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間章:咖啡廳、狗與風鈴(6)
間章:咖啡廳、狗與風鈴(6)
唐沢裕在半夜醒了一次,這時時間可能已經接近淩晨了,窗簾的縫隙後微微透着光亮。
他的意識還殘留着昏倒那一刻壓倒一切的劇痛。幻覺的撕裂感排山倒海而來,他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先将自己蜷得更緊了一點。
随後,他才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熱源。
他身下枕着另一個胸膛的熱度,頭埋在琴酒的頸窩裏。一只手固定着他的腰,将他牢牢地抱在懷中。
身上的被子嚴絲合縫,随着他的動作,一絲氣流從縫隙裏溜出去,唐沢裕被凍得一個哆嗦。
而那絲顫抖也是極細微的。
他睫毛微弱地動了動,五感漸漸回籠,幻覺中的痛感這才消退下去。琴酒一直處于淺眠狀态,唐沢裕一有動靜,他已經立刻醒了。
胸膛微微地震了震,詢問的低聲擦過發頂。
琴酒問:“還疼嗎?”
唐沢裕搖了搖頭。
痛感消退下去,他就像經過了一場漫長的搏鬥,身上還依然沒有什麽力氣。唯一的不适是浸透了後背的冷汗,睡衣緊緊地貼在背上,而這個位置太舒适,他有些不想動。
他在琴酒鎖骨上蹭了蹭,往裏找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
黑暗裏包裹的熱源、和被窩裏熏蒸的熱氣,狹小的側卧安靜又溫暖,這種環境裏帶給他久違的安全感,唐沢裕的意識再一次沉沉地往下滑落。
他蜷起手指,右手抱住琴酒的腰,含糊其辭地說:“一點……小事,過去了。”
他能感覺到抱着自己的琴酒松了口氣,最後的音節卻逐漸模糊,在下沉的睡夢裏弱化成呓語。
懷裏的人已經又睡着了。
唐沢裕的神色終于平靜下來,看起來後半夜的将會是一個好夢。琴酒捋了捋他頰邊浸濕的碎發,睡着的人像只八爪魚一樣纏着自己,手腳卻依然是冰冷的,他只能更緊地将人往懷裏帶了帶。
“繼續睡吧。”
唐沢裕的意識在平靜中重新沉入黑暗,他似乎穿過了一片溫暖的海洋,再睜眼的一剎那,他發現自己回到了那片鋪着漫畫的黑白色時空。
只有支柱死亡的時候,整個世界才會回退到二維。唐沢裕心髒猛地一跳,第一反應是:我失敗了?
可入睡之前的天穹依舊安穩,沒有任何開裂的跡象,支撐的世界沒有坍塌。
那如果還有疼痛預警,唯一的可能就是外來入侵了。
唐沢裕環視一周,視線鎖定在頭頂側上方的位置,神色微微一沉。
無邊無際的黑暗裏亮着星辰,光芒微弱而穩定長久。卻有一點白光的附近泛起金色,細看才會發現,那是纏繞在星星上的金黃蛛絲。
除了唐沢裕以外,這片空間都呈現出完完全全的靜止,黑暗裏沒有一縷風,所以蛛絲的末端也豎直地垂落下來。
而他沒有看錯,僅僅一小會功夫,蛛絲已經又伸長了幾厘米!
至于被蛛絲攀附的星星——它的光芒明顯要黯淡許多,正飄忽不定地閃爍着。
閃爍的那一瞬間,唐沢裕的心髒又抽了抽,又一陣眩暈感襲上大腦。
他閉了閉眼,喃喃道:“黑羽快鬥。”
緩過那一陣天旋地轉,唐沢裕立刻向蛛絲的方向跑去。
這片空間靜止、浩大而空曠,除了唐沢裕自己和閃爍的星辰,仍處于三維狀态的,就只剩懸垂而下的蛛絲。漫畫的平面上方是一片黑暗,沒有其他參考的情況下,蛛絲明明能看到一個輪廓,實際相隔的距離卻依然遙遠。
說是望山跑死馬也不為過,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唐沢裕喘着氣,才終于到達了蛛絲的底下。
此時,垂落的金色蛛絲已經又伸長了一段距離,可它的位置太高,即使以這樣的速度伸長,與整段距離相比依舊杯水車薪。
唐沢裕在心裏估算了一下,蛛絲想完全接觸到地面的漫畫,需要至少半個月的時間。
他終于稍稍松了口氣。
攀附着星辰的蛛絲,與向下垂落的動作,對應着“蜘蛛”對這個世界的入侵,眼前的景象,是入侵的行為以一種可理解的具象化形式呈現在唐沢裕眼前。
等蛛絲觸及漫畫的那一刻,這個外來的入侵者就能合理化出現在柯南的世界裏,成為被世界認可的一部分。
可“蜘蛛”并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它有獨屬于自己的能力體系,魔法側的世界觀,也與名偵探柯南并不兼容。
這也就意味着,入侵成功的那一刻,這個唐沢裕支撐起來的世界,将會因為支撐底層運行的邏輯無法自洽,而踏上再一次毀滅崩塌的倒計時。
——因此,在蛛絲還沒有完全觸及漫畫的半個月內,他必須把這個惱人的蟲害處理掉。
唐沢裕啧了一聲,他有些煩惱地低下頭。
在這片漫畫延展的黑白色空間裏,他其實很少做出這樣的動作。
漫畫的內容,記錄着世界上已經發生過的事,一路閱讀的過程中,漫畫的劇情逐步推進,這也對應着二維時間的正向流動。
他後退幾步,看完了腳邊的一小段內容,唐沢裕正站在蛛絲的正下方,與之相應,漫畫的內容也圍繞着黑羽快鬥展開。
看完以後,唐沢裕的眼神剎那間有些古怪。
眼前的形勢生死攸關,按理說他該神情凝重,可唐沢裕又有點忍不住地想笑,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他眼底交戰,使他呈現的神色複雜而古怪。
最後唐沢裕聳了聳肩:“好吧。”
他重新瞥了眼頭頂的蛛絲,為了閱讀漫畫內容,唐沢裕向後倒退幾步,現在已不站在蛛絲的正下方了。
“S pider……”他喃喃出這個名字,“期待和你的交鋒。”
唐沢裕向後倒退兩步,任由自己身體後跌,倒進了地面黑白的漫畫裏。
夜半的驚醒後唐沢裕沉沉睡去,再醒時一夜無夢,明亮的晨光送來早餐的香氣。
唐沢裕的手指顫了顫,緩緩睜開眼。
入目是側卧的天花板。窗簾已經被拉開了,天空是一片蔚藍的晴色,和煦的暖風徐徐而入,唐沢裕仰頭在枕頭上躺了一會,然後意識到琴酒再怎麽敏銳,身處廚房的他也發現不了側卧裏自己醒來的動靜。
他不甘心地掀開被子,又等了一會,只得悻悻然自己起身。
這一夜果然是琴酒陪自己睡的,深夜的冷汗已經被擦拭過,身上的睡衣也換了一件,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挂在身上總顯得松松垮垮。
唐沢裕擡手在衣袖上嗅了嗅,果然又聞到了若有若無的柑橘尾調,這件睡衣是深黑色,他大概知道它是誰的了。
起身坐直後,早餐的香氣更加濃郁,唐沢裕從床底翻出拖鞋,趿拉着走進客廳,跳上吧臺的高腳椅。
琴酒的銀發束成馬尾,他頭也不回地說:“去洗漱。”
唐沢裕雙腳懸空地晃了晃。
片刻後,琴酒無奈地搖了搖頭,早餐其實已經快做好了,他把炒雞蛋的盤子放在唐沢裕前面。
“找到原因了?”
他指的自然是昨晚的事。
一個晚上唐沢裕的狀況時好時壞,剛昏迷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在遏制不住地顫,巨大的痛苦反複碾過脊背,琴酒的睡衣被他揪得滿是褶皺。
過了很長時間,昏迷的人才漸漸平靜下來。
琴酒知道這是發作的那一陣過去了,就任由他蹭了蹭,将頭更深地埋在頸窩。懷裏的人像從水裏撈出來的,琴酒一夜淺眠,時刻關注着他的動靜,直到天亮時才簡單阖了會眼。
狙擊手等待目标時,三四天全神貫注都是常有的事,一夜未眠并沒有在琴酒的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他解下圍裙,彎腰坐在一旁。
唐沢裕叼着筷子尖,擡眼斟酌着想了想。
“算是,”他說,“有點麻煩……但沒有那麽麻煩。”
毫無幹系的世界不會輕易交集,穿越世界壁本身就是件極為困難的事。
蜘蛛之所以能夠偷渡成功,是因為魔術快鬥與名偵探柯南本質上同屬于一個世界,魔術快鬥的連載卻還要比柯南早得多。
柯學的世界沒有魔法,黑羽快鬥的世界觀卻并非如此。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構建有一部分正是基于魔法側,這才給了蜘蛛偷渡的時機。
“不過,”唐沢裕笑了笑:“他找錯片場了。”
明亮的日光照徹東京,又是新的一天。
醒來的黑羽快鬥,發現自己被牢牢地綁了起來。
這裏是一棟位于高層的公寓,四面牆刷着雪白的牆漆。他躺在陽臺的玻璃門後,從自己身處的視角,窗口只看到外面的天空,沒有其他建築,根本沒辦法确認具體方位。
黑羽快鬥還穿着基德的銀白禮服,随身的道具卻都被搜刮走了,連鞋底的刀片都沒給他剩下。這些魔術道具就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但以他被捆綁的結實程度,想要拿到它們只能望洋興嘆。
把他困在這裏的人,似乎很了解自己的逃生技巧,捆在背後的雙手,打得是一種很特殊的繩結,黑羽快鬥只是徒勞無功地撲騰一下,繩結就立刻收緊,手腕被勒出一道紅痕。
他怕再這樣下去,雙手會因為血液循環不暢而影響到靈活度,連忙停住了自己的動作。
——自救脫困的道路被徹底堵死,那就只能從對方的動機角度出發考慮了。
黑羽快鬥安靜地躺了一會。
自己是聞名日本的怪盜,如果想把他交給警方,不至于又等上一個晚上,他現在應該已經在鐵窗裏了。
他是因為什麽而昏迷的……“蜘蛛”?
黑羽快鬥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這好像是一個最近才開始在英國活動的代號,因為距離遙遠,黑羽快鬥并沒有過多地投諸注意。
現在,躺在地板上的他悔不當初,只能根據模糊的印象繼續推測,閉上眼,首先想起的就是他一身黑的裝扮,臉上等邊三角形排列的三盞紅燈不知道有什麽用,但一定與自己的昏迷有關。
催眠……幻術?
“不過,”黑羽快鬥喃喃自語,“他那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我才是世界的主角?
黑羽快鬥嘴角一抽。
這該不是個大齡中二病吧?
吧臺上除了餐盤,還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後蓋的散風口已經很燙了。
唐沢裕嚼着炒雞蛋,飛速翻看着上面的資料。這是琴酒在一個晚上調來的,最新發生的異常動向。
“東京塔藝術展……怪盜基德昏迷墜海。”
唐沢裕喃喃地念過标題,目光停留在一份資料上。
“動物園的異動,”他說,“他們又派人進入日本了?”
琴酒道:“這次的代號是‘蝴蝶’。”
唐沢裕皺起眉。“蝴蝶。還有更多資料嗎?”
眼前的信息只顯示這是個高挑的女人,再沒有其他多餘的線索。
寬松的領口随他傾身的動作垂落下來,而他根本沒有注意。這人一忙起來的壞毛病就容易忘記吃飯,琴酒讓自己擡頭看了眼時間:“今晚給你。”
“現在,”他不容置疑地阖上筆記本蓋,“你該解決的是早餐。”
TBC.
或者我解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