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打
真打
第十二章
姜暖再見到蔣湛，是在《棠棣》的片場，隔着層層的工作人員。
蔣湛一身明黃色戲服，低頭看着劇本，面色冷峻。
遙不可及。
沈安意裹着羽絨服坐在一旁，順着姜暖的視線望去，啧啧道：“大牌就是不一樣。”
“什麽？”
“蔣湛啊——沒聽說過拍電視劇還要清場的。這場不是他上朝的文戲嗎？又不是床、戲——這清的什麽場啊？”
蔣湛走入宮殿，非拍攝必須人員紛紛退了出來。
沈安意坐在殿外人工搭建的棚下，遠遠看着，“你們老板架子真大。”
“其實他……”姜暖小聲道：“挺平易近人的。”
沈安意轉過頭來盯着她看了半天，問道：“你們公司怎麽培訓員工的？我要讓我工作室好好學習學習。”
“培訓什麽員工？”
“你這種員工——對老板無理智維護。”
“我們公司沒有這種培訓啊……”
“對，包括這種守口如瓶的職業素養。”
姜暖有點囧，知道她在調侃自己，也就不再解釋了。
過了片刻，蔣湛從宮殿裏出來。
大概是一場戲拍完了，候場的時候，蔣湛站在宮裏內河拱橋旁，低頭看着劇本。
他的工作人員攔在橋另一端，他就自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生了根的樹。
隔得太遠，姜暖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只是覺得獨自站在橋邊的蔣湛，仿佛在這偌大的宮裏劃出了兩個時空。
現代與古代，真實與虛構，蔣湛與……戲中人。
“說真的，裝、逼也是一門技術活。”沈安意評價蔣湛的同時，不忘嘲諷高雲深，“像某些得空就躺下，躺下就睡的人，肯定不行。”
高雲深原本舒服地窩在躺椅上，頂着墨鏡假寐，聽了這話不樂意了，坐起來叫道：“說誰呢？”
“誰接茬就是說誰。”沈安意見他果然上鈎，樂得直笑。
這一天，姜暖離蔣湛最近的時刻，就是兩撥人接替拍攝的時候，隔着三五個工作人員，望見他眼窩下淡淡的青色。
蔣湛垂着眼睛，快步離開，臉色一如從前淡漠。
與那個坐在車裏，笑容溫和，言語親切的蔣湛，簡直像是兩個人。
張岳強導演當天又誇姜暖，說她失落的情緒演得很真實。
姜暖只能苦笑。
姜暖最近回公司的次數直接上漲，與她即将到來的工作增多量成正比。
兩部輕喜劇時裝電影已經敲定。
擔綱女一的電視劇《我的戰神大人》卻出了點問題。
原本與劇方已經談得差不多了，誰知道半路殺出秦嫣來。
秦嫣是旅行家族原本唯一的女主持人，年輕貌美，嫁的人又是華娛的大股東。
華娛是娛樂圈最大的三家公司之一，連蔣湛當初也是從華娛出道的。
所以說，秦嫣在資源上向來少有人能與她抗衡。
雖然她的演技與敬業精神一直飽受質疑，卻能不斷接到別人求之不得的好資源。
“不要灰心，”大鐘鮮少地安慰她，“就算這部戲接不下來，以後還會有更好的。”
雖然這麽說，但像《我的戰神大人》這樣的熱門IP這幾年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要等到下一部能快速吸粉、積聚熱度的戲，很靠機緣。
“好的。”姜暖點頭，心裏不是不遺憾。
畢竟，連劇本她都吃透了。
可是既然是秦嫣要這部資源，她是争不過的。更何況馬上要在同一個綜藝上合作，哪怕是争來了——也會顯得難堪。
兩人在小會議門口說話，就見蔣湛與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往大會議快步走去。
蔣湛面色嚴肅，聽旁邊帶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說着什麽。
姜暖認出那些人是GA資本的高層。
GA資本是璨辰最大的投資方。
這段時間她回公司，時不時能碰見GA資本的人，有時候是蔣湛親自參加會議，有時候是璨辰管理層參加。
“好好拍戲。”大鐘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公司的事兒有大老板在呢。”
姜暖點着頭，卻收不回目光。
何傑抱着一堆文件過來找大鐘，他跑得急，“我馬上得去會議室……”
一份文件飄落在地上。
姜暖蹲身去撿——竟然是一份蔣湛的行程表，是2月14號當天的。
4:00am 首都機場飛上海
7:20am 上海機場秀
8:00am——11:00am 出席上海電影節
11:00am——2:00pm 記者采訪會，粉絲見面會
2:00pm 上海機場飛北京
5:20pm 約瑟芬鑽石代言活動
7:00pm 回組拍戲
0:00——4:00am 《旅行家族》事前錄制
沒有用餐時間，沒有睡眠時間，累了餓了也只能在飛機或車上解決。
姜暖捏着那張行程表，看了半天，直到何傑伸手要走。
從公司回去後，姜暖越發工作努力起來，研讀電影劇本，背常用英語，練車。
這天姜暖拍完夜戲，走了困睡不着，又去練車，半天後渾身是汗進了浴室。
李亞男原本在客廳看着電視，過了半個小時還不見姜暖出來，奇怪地叫了她兩聲。
姜暖沒有回答。
李亞男擔心起來，走到浴室外面，敲了敲門。
仍舊沒有應答。
浴室門是反栓的——發生了什麽？
李亞男心頭掠過陣陣陰影，撞門無果，因為姜暖是藝人，她自己不敢告訴酒店，給公司大鐘打了電話。
大鐘趕來，叫了酒店人員，把門撞開。
李亞男沖進去，卻見姜暖趴在浴缸裏，腦袋擱在邊沿上，睡得正沉。
水從花灑裏不斷噴出來，落在姜、暖□□的背上。
李亞男松了口氣，推醒了她。
虛驚一場。
李亞男跟大鐘擔心道：“最近姜暖工作量激增，我看着都覺得累——您看，要不要做點調整？”
“這才哪到哪兒？想紅，都得這麽過來。”大鐘對這場虛驚很不滿意，“你關注好她的狀況，別出大事兒就好——要是你盯不來，公司可以給姜暖換個能跟得來的助理。”
李亞男不敢再說。
“以後洗漱不要鎖門。”大鐘又是晚、娘臉，看着姜暖丢下這麽一句話。
姜暖裹着睡袍，擦着還在滴水的頭發，看着鏡子裏自己沒什麽表情的臉，“以後不會了。”又道：“麻煩您跑一趟。”
大鐘離開了。
姜暖換着衣服，對李亞男道：“亞男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過那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跟公司提了。”
李亞男欲言又止。
姜暖在浴室睡了一會兒，似乎緩過來了，笑着鼓勵她，道：“為了粉絲追車二十輛的明天。”
李亞男也笑起來。
姜暖每天都在片場望見蔣湛，卻只能隔着層層的人一次又一次路過。
明明就在眼前，卻像是兩個世界。
這天蔣湛和高雲深要拍太子登基後與勇郡王在勤政殿撕打的戲。
連拍數條不過。
又一次不過，高雲深扯着領子出來，走到棚下，罵道：“他媽的，沒法拍！”
沈安意刺他，“被蔣湛演技碾壓，沒臉做人了？”
“張導一個勁兒地叫真打——誰敢跟蔣湛真打啊？”高雲深搖着帽子當扇子，大冷的天出了一頭汗，“動他一指頭，他那群粉絲能把我撕了。”
姜暖抱着保溫壺過來，就聽到這麽一句，擔心問道：“你們真打的？”
“真打也收着勁兒的，張導不滿意，要我拿出拼命的勢頭來。說實話，我又不是專業的動作演員，勁使出去了可收不回來，這一拳出去落到實處肯定要給蔣湛烙個印兒……”高雲深說着又罵，“他媽的蔣湛也是神經病，不知道自己值錢嗎？好好的武替也不用一個！”
沈安意卻是湊過來，殷勤地幫姜暖擰開保溫壺，“讓姐姐看看，今天又燒得什麽湯？”
壺蓋打開，香氣四溢。
高雲深也忘了抱怨，挪過來坐下。
“是花旗參烏雞湯，補血益氣的。”姜暖都習慣了，給他倆一人盛了一小碗。
高雲深吸溜吸溜喝得歡快，不忘怼沈安意，“看看我小師妹，長得好看不說脾氣還好，脾氣好不說還會做飯，而有的人還在奇怪自己為什麽找不到男朋友。”
沈安意呵呵兩聲，“有的人長得帥又怎麽樣？女神還不是嫁別人？”
姜暖安靜聽着喝湯，忽然見兩個互怼的人停下來盯着她背後看。
“怎麽啦？”她疑惑問着，下意識回頭。
卻見蔣湛一身明黃色戲服獨自走來。
姜暖一口湯差點嗆到肺裏。
蔣湛是來找高雲深的。
“如果打，請真打。”蔣湛面無表情的樣子有點吓人，“真打一次就過了。”
高雲深苦笑，“我這不是怕你粉絲刺殺我麽。”他看了看蔣湛，半開玩笑道：“再說，看着你這張臉，我還有點膽寒——”
“那就把我想成王志。”
王志是高雲深的女神——趙影彤嫁的富商。
空氣瞬間凍結，高雲深臉上像開了水彩鋪子，精彩極了。他捏緊了拳頭。
沈安意大笑起來。
姜暖再也壓制不住被嗆到的刺激感，捂着嘴咳嗽起來。
蔣湛說完就要走。
姜暖望着他眼底越發明顯的青色，一時沖動，忍不住低聲叫道：“蔣老師……”
蔣湛停步，低頭看她。
姜暖張了張嘴，最後只小聲道：“要保重身體吶。”
蔣湛只點了點頭，跟高雲深一起入殿拍攝。
姜暖拿湯匙，有一下沒一下地舀着雞湯，失去了食欲。
沈安意打量着她，若有所思。
這次拍攝很順利，一遍就過了。
高雲深鐵青着臉走過來，嘴角破了，戲服領口也被扯開了，頗為狼狽。
沈安意叫助理拿藥來，給高雲深處理傷處。
沒想到蔣湛在他後面，也走了過來。
高雲深冷嗤一聲，挪開視線，根本不看他。
蔣湛也好不到哪裏去，衣衫狼狽，臉頰上留了一道紅痕。
只是他神色舒緩，沒了方才的倨傲。
“拍得很好。”蔣湛沖着高雲深伸出手去，認真道：“剛才說的話，對不起。”
沒有人想到巨星如蔣湛竟然會道歉，态度還如此誠摯。
一圈人都愣住了。
高雲深反倒堂皇了，繼而反應過來蔣湛剛才過來說的話，是為了激發他拍戲的狀态。反而是他惱羞成怒，誤會了蔣湛。他慌忙站起來，握住蔣湛伸來的手，撓了撓後腦勺，為自己貨真價實的怒氣感到不好意思，“嗐，這有什麽……”
“好了好了，皆大歡喜。”沈安意笑着拍手。
高雲深對蔣湛那點小誤會，随着這短暫的握手，煙消雲散。
姜暖看着蔣湛臉上的紅痕，忍不住比劃着自己的臉，提醒他，“蔣老師，這裏……要及時處理吶。”
“小姜姜原來這麽會關心人呢！”沈安意在旁邊嗤嗤發笑，見姜暖害羞，又找補道：“蔣總這張臉擔着無數代言，金貴着呢。
蔣湛俯視着姜暖，微笑起來。
他就在姜暖身邊坐下來，視線落在還她未喝完的雞湯上。
“好餓。”
蔣湛撫着胃輕輕道，語氣裏竟透着一絲的委屈。
姜暖又一次，不争氣得紅透了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