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幾瓶藥水在口袋裏晃蕩,石制階梯上的青苔讓德拉科腳底打滑。
今天不是問診的日子,但他急于把新到手的藥水拿給哈利。
德拉科敲了敲哈利家的門,然後推開它。
為了方便他的問診,哈利把房屋的拒絕咒向德拉科打開。但他依然每隔兩天步行數公裏來到哈利的門前,先敲門,再進入。
就像一個虔誠的教徒,固執的堅持某種儀式。
他看見小茶桌是倒的,水壺碎在地上,沙發被利器劃破,灰白的棉絮暴露在空氣中。
一些色彩鮮明的場景暴風驟雨般掠過德拉科的大腦,流動的刺眼紅色,還有高懸于空的耀眼綠光。
德拉科的呼吸停止,手心出汗,心髒沉悶的撞擊胸腔。
“哈利?”他的呼喚卻是輕柔的。
從浴室傳來水聲,哈利模模糊糊的回應。
“哈利?”
水聲停止了,哈利聽起來有點吃驚,“你怎麽來了?”
一股溫暖的氣流柔和的流過德拉科的五髒六腑,他靠在浴室外的牆上,重新感覺自到了己的呼吸和心跳。
“今天不是問診的日子。”哈利又說。
“我拿到了一些新藥。”德拉科說,他成功的把情緒從聲音中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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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會。”哈利說。浴室裏傳來出水的嘩啦聲,然後是光腳踩過潮濕的地板,某種厚實衣料相互摩挲。
哈利套着一件白色浴袍,墨黑的頭發上挂着水珠,沒沖淨的泡沫還堆在那上面。
“是什麽新藥?”哈利問,他揉着頭發走出浴室。
“從一些古籍中看到的……”德拉科緩慢的說,眼睛卻跟着哈利在滴水的黑發裏穿梭的蒼白手腕,兩種顏色的強烈對比。
哈利點着頭,把毛巾拉上擦去水珠,等他放下來時蓬亂的頭發根根支棱。
德拉科的笑在喉嚨滾動,然後泯成一個輕巧的弧度。
“怎麽?”哈利問。
“去客廳吧。”德拉科沒有回答哈利的話,“來看一下魔藥的效果。”
他們向客廳走去,汲着室內拖鞋的哈利屢屢被腳下的雜物絆個踉跄,最後他終于找到了沙發,正正的坐在那團外露的棉絮上。
第一次看見客廳時德拉科只感覺到了掏空內髒的恐懼感,但這一次,他感覺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濃濃的無力還有疲倦。
哈利攤開手腳,沒有對這個雜亂的房間作出任何解釋。
而突然襲擊式拜訪的德拉科也沒有問,他只是無意中闖入這個隐秘世界的陌生人,沒有資格問什麽,而即便他問了也不會得到真實的答案。
他要做的只是下一次準時來訪,給哈利時間整理出一塊像樣的地方粉飾太平。
德拉科讓哈利仰頭枕在靠背上,掏出魔藥滴進他的眼睛。
哈利抿緊了眼,眉毛皺了起來。
“怎麽?”德拉科問。
“酸。”哈利快速的回答。
“睜開。”德拉科說,他把手帕抽出來包在指尖上,按在哈利的眼角,“睜開。”
眼珠在眼皮底下顫動,哈利微微撐開一條縫隙。
德拉科湊的更近了些,他全神貫注的看進哈利綠色的眼珠。
哈利忽然畏縮了一下。
德拉科慌忙松手,直起身子退後。哈利又閉了眼睛,把手按上去。
“別按。”德拉科遠遠的說。
哈利垂下手,卻依然擠着眼,整張臉皺成一團,“怎麽樣了?”他說。
“比我預期的更麻煩。”德拉科誠實的說道。
哈利嘆了口氣。
“會治好的。”德拉科趕緊說。
哈利漫不經心揉揉額角,用鼻音回答,“嗯……”
德拉科再退了幾步,雙手向後撐在飯桌上,片刻後他開口說,“有幾種藥草很難弄到,不過我會想辦法的。”他停下來,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道,“不過熬制的時間比較長,你一個人這樣不是辦法,我想——”
腳下忽然一滑,德拉科猛然栽倒在地,手臂因為毫無預警的扭動而疼痛,飯桌跟着他的沖勁倒在大廳裏。
“怎麽了?”哈利離開了沙發,向着大概的方向走來。
德拉科仰天躺着,腦袋裏一團糨糊。一塊黃油粘在他的鞋底,番茄醬草莓醬潑灑在他的長袍上,頭發上都是面包渣,好像這輩子也沒有這麽狼狽過。
“噢……”德拉科頭昏眼花的說,他坐了起來,晃晃腦袋,面包渣就嗦嗦的掉。
哈利嗅嗅周圍的空氣,“你身上都是我的番茄醬。”
“還裹着黃油草莓醬面包渣。”德拉科輕飄飄的說,“煎鍋熱了嗎,我随時都可以下。”
哈利低頭悶悶的笑了,胸腔輕微的抖動。德拉科心情放松的望着頭頂長黴的天花板,蜘蛛在所有邊角都結上灰撲撲的蟲網,踩着鋼絲周旋其間。
“很抱歉。”哈利的聲音還帶着笑意,“能起來嗎?”
“我想可以。”德拉科在椅子上借力起身,鮮紅的醬汁從他胸前滴下來。
“我來幫你弄幹淨吧。”哈利說,他舉起右手,向德拉科前襟伸去。
德拉科猛然喉頭一梗,他極度緊張副度巨大的向後急退,好像那蒼白的手是帶着劇毒的爪子一般驚恐。僅剩的幾張椅子被他撞開,黃油随着他鞋底的運動劃出一道光亮的直線。
哈利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它的主人臉色比平常要更加蒼白。
德拉科瞪着哈利的手,懊惱瞬間沖過全身。哈利放下了手,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哈利……我……”德拉科急迫的想要做出個解釋,卻發現自己前所未有的張口結舌起來。
“你可以去浴室,走道右拐。”哈利說,“去吧。”
我知道在哪裏,德拉科慌亂的組織語言,卻發現哈利把毛巾搭在頭上,淡淡的說了聲,“我回房間。”就走開了。
德拉科雕塑般站在混亂的大廳,胸前沾滿紅色甜醬,腳底下是發膩的黃油。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替哈利清潔大廳,他甚至不知道今天回家會不會發現一只來自哈利的貓頭鷹,要求,換個醫生。或者更糟——我不需要醫生,謝謝你的關心。
無論是關心、興趣、崇拜,哈利都一樣的厭倦,無論是朋友、長輩、追随者,哈利都一概不想見。
三天一次的問診已經是極限,只需一次的失誤就可以把一個人永遠的推開。
德拉科握上浴室的把手,旋轉然後打開。
浴缸裏還裝滿了水,僅剩的一絲熱氣半死不活的冒着。瓷磚上長出了青苔,早就擠空了的牙膏管堆在架子上,濕淋淋的拖把滴着水,散發出腐敗的味道。
他打開水龍頭,轉到熱水的角度,但出來的水還是像剛從冰裏化出來似的冷。德拉科用魔杖敲了敲水龍頭,那東西發出垂死的□□并且咳出最後的幾滴水,之後就無聲無息了。
德拉科糾結而煩躁的念出幾個清泉如水,從終于蓄滿了的水槽裏捧出點拍在自己臉上。他擡頭看見鏡子裏面的自己,臉色差的就算和哈利比也半斤八兩。
他解開長袍,把它脫下來扔到地上。
裏面的襯衫也髒了,德拉科越發煩躁起來。他粗魯的扯着它,扣子一個個崩開。德拉科扶住鏡子,把滾燙的額頭貼上它,緩慢而艱難的呼吸。
鏡子裏映照出他現在滿身的冷汗,順着肌肉流暢緊實的肌理滑下。
一個凹凸不平、暗紅粗糙的疤痕張牙舞爪的橫貫他的上半身,像一條邪惡的蛇般醜陋而扭曲的纏繞。這紅色的怪物永不停止的讓他感受何為疼痛,除非他終于在哪一天死于窒息。
六年級時來自哈利的仇恨。
黑魔法的詛咒傷疤。
只要靠近,就會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