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雖然陳顧原是個很随意的人,但最基本的規則與底線還是有的。
寵物上桌,機器狂妄,這種毫無規矩的行為,他可不會慣着。
若是有興致,他定會好好講道理。
但眼下……
肚子疼的越來越厲害,胃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那般,疼的頭昏腦脹。
知道是自己老毛病又犯了,陳顧原正想起身出去弄點胃藥來吃,結果眼睛剛一睜開,就見司空炎倒着的五官近在咫尺。
似是沒想到他會突然睜眼,他感覺到對方明顯一愣。
從廚房出來後,司空炎本想問問陳顧原今天都做了什麽,畢竟這小子不知道書房的大熒幕跟公司辦公室和會議廳的大熒幕是連在一起的,那是他幾年前為了開會方便安裝的。
但走到沙發背面的時候,陳顧原閉眼皺眉的樣子,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剛停下腳步俯身下來查看,對方就睜開了眼。
倆人的視線就這樣在空氣中精準的交彙到了一起,雙方的瞳眸猛地收縮了下,呼吸皆是一頓。
畫面像是老電影一樣定格住。
周圍的一切都被刻意虛化,變得不真實起來。
許是靠的太近,許是體溫太高,木質清香越發濃郁,無孔不入的往人身體裏鑽。
奇異微妙的感覺,像迷霧一樣在周圍回轉,無聲撥弄着人的心弦。
倆人就那麽一動不動的看着對方,時間好似過了很久,其實不過兩三秒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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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我一跳…”陳顧原偏過頭去,“你走路怎麽沒聲音的。”
看着對方有些蒼白的唇瓣,和一雙微紅的眼睛,司空炎眨了眨眼,站直身子問:“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聞言,陳顧原眼眸微顫,拿開了搭在肚子上的手,含糊的應了聲:“嗯。”
他撐着沙發,想站起來,卻發現渾身軟的使不上半點力氣,這一動反而增加了痛感…他彎着腰,倒抽了一口冷氣,輕聲問:“有、胃藥嗎?”
陳顧原的胃,打小就矯情,動不動就生病,而且排斥很多食物,比如像大蒜這種辛辣刺激性的,他基本上吃一次就會吐一次,不然就悶脹或消化不良等。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司空炎看在眼裏,大概猜到他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很脆弱,才裝作沒什麽大事的樣子,司空炎轉過身說:“沒有,我叫人送過來。”
司空炎一邊往廚房方向走,一邊掏出手機,在通訊錄裏找到(醫生)兩個字,撥打了出去。
看着對方一系列的操作,陳顧原怔了怔,“不用麻煩,我自己去買”的話,非常識趣的卡在了喉嚨裏。
現在這副豆腐身軀可不興逞強啊…
嘟嘟聲傳入耳朵,司空炎拐進餐廳,拿了一個杯子,按下熱水鍵。
很快,電話那頭便接了起來,語速很快:“司總,是哪裏不舒服嗎?”
眼見杯子裏的開水過半,司空炎挪動杯子,按下冷飲用水鍵:“胃疼的厲害。”
那頭在他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就是一陣窸窸窣窣:“好,稍等,我馬上過去。”
“嗯。”
電話挂斷,水位正好接到七分滿,司空炎端起來,回到客廳,遞給陳顧原,說:“再忍一忍,醫生大概十分鐘左右會到。”
聽到醫生兩個字,陳顧原接杯子的手一頓,快速看了眼司空炎,點點頭,由衷的道了聲:“謝謝。”
他将杯子送到嘴邊,準備喝的時候,發現水是溫的,他眸光輕頓,痛到拔涼的心頓時回流了一點暖意。
司空炎沒說話,目光盯着陳顧原白皙的手臂上,那幾朵大小不一的烏雲。
兩秒,他挪開視線,拿出手機,點開聊天框,挨着陳顧原旁邊坐了下來。
待消息發送成功,并收到回應後,他将手機放至茶幾,餘光便看到旁邊的空盤子。
他眨了眨眼,突然想起陳顧原剛說貓咪上桌的事情,問:“你先前吃了什麽?”
“嗯?”陳顧原喝水的動作一頓,順着他的視線看下去,“哦,發糕。”
“吃了多少?”司空炎問。
“就吃了一塊。”
聞言,司空炎眉頭微皺下,模樣若有所思。
按理來說,就算是胃原本就不好的人,一塊發糕也不足以引發胃病。
這個時候,迪迦正好将燒好的菜端出來,輕輕放在餐桌上,剛要轉身去盛飯,就被司空炎叫住。
司空炎:“迪迦,你今天用什麽做的發糕。”
聽到好友問話,迪迦動作一頓,擡眼看過去,說:“葡萄。”
難怪…
腹部突然一陣絞痛,陳顧原眉頭一擰,快速将杯子放下,背往沙發上靠。他左手搭着肚子,右手擱在腦門兒上,緊緊閉上了眼睛。
這才發現,自己疼出了一層虛汗。
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體質,從小到大,他最不能碰的水果,就是葡萄和楊桃,再來就是柿子,桃子,李子,杏,牛油果,以及橙子,檸檬,柚子等。
吃了就會胃疼,或者拉肚子。
記得最嚴重的一次,就是跟發小在樹上摘楊桃吃,那次直接給他幹住院了。
跟下了某種詛咒一樣。
唉。
這失憶人設,真是有苦難言啊…
見人痛苦,司空炎放在腿上的手指動了下,有種想擡手摸一摸那頭金發的沖動。
但他沒有。
只是靜靜地坐在旁邊。
如司空炎所說,醫生很快就趕來了,因為不知道是個什麽症狀,醫生直接拖了一個行李箱進來。
一番檢查之後,醫生從箱子裏拿出一個四輪支架,和兩瓶鹽水:“是急性腸胃炎。”
聽到這話,司空炎深深地皺了下眉頭。
而迪迦則是完全無法理解,眨巴着眼睛問:“一塊葡萄發糕竟能吃出急性腸胃炎?”
ta一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樣子,作死的湊到陳顧原面前,眼神帶着戲谑之意,就好像在說“公主的胃都沒這麽脆弱吧?”
回應ta的,則是陳顧原那深海般的死亡凝視,這比惡狠狠剜ta一眼,說“你給我等着”還要恐怖!
感應到他的殺氣,迪迦臉上的表情僵住,只覺得頸側涼飕飕的,許是真的有點怕,悄悄退到了好友的身後。
看着倆人跟小孩兒一樣互動,司空炎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醫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洶湧暗流,呵呵笑了兩聲:“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嘛。我之前遇到一個病人,只因為吃了幾口芒果,就導致過敏休克了呢。”
“還有吃了菠蘿,猕猴桃,西瓜,香蕉,李子,柿子等過敏的,腸胃鬧出毛病的,也是大有人在。”
“但吃葡萄鬧出胃病的,這倒是第一次遇見。”醫生一邊說,一邊想給陳顧原套壓脈帶,本想堵血,卻發現根本不需要…
陳顧原的手背,非常白皙,薄薄的一層皮肉下,鼓起的青筋跟道路一樣分着叉,看起來很是壯觀。
他眨了眨眼,放下壓脈帶,拿着針輕輕一推,就進去了。
好容易…
這才叫所謂的(吹彈可破)吧?
醫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面前的人。
身為醫生,他也算是遇人無數,但剛進客廳的時候,看到對方那一頭金燦燦的秀發,以及那雙晶亮的眼眸,和優越的五官時,他差點被驚豔的挪不動腳步。
就好像見到了一位高貴冷豔,氣宇非凡的金發王子。
調好輸液器,粘上膚貼,醫生将陳顧原的手平放在沙發扶手上。
而後,他轉過身,從箱子裏拿出一瓶紅花油遞給司空炎,并說:“傷後48小時,塗至扭傷處,輕輕的揉搓。”
司空炎接過:“好。”
說完,醫生靠近陳顧原,正準備坐他旁邊等候換藥,卻聽見司空炎說:“你回去吧,藥我來換。”
聞言,醫生一愣,連忙說:“這是我的職責,怎麽能麻煩司總來…”
“沒關系。”司空炎打斷他。
兩瓶鹽水挂下來大概需要一個多小時,而且換藥拔針都是超級簡單的事情。
醫生點頭說好,而後輕聲叮囑沙發上的人:“不管做什麽,動作幅度不宜過大,手也不能垂下去。”
本來疼的都有點幌神了,一股清涼感從手背流入身體,陳顧原頓時來了精神:“好。”
待醫生走了之後,迪迦就叫司空炎趕緊去吃飯,不然等會兒菜要涼了。
ta還用托盤分出來四菜一湯,單手端到陳顧原面前,平穩的跟個支架一樣。
陳顧原是左手輸液,這樣吃飯完全沒問題,他都不需要起身,簡直是帝王般的待遇。
但,當他看到盤子裏的洋蔥炒雞蛋,洋蔥炒牛肉,洋蔥炒豬肝,和洋蔥炒土豆片時,他又覺得這個帝王不當也罷…
他盯着托盤裏的飯菜惆悵了半天,最後吃了一碗菌菇湯泡飯。
見四盤菜都未動過,迪迦很是疑惑:“你為什麽又不吃菜?是怕我下毒嗎?”
陳顧原瞅了ta一眼:“算是吧。”
聽到這話,迪迦瞪着眼睛:“我才不是那種機器!”
ta說:“我做事光明磊落,才不會像你這種表面人畜無害,實際背後搞偷襲的腹黑人類 。”
聞言,陳顧原扯了下嘴角,一點面子也不給:“我警告過你吧。”
迪迦:“那你也不能關我的機,你不知道機器人最怕黑嗎!”
陳顧原大翻白眼,心道:我就是知道才那樣收拾你啊。
嘴上卻說:“我上哪兒知道去?”
“……”
聽到這話,迪迦愣住,突然想起,昨晚淩晨的時候好友在跟誰打電話,說的內容是陳顧原失憶什麽的。
雖然ta因為陳顧原對好友傲慢無禮,對其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但好友似乎并沒有往心裏去,還處處遷就他。
難道是因為這個?
想到這,迪迦眨了眨眼睛,某種程序在腦子裏轉動着,片刻後,突然冒出一句:“那你想吃什麽菜,我重新給你做。”
聞言,陳顧原有些意外的看了ta兩秒,拒絕道:“不用了。”
雖然不知這機器突然抽什麽風,但他已經吃飽了。
“那再來一碗泡飯?”
“不。”
直到司空炎吃完晚餐,看到迪迦在廚房收拾托盤裏的食物,才知道陳顧原又沒吃菜。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然後掏出手機給丹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此時此刻,不知是飯後血糖升高,還是精神疲累,沙發上的陳顧原耷拉着眼皮,開始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意識模模糊糊的時候,他好像感覺到司空炎來給自己換藥,然後,似是有事情要忙,司空炎交代好迪迦拔針的事,就離開了他的感知範圍。
大概幾秒後,“砰”的一聲巨響,吓得他一下睜開了眼,卻發現,自己身處一輛出租車裏面。
還沒等他弄清楚狀況,眼前突然飛過一輛轎車,下一秒,又是“砰”的一聲,比剛剛還大很多倍的巨響,震碎了他的耳膜。
他的眼睛下意識跟着一閉。
等他睜開眼時,那輛轎車已經面目全非,而駕駛位的人打開了車門,正在往外爬。
畫面有點似曾相識。
還沒等他看清,一位渾身是血的男人,突然就坐在了他的身旁。
看着眼前從頭到腳,連一根頭發絲都沾着血的人,陳顧原瞪直了眼睛,下意識想掏手機出來打急救電話。
卻發現,兜裏什麽都沒有。
诶?怎麽沒有?
明明吃飯前放進兜裏了啊!
正當他胡亂翻找時,手臂卻被男人給抓住了。
他動作一頓,側頭看過去。
卻發現,男人的側面,一只無臉的惡鬼正張着血盆大口,準備将其吞下。
陳顧原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只見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動了動手,想阻止,卻無法動彈。
這個時候,男人卻喊了他的名字。
“陳顧原。”
?!
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名字?
不!這不重要!!
惡鬼已經把男人的腦袋吞下一半,陳顧原心急如焚,面目猙獰,卻只能眼睜睜看着。
“陳顧原。”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太痛苦了,抓着他的手臂,越來越緊。
滾燙的體溫透過衣料傳遞他身,無一不在提醒他眼前在發生什麽!
只見,惡鬼将男人吞下後,血口又沖着他咬了過來。
可他根本就無法動彈。
眼見自己快被吞噬殆盡,進入一片暗黑的世界,耳邊突然傳來清脆的,類似玻璃瓶掉地上的撞擊聲,震得他一下睜開了眼睛。
…
藍色的瞳眸在刺眼的燈光下猛地一縮,下一秒,便被一張英俊的臉龐占據。
“吓到了吧,剛叫你好幾聲都沒反應。”司空炎松開抓着陳顧原手臂的手,眼裏帶着不可察覺的關切。
陳顧原怔怔的盯着他看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做噩夢了。
像是剛活過來那般,心跳快的跟打鼓一樣。
他偏過頭,看到在地上撿藥瓶的迪迦,這才發現,吊瓶不知何時已打完。
“我睡了多久?”他問。
司空炎後退一步,估算了下時間:“大概、三個多小時。”
迪迦站起來,精準回複:“是三小時四十八分。”
睡了這麽久…
估計是白天太專注看文,精神疲累才會這樣。
陳顧原直起身,搓搓脖子,說了句:“謝謝。”
迪迦笑笑:“不客氣。”
司空炎盯着他看了片刻:“睡餓了嗎?”
聞言,陳顧原一愣:“…有點。”
司空炎一副“就知道”的表情,畢竟這小子晚上只吃了一碗泡飯,湯裏一點油水也沒有,不餓才奇了怪了。
只見他轉過身,說:“過來吃宵夜。”
原本,陳顧原還以為,迪迦像昨晚那樣煮了面,但,待看到桌上堆成山的打包盒時,他整個人都傻眼了。
他懵逼的走上前去:“這是、什麽?”
迪迦走過去:“滿漢全席。”
陳顧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剛祭拜過祖宗嗎?”
聽到這話,司空炎瞅了他一眼,瞎話信手拈來:“是的。”
“…….”
這是把十八代祖宗都請出來吃席了嗎?!
陳顧原坐在椅子上,對着桌上的東西一頓掃視,然後咽了一口唾沫,突然覺得不餓了…
但,當迪迦把打包盒拆開,看到每個盒子裏面,只有幾口菜而已,陳顧原更傻眼了。
到底是哪家酒店能這麽燒菜啊?!
水果也是,每樣都只有小小的一兩塊。
ABO世界都是這樣祭拜祖先的?!
啊這…….
尊重各地文化!
陳顧原一秒坐端正:“可是,這麽多菜,就算每樣都只吃一口,我估計也吃不完。”
司空炎:“那你就吃半口。”
他的話音落下,迪迦就拿了把剪刀出來,還咔嚓咔嚓的動了兩下。
陳顧原:“…..……”
“但你必須每樣都嘗嘗味道,”司空炎的看着他,語氣平靜又認真,“以示尊重。”
行吧…
于是,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陳顧原真的把所有菜品都臨幸了一遍…
然後,再看着司空炎把剩下的菜全部吃完。
等到他放下筷子,陳顧原才站起身,将自己的碗筷收拾到廚房,跟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往房間走。
待人離開,司空炎抽紙擦了擦嘴,問:“統計好了嗎?”
迪迦點點頭,擺了個标準的服務生站姿:“統計好了。”
只聽ta說:“不吃蒜,洋蔥,和動物的內髒。”
“不碰所有乳制品,不喝咖啡,茶,以及碳酸飲料。”
“不喜歡吃酸的。”
“水果除了蘋果,荔枝,龍眼,西瓜,其他一概不吃…”
迪迦像個天氣播報員一樣,把陳顧原不喜歡的食物,一一念了出來。
而ta口中的人,從進入房間後,便整個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嚼了太多的東西,陳顧原感覺太陽穴非常的脹,整個腦袋跟要爆炸了一樣。
但他知道,這個并不是主要原因。
趴了半天,陳顧原緩緩睜開眼,伸手拉開床頭櫃,把裏面的手鏈拿到眼前。
晚上那個噩夢的現場,正是他五年前目睹的那場車禍,那個滿身是血的男人,就是受害者,而那個無臉惡鬼…
陳顧原把身子翻了個面,閉上眼睛努力去想那張臉。
不能忘記…
千萬不能忘記!
手鏈被他緊緊攥在手裏,嘎吱作響的聲音在屋內擴散開來。
許是睡過一覺,許是吃的太飽,許是心裏壓着事,這一夜,陳顧原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直到天亮,陣陣鳥叫聲傳入耳朵,他的眼皮才開始打架。
-
陳顧原是被一陣貓叫聲給吵醒的。
而且就在屋內。
估計是從窗戶跑進來的。像是為了報複他,還跳上床在他身上踩來踩去。
這都不算什麽。
見他沒什麽動靜,貓咪竟然一屁股坐他腦門兒上了。
“喵~”
“喵~”
“喵~”
= _ =!!!
陳顧原本來起床氣就重,這一坐一叫,直接讓他心裏的小火苗,蹭蹭蹭的暴漲到數米高。
偌大的房間內傳出一道粗重的,帶着隐忍的呼吸聲。
片刻後,只見陳顧原猛地從床上彈起來,精準的抓住貓咪的後頸,想把它丢出房間去。
誰知,剛打開房門,一個睜着圓溜溜,水靈靈的大眼睛,長相超級可愛,且白皙俊俏的少年,就那樣撞入了他的瞳孔。
不等他開口,一道沒斷奶的聲線便徹響至屋內各個角落。
“天使ですか?”
陳顧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