陣。
“尋找潘多拉的任務,我已經全權委托給Spider,應該怎麽做是他的事。至于你,關于你的任務,蝴蝶那邊是不是還沒和你交接過?”
一提到本職任務,Snake的語調頓時心虛半截。
“蝴蝶……蝴蝶她負責的航路出問題了,”他竭力辯解道,“游輪現在還在公海漂着,我也沒辦法讓它飛回來啊?”
“Snake,我相信你的能力。”對面的聲音漸漸語重心長,“她那正有需要你的地方——和日本交接的進度還得靠你,你要想方法早點讓錢款回來。”
動物園的“老大”愁眉不展地嘆了口氣,語氣裏的惆悵如此明顯,好像沒有Snake,整個動物園就轉不了了一樣。
“你也知道的,蝴蝶那家夥——”
“我明白老大,我這就去。”Snake連忙說。
蝴蝶的短板,兩人都心知肚明,有時Snake甚至覺得她比自己更适合這個代號。這個一年四季只穿紅裙的女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她沒有任何的同理心,說話做事都硬邦邦的。
押運的活計,她可以做的很好,可一旦來到談判桌,十次能失敗九次。
挂斷電話的Snake如同被打了一記強心針,頓時覺得蜘蛛也不過如此,動物園的重擔最終還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與此同時,舞臺上的金發男人輕飄飄往下掃了一眼。
站在表演者的角度,腳下的觀衆席一覽無餘。某個自以為隐藏得很好的家夥已經挂上了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臉,蜘蛛眼裏也露出不甚明顯的諷刺笑意。
——忠心耿耿的蠢東西。
會場的突發事故讓他心情跌入谷底,好在幻術已經完成,催眠的成功與否無關緊要,畢竟他也不指望這些人真的能親自将潘多拉交到他手裏。
他想要什麽,自己會親身去取。
蜘蛛優雅地站在聚光燈下,索性将這人的變臉當笑話看。
Snake是個半禿頂的八字胡男人,淋濕的瘦長苦臉,讓他簡直像一頭怒氣沖沖的驢。
蜘蛛在心頭冷笑:恐怕連潘多拉究竟是什麽,你都還沒弄清楚吧。
不僅是眼前的Snake,連帶着整個所謂的動物園,在他眼中也同樣愚不可及。
他擺出優雅的謙卑姿态,在頭領的手裏取得代號,卻從未将自己視作組織的忠誠一員,籌謀了半個世紀,卻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都不清楚,蜘蛛恥于和這些蠢貨為伍。
而且,無論是動物園還是潘多拉,都只是他真正抵達這個世界的跳板而已。
蜘蛛張開雙臂,以一個近乎擁抱的姿勢,仰頭看向想象中斜上方的銀白身影——
怪盜基德,世界的寵兒。
我很期待與你的交手,只要能成為你這個主角的宿敵,離我順理成章地融入這個世界還遙遠嗎?
璀璨的聚光燈将他的眼前照得一片通亮,蜘蛛緩緩睜開眼,最中央的舞臺,讓他将周圍的一切一覽無餘:狼狽逃竄的人群,驚訝或憎惡的眼神。
他在心底用詠嘆般的腔調歌頌:
當你站在銀白的月光下,看到的世界是不是同樣如此?
自動噴水滅火系統隐藏在劇院的每個死角,二樓的包廂自然也不例外。
寬大的黑傘将水流隔絕在外,粗壯的水柱沖上傘面,又沿邊緣滑落,濺落的水幕像一場室內的小小瀑布。
這裏是二樓的包廂窗邊,稍一向下,一樓驚慌的人群便一覽無餘。撐開的傘面微微向唐沢裕這端傾斜,琴酒扣着他的腰,穩穩地帶他來到這裏。
底下的觀衆裏已經有人醒了,後知後覺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發生什麽了?”
“好像是消防噴水滅火系統……”
“哪兒着火了嗎?”
“燈怎麽沒開?我看不見!”
“為什麽沒有警報聲?到底出了什麽事?”
讨論的話語聲彙成嗡嗡的潮流,蔓延過整個一樓的觀衆席,随着傳播的距離延長,音量逐漸衰減,消失在鋪天蓋地般嘩啦啦的水幕中。
這是一場大型的連鎖反應,一些催眠不深的人當場被水流澆醒,他們的驚呼又喊醒更多的人。
濕透的人頭彼此對望,短暫的混亂後,從幻境裏濕漉漉醒來的人群逐漸找到了行動的方向——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沒人能一直忍受這種從頭到腳濕透的狀态。
黑壓壓的人群拉出一個尖角,慢慢往出口湧去。
離開的人群蔓延着低語聲,興致闌珊的觀衆,仍不忘低聲抱怨着濕漉漉的衣服和戛然而止的精彩表演。
而造成一切的幕後黑手,唐沢裕還好整以暇地站在二樓傘下,俯瞰人流湧離場館,他靜靜松了口氣。
顯然,幻術的效果會随着同時卷入的人數增加而逐漸遞減,這才讓蜘蛛不厭其煩地在夢裏多次加深催眠。
而當蜘蛛的野心更加膨脹,出手影響的範圍更廣時,甚至不需要刺耳的聲音輔助,一場從天而降的大雨,就能讓多數人從幻境清醒過來。
琴酒将手機的界面遞給他,上面是基安蒂的簡訊。
【傻大個三號和四號沒事,剩下的兩個中招了。—Chianti】
唐沢裕側過頭,就着琴酒的賬號回複:
【分別是誰?—Gin】
基安蒂這才發現自己的指代不明,暴躁地補充一句:
【三號蒙眼,四號捂住眼睛和耳朵,一號二號分別是耳朵和鼻子。】
——沒有閉眼的一、二號都不約而同地陷入幻境,顯而易見,蜘蛛的幻術是通過視覺生效的。
劇院上空的深沉黑暗裏,忽然閃過了一道亮光,打字中的唐沢裕敏銳擡眼,視線捕捉到半空中的異樣。
他扯了扯琴酒衣領,朝他示意着那個方向。
琴酒也同樣低聲道:“我看到了。”
意外收獲。
消防警報的水勢轉小,劇院裏彌漫着豐沛的水汽,一些懸浮在空中的微小事物,頓時成了最好的凝結核。
水霧漸漸地凝出水珠,一連串剔透的水珠拉出長線,劇院上方的透明蛛絲頓時顯出蹤跡。
——除了舞臺中央張揚粗壯的金色蛛網,劇院的頭頂處,不知不覺也結出了另一張網,隐形的蛛網密密麻麻,足足鋪滿了整片上空!
這是極具視覺震撼力的一幕,層疊的蛛網足以另任何一個普通人頭皮發麻。唐沢裕卻臉色未變,相反,他還興致勃勃地一挑眉。
“既然這樣,不再試探一下,倒有些說不過去了。”
剎那間,聚光燈下的蜘蛛忽然心口一陣刺痛!
金發的幻術師表情扭曲,他立刻仰頭看去。
旁人眼中近乎隐形的蛛絲,在他這個織網人眼中卻一清二楚。足足一列蛛網被整齊地攔腰割斷,散亂的蛛絲崩開,無力而淩亂地垂落下來。
切斷它們的兇器,卻只是一張平平無奇的撲克牌。
撲克施加了一個向前的沖勁,鋒利的邊緣有如刀鋒,将蛛網切割得七零八落。一往無前的沖勢一直維持到半路,才漸漸被彌漫的水汽打濕,撲克牌搖搖晃晃,醉酒般飄落在地。
觀衆匆忙的腳步踏過它,脆弱的紙片很快踩碎成泥。
二樓上空,另一張嶄新的薄撲克在手中飛轉,有如生命般變幻花樣。
它在唐沢裕指間打了個圈,随後驟然一停,被他用三指擺出飛牌的起手勢。
——其實唐沢裕并沒有系統學習過飛牌的技巧,只是肌肉記憶本能地告訴他可以這麽做。
果不其然,飛牌出手的一瞬間,一排蛛絲應聲而斷。
唐沢裕頗為遺憾地唏噓道:“再來一次的話,我能讓它釘在座位上的。”
這樣被打濕踩碎,實在太缺乏美感。
琴酒低笑一聲:“劇院收拾泡濕的座位都來不及,別再讓他們撿棉花了。”
唐沢裕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便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側後方的琴酒看的卻是舞臺的方向,蛛絲斷裂的一瞬間,舞臺上光鮮亮麗的幻術師,表情扭曲而猙獰。
就在那一剎那,蜘蛛感到了一股來自黑暗中的氣息。
——冰冷的眼神鎖定了他,帶來刺骨的寒意與冷漠警告……甚至生命都處于威脅之下!
本能的求生欲讓他後背一緊,察覺蛛絲斷裂的暴怒頓時如洩了氣的氣球,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擡頭時,二樓的窗口卻早已沒有人了。
下方的蜘蛛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在他擡頭之前,琴酒冰冷地收回目光。
他撐着傘,帶唐沢裕轉身下樓。
“走了。”
東京新國立劇院的消防警報系統失靈,這一新聞立刻在當晚的各大社交平臺掀起了讨論的熱潮。
離開劇院的觀衆紛紛控訴着自己的糟糕體驗,而随着湧出的人群,另一個消息也悄然在大衆間傳播開來——
如果對準月光時,你的寶石會泛出紅色光芒,那麽它就是價值連城的“潘多拉”。
第二天,蘇富比拍賣行的線上拍賣會如期舉行。自從進入互聯網時代,這些著名的老牌拍賣行不再故步自封,它們會将一部分價值連城的珠寶的拍賣渠道移至線上,藉此擴大名氣。
而在這場萬衆矚目的拍賣會末尾,一枚被鑒定為“潘多拉”的寶石,以一美元的價格玩笑般起拍,卻最終以千億日元的落槌價被富豪收入囊中。
由于線上拍賣的匿名性,沒有人知道買家和賣家分別是誰,只有一擁而上的媒體紛紛發布通稿,“潘多拉”從此一戰成名。
蘇富比拍賣行後臺。
螞蟻般忙碌的員工們進進出出,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這些人雙目無神,仿佛一個個被設定好了操控程序的人偶。
後臺的工作區一片寂靜,半點閑聊的聲音都沒有。就在這時,一個金發的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人群後。
蜘蛛右手輕打了一個響指,裝着所謂“潘多拉”的盒子被一個人恭恭敬敬地遞到他手中。
整場線上拍賣會,都是蜘蛛催眠了拍賣行的人員,自導自演的一場交易。
這出價值千億的大戲将徹底點燃公衆的眼球,他要讓這群逐利的蠢貨被財富卷進瘋狂,自發地為他尋找真正的潘多拉——
“多謝了,”蜘蛛優雅地豎起食指,“記住,你們只是做了一場好夢。”
又一記響指落下,拍賣行後臺一個激靈,行屍走肉般的員工如夢方醒,這時蜘蛛的身影早已消失了。
與此同時,女代理商來到了鈴木次郎吉收藏寶石的庫房中。
“——你是說,‘潘多拉’?”
鈴木次郎吉饒有興致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