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任何時代,監獄都不是一個适合長住的地方。在奧特帝國,對待那些特殊罪犯時,牢房的構造往往更加特別。
克裏斯已經記不清米歇爾離開這裏多久,來自身體的痛楚使他喪失了思考能力,雙手因為長時間懸挂導致肢體的遲緩,克裏斯只能拼命回憶過去的美好,以此緩解內心的焦躁不安。
每當回憶中出現斯年的身影,克裏斯就會自我催眠一句。米歇爾答應他了。
他把布萊克家族的秘密交了出去,只為換得朋友的安全。在克裏斯看來,這是值得。
因為斯年是自己的朋友,為朋友做這些,不是應該的嗎?
牢房外響起的慘叫聲拉回克裏斯的注意力,他看到一道黑色身影闖入這裏,最終停在牢房門口。
克裏斯張了張口,“修斯……”
斯年的臉色不太好看,他來得很匆忙,右手上握着一把匕首,鮮血正沿着血槽落下,滴落在地上。當他找到牢房裏的克裏斯時,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對克裏斯說,“我相信你。”
那一刻,克裏斯的內心是如此幸福,所有苦惱被他抛擲腦後,他心甘情願為斯年奉出一切,只為換取斯年一個微笑。
沉重的鐵鏈被利刃劈開,因為身體長時間保持着一個姿勢,所以獲得自由時,克裏斯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踉跄了幾步,直直往前倒去。
牢房裏發出沉悶的聲音,克裏斯努力撐起身體,想要從斯年身上離開。他的臉上維持着一貫的沒心沒肺,笑嘻嘻說,“修斯對不起啊……”
餘下的玩笑話終結在嘴邊,克裏斯抓住斯年遮擋脖子的手,不顧斯年的反對。強行扯開了斯年的衣領。
被隐藏的痕跡暴露在昏暗的燈光下,遍布整個脖頸的吻痕映入克裏斯眼中,無法想象每标記一道印記,斯年要承受多少屈辱。
“他是你的父親……”克裏斯不敢觸碰這一道道痕跡,伸出的手握成了拳頭,砸在地上。
“他怎麽可以這樣對你!”
“我和他沒有血緣關系,我只是他養的一條狗。”比起克裏斯的憤怒,斯年的心情很平靜,甚至對克裏斯說,“你也不是第一次看見。”
第二個拳頭擦着斯年的臉頰落下,克裏斯喘着粗氣,按下想要質問斯年的心情,心中洶湧的憤怒在對上斯年的眼眸時,化成最卑微的懇求。
“修斯,答應我,不要露出這種表情。”
克裏斯描摹斯年的眉眼,肌膚的溫熱從指尖傳入,燙到心尖去,他按下嫉妒到發狂的心情,努力揚起嘴角的笑容,“你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有多少女孩子傷心。”
‘靈魂波動百分之九十。’
斯年抓住臉上的手,忽略了克裏斯這句玩笑,拉着克裏斯快速起身,“我帶你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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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的晚上科爾常常會去找米歇爾喝酒,像他這類人,沒有戰争或者酒水麻痹自己,回憶就會紛至沓來,席卷整個大腦。
當科爾推開房門時,首先看到的是地上淩亂的衣物,房間裏暧昧的氣息使科爾挑眉,他沖床上的米歇爾吹了聲口哨,自顧自走到房間另一角,開了一瓶最好的紅酒。
“祝賀你如願以償。”
科爾将紅酒遞給米歇爾,說實在的,作為屬下兼好友,他很少會看到米歇爾在私生活方面不檢點。這位帝國掌權人大多時候忙碌着政事軍務,一年到頭穿着黑色軍裝,以便随時應對正事。
當然,一直穿着這身制服還有別的原因。
“我記得他曾經誇過你穿軍裝好看。”科爾飲了一口紅酒,微澀的口感令科爾不悅,暗罵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把這種下等貨送過來。
“所以你再也沒有穿過別的衣服。”
從某個方面講,米歇爾的固執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他能一年四季穿着一套衣服不變,只因為死人的一句話。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脫下這身衣服,和別人上床。”科爾說,“他是你的養子,你們之間存在父子關系。”
暗紅色的酒水沉寂在杯中,米歇爾坐在床上,僅用薄被蓋住下身,他擁有一種令女人嫉妒的面孔,當這張面孔和強健的胸膛聯系到一起時,女人則會渴望和他上床,想要□□帶來的美好。
過于直白的話令米歇爾不悅,他握着酒杯問科爾,“你以為我在為他保守貞節。”
“不是嗎?”科爾反問米歇爾,“他死後你沒有再碰過別人,我幾次向你提起政治聯姻,你都是反對,米歇爾你的癡情到今天結束了嗎?”
出乎意料地,米歇爾沒有質問科爾,他在這個問題上保持了沉默。似乎在問自己為什麽要和斯年發生關系,僅僅是想要□□的沉淪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完全可以去找更出色的人。
“他看到了。”米歇爾轉移話題,他的一條腿支起,右手就被放置于此,失去僞裝的機械手在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澤,顯得如此醜陋,會令每一個初見到它的人大驚失色。
斯年亦是如此,他無法相信這位在對抗機械獸第一線的帝國利劍和機械獸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米歇爾活動了手腳,替代品畢竟是替代品,用起來不是得心應手。掐上斯年的脖子時,這只機械手險些要了斯年的命。以致發展到後來,這場游戲成了單方面的發洩。
“所以。”科爾放下酒杯,撿起床邊的懷表,上面镌刻的花紋是如此熟練,科爾日思夜想了很久,直到今天終于有了實現的機會。
“他去找克裏斯了。”米歇爾對科爾說,“你的願望可以實現了,親手毀滅布萊克家族,替你姐姐報仇。”
他是知道的,在六年前就知道,這枚棋子從來沒有意向臣服自己。斯年的僞裝是如此完美,一次又一次騙過了自己,這次也是。不過這沒關系,只要摧毀布萊克家族,他會為斯年修建一個精美的墳墓,使他長眠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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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裏斯的記憶中,有個女孩令他印象深刻,她和克裏斯一樣,同是貴族出身。在一次宴會上兩人認識了,往後的日子女孩常常來找克裏斯玩。礙于外祖父的命令克裏斯不得不一整個下午待在書房,聽對方講述一個又一個無聊的愛情故事。
克裏斯無法明白對方為什麽會喜歡那些東西,而對方的回答僅僅是一個浪漫。
是的,相愛的兩人不顧世俗阻攔,一起奔跑在月下,沒有人會看見他們。在這條熱鬧無比的長街上,他們終于可以緊握雙手,肆無忌憚相擁在一起。
克裏斯凝視着前面的背影,他的目光停留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心中蔓延開來的快感無法用言語描述。他知道米歇爾很快就會發現自己,也許下一秒追兵就會發現,但是這一刻的幸福任何東西都代替不了。他知道,斯年願意放下一切和自己逃亡。
這就足夠了。
離開最危險地帶,來到城郊外的兩人放緩腳步,或許是因為夜風的原因,兩人都沒有放開雙手。
“我大概能猜到米歇爾陷害你的原因。”斯年抿了抿嘴,“他有一只機械手。”
這個事實讓克裏斯一下子想到關于米歇爾各種傳言,其中有一條就是關于米歇爾的手套。相傳米歇爾不會輕易摘下手套,就算與皇帝共餐,米歇爾依然戴着手套。
“大概是科爾舅舅做的。”克裏斯說,“布萊克家族天生擅長機械,科爾舅舅幫米歇爾制作一只機械手并不稀奇。”
“你是嗎?”斯年問克裏斯,“你也姓布萊克。”
克裏斯從斯年這句話中嗅出了不安的氣息,他知道任何人都不喜歡機械獸,不會和機械獸有染的人為伍。于是克裏斯說,“不是,我沒有參與機械獸的制造。”
“布萊克家族被稱為機械之芯是有原因的。”克裏斯深吸一口氣,長久以來藏在心中的秘密在這一刻說出口,“表面上我們專為皇帝陛下制作鐘表,實際上是為皇帝陛下制造機械獸。”
“皇帝陛下不滿米歇爾很久了,他想要奪回權力,但帝國的軍權掌握在米歇爾手中,奪回政權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當他發現布萊克家族的人可以操控機械獸時,他想到了一條計策。”
“他想打造一支機械獸軍團,用來對抗米歇爾的第二軍團。”
這種話說出口克裏斯自己都想笑,奧特帝國站在對抗機械獸第一線上,如今奧特帝國的皇帝想要拿機械獸對付自己人,說出去恐怕要被其他種族嘲笑。
斯年松開了那只手,他走到河邊,背着對克裏斯說,“克裏斯,讓我靜靜。”
克裏斯的腳步硬生生停在原地,他望着斯年的背影,開始後悔說出秘密,“修斯,相信我,我沒有和他們同流合污。因為……”
這是用母親的死亡換來的。
那場慘劇以母親的死亡為開端,科爾舅舅的離家落幕,從頭到尾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場名為機械之芯的戲劇演完了上半場,下半場将以他為主角上演。
克裏斯從來沒有一天這樣痛恨過自己的姓氏。
“我有辦法毀去那些機械獸。”克裏斯說,他無法忍受斯年的沉默,他知道畢業考試已經讓外祖父放棄自己,或許明天他就能聽到自己被布萊克家族除名,他很快就要一無所有,所以,他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修斯,你能幫我嗎?”
斯年終于轉過身來,月光下他的眼眸燦若星辰,幾乎令克裏斯炫目。
“當然。”
他聽到斯年這樣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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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布萊克的路途遙遠,和斯年上學時的情況不同,布萊克祖宅在另一個城鎮,需要克裏斯和修斯長途跋涉。在離開帝都的第二天,來往的商人告訴克裏斯一個消息。
克裏斯·布萊克被布萊克家族除名了。
這顆從逃亡就開始的巨石就這樣砸在克裏斯心上。就算克裏斯已經做好準備,他還是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被除名,意味着他再也無法回到家族,站在母親種植的花園裏,回憶和科爾舅舅一起玩耍的日子。
一整天克裏斯都在和斯年說話,他不停說着這三年來發生的事情。仿佛這樣就能忘記被除名的事實。夜晚來臨時,克裏斯自告奮勇要去捕獵。
等克裏斯提着一只兔子回來,他發現斯年并沒有升起篝火,而是蜷縮在山洞一角昏迷不醒。
一個非常糟糕的事實,斯年生病了。
克裏斯在包裹裏尋着藥劑,玻璃藥劑被翻出來,裏頭盛的紅色藥水讓克裏斯犯難。
該怎麽樣讓斯年喝下。
他小心翼翼拔了塞子,來到斯年身邊輕聲呼喚斯年的名字,許久得不到回答後,克裏斯做出了另一個決定。
他将藥水全部飲下,抱起斯年嘴對嘴喂了上去。
這不是朋友該做的事。
克裏斯心裏非常清楚這一點。
可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克裏斯,你看,他沒有反應。他不會知道的,第二天醒來還是朋友。
最後一滴藥汁喂下,克裏斯本該結束喂藥,就因為這個聲音,克裏斯往前踏了一步。
他輕輕舔舐着斯年的嘴角,将溢出的藥汁一點點哺入斯年口中,伸出舌頭去觸碰斯年的反應。
如果斯年醒了,他就不會繼續。
可是斯年沒有醒。
心中那個聲音在擴大,它沖克裏斯喊,我都得不到,憑什麽米歇爾可以肆意□□,去覆蓋他,占有他。已經失去家族,不能将最後的珍寶都失去。
對,這是他珍惜的朋友,他不能允許任何人踐踏,能指染的人從來只有自己。
被解開的衣領下,新的吻痕在誕生,克裏斯的動作是如此輕柔,近乎虔誠。他将屬于自己的印記添加上去,自我催眠着。
他和米歇爾不同,因為他是真心愛着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