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起睡吧
一起睡吧
池思岫緊張地去抓領口,奈何戴青的手在那,怎麽也無法讓領口并攏。而且這麽一折騰,襯衫的下擺竄到了一個半遮未遮,十分尴尬的位置。
“都是女人,有什麽誘惑不誘惑的。”池思岫強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
“你不是也剛和一個女人離婚嗎?”
“我這種情況畢竟是小衆情感……”
“可是,我也很小衆。”
戴青暧昧地湊上去,唇緣劃過她臉頰上的絨毛,癢得她想撓又無處可撓。
“所以,”戴青的手從領口伸出來,拎了拎衣襟,強勢地幫池思岫系上扣子,“以後在我面前要謹慎些,不要總做一些容易讓我起歪念頭的事。”
“哦,那如果是這樣,你剛才難道不應該給我拿一條合适的褲子嗎?”池思岫沒能控制住自己,終究頂撞了她的金主姐姐。
“我并沒有适合睡覺穿的舒服褲子。”
幫池思岫系好最上面的那枚扣子後,戴青幫她挽起幾乎遮蓋住指尖的袖子,打開醫藥箱幫她消毒。
池思岫覺得戴青這個人行為很割裂,有的時候喜歡向她釋放一些暧昧信號,有的時候又拿出一副嚴肅正經的模樣。
“很晚了,睡吧。”戴青把醫藥箱随手放在床頭。
池思岫點頭,趁戴青不注意,往床沿拉了下枕頭,然後規規矩矩地平躺着,仿佛話劇裏吃了毒蘋果後等待王子的白雪公主。
“你不用蓋被子嗎?”戴青問。
池思岫注意到只有一床薄被子,雖然看上去應該是雙人被,但如果兩人分別躺在床的兩邊,那個被子也多少有些捉襟見肘。
“似乎是用的。”池思岫低聲喃語。
“那你離我近一些。”
“你家裏就只有一床被子嗎?都沒有替換的嗎?那如果被子髒了怎麽辦?”池思岫發出靈魂三問。
“髒了就洗啊,連洗帶烘四五個小時怎麽也好了,不耽誤晚上使用。”
池思岫被她的理由說服了,挪了挪身子,和戴青之間大約隔着半個手臂的距離。
她拘謹地平躺着,旁邊的戴青輾轉反側,每動一下她都莫名地緊張,不動的時候她又忐忑,不知道多久以後她又會翻身。
這覺睡的,比她練琴還累。
一片黑暗之中,她對時間沒什麽概念,只覺得自己躺了很久,卻還是睡不着。
大約數到第三百只羊時,戴青忽然開口問她:“你是也沒睡着麽?”
“嗯?”池思岫本能地開口應和了一聲,但很快就後悔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對話,她應該裝睡的。
“床不舒服?”
“沒有,床墊和枕頭睡起來很舒服。”池思岫客氣地回答。
旁邊睡個陌生人,就沒那麽舒服了。
“也是,這兩天發生了那麽多事,腦子裏應該很亂吧?”戴青幫池思岫想到了不錯的理由。
“嗯,挺亂的。”池思岫附和,“你怎麽也不睡呢?”
戴青已經很多年沒跟別人睡過一張床了,不太适應。
“反正也睡不着,要不你詳細給我講講你的事兒吧,滿足我一個吃瓜人的好奇心。”戴青豁出去今晚不睡了。
池思岫有些頭疼,如果她真的從頭到尾講一遍,恐怕今晚就徹底沒心情睡覺了。
“這麽打探別人的個人隐私是不是不好?”池思岫放下自己又僵又麻的雙手,側轉身子,面對戴青。
卧室裏的深灰色的窗簾遮光性很好,盡管已在黑暗中适應許久,池思岫依然只能看見戴青的輪廓。她應該也側卧着,面對着她。
“有什麽是你尊貴的金主姐姐不能聽的?”
池思岫想了想,很現實地說:“考慮到您尊貴的金主身份,付費可以。六千塊你覺得怎麽樣?”
戴青強憋住笑,一本正經地跟她讨價還價:“太貴了,那得是什麽樣的故事值六千塊啊!你知不知道,在我老家,很多人的月收入也就六千塊。三千,不能再高了。”
“我的故事保狗血,四千,不能再低了。”池思岫覺得還有議價的空間。
“三千五。”
“你們商人都是這麽能砍價的嗎?三千八!”
“行吧,成交。”
池思岫沒想到戴青答應得那麽爽快。如果按照這種标價的交易,她應該很快就能在戴青這兒達到收支平衡。
她給戴青講了她離開逢春後發生的所有事,當然,略過了她和盛疏庭争吵時,涉及個人隐私的部分。
她一再壓抑也按捺不住內心深處反反複複地想,是她身體的缺陷造成了盛疏庭出軌。所以,如同羅生門中揭露的人性,她隐藏了自己的錯處。
當聽到池遠用皮帶把她捆起來時,戴青徹底忍不住了,從床上坐起,示意池思岫別再講了。
“太氣了,你再講我整宿都別想睡了。”她甚至想出去抽顆煙。
不知道為什麽,池思岫雖然對池遠失望至極,卻并沒像戴青那麽憤怒。或許十多年來的溫水煮青蛙已經讓她适應了池遠的自私和無恥,以至于他做出多誇張的事也不覺得離譜。
“你看,是不是很狗血?”池思岫淡淡地問。
“嗯,不過你還年輕,人生的路很長,這些惡心人的經歷都過去了,未來肯定會柳暗花明的。”戴青面對池思岫盤腿坐着,隔着薄被按住她的手。
池思岫很納悶,光線這麽暗,她是怎麽如此準确地找到她藏在被子下面的手的。
“我很慶幸你來找我,而不是做一些草率的決定。”
池思岫不知道戴青所指的草率決定是什麽。難道一個光着腳身無分文的失婚少婦,去找一個只見過兩面的酒吧老板,還不夠草率嗎?
“如果戴紅當時也有一個可靠的人能找,她現在應該活得很好。”
池思岫忽然想起初見時,松岩他們提起的戴青姐姐的故事。
“我時常想,假如當時的我,是個可以讓戴紅依賴的人,她就不會做那個草率的決定了吧?”
說完,她又自我否定地搖搖頭:“也不一定,她的心理醫生說,當時她的病情很嚴重,或許是病魔幫她下的決定吧。”
“你,當時應該很傷心吧?”池思岫并不怎麽會安慰人。
“不傷心。”戴青輕描淡寫地笑了笑,“但遺憾,悔恨,憤怒。”
“所以,你幫我,是出于戴紅的遺憾?”池思岫恍然大悟。
“可惜我幫不了全天下和戴紅一樣的人。”
池思岫緊繃的身體忽然放松下來,原本的忐忑都煙消雲散。之前是她過于自負了,總覺得戴青無緣無故地幫她應該是觊觎她點什麽。
松了口氣的她也從床上坐起,從被子下抽出手。
在被子裏捂得滾燙的雙手握住戴青微微發涼的左手,溫度的快速傳導讓戴青的身體有種異樣的感覺。她有些訝異,池思岫為什麽忽然從膽怯變成了主動。
“別想這些讓人難受的了,越想越睡不着。”黑暗中,池思岫的雙眸格外明亮。
明明幾分鐘前還是戴青為池思岫鳴不平,此時卻變成了池思岫反過來安慰她。
“你平時有沒有什麽容易犯困的情境?”池思岫問她。
戴青苦惱地揪了揪頭發,認真想了片刻,然後說:“高中的時候,一上課就困,尤其是數學課和英語課,基本十分鐘內必睡着。”
“數學我也不太行,英語倒是還可以。”
“怎麽,你要給我上英語課?”
“給你讀點無聊的英文讀物吧。”池思岫伸手想從床頭桌上拿過手機,搜索一篇無聊的英文文章,忽然想起現在的自己并沒有手機。
“先用我的吧。”戴青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池思岫,“密碼是011001。”
戴青的手機壁紙是一片冰雪覆蓋之下的小路,道路兩旁的枯枝挂着雪白的霧凇,如同玄幻世界的冰雪之城。屏幕的白光照在池思岫的臉上,成為黑暗的卧室裏最明亮的存在。
她随便找了篇免費的英文文獻,一本正經地讀了起來。
池思岫自記事起就接受雙語教育,由外教親自陪着鍛煉口語,因此英語的發音連貫自如,聽着很是舒服。
讀完摘要後,池思岫問戴青:“這篇行嗎?”
那是一篇基因治療的文獻,有很多專業的詞彙和術語,戴青聽得雲裏霧裏。
“就這個吧,反正也聽不懂。”
池思岫一愣:“你聽不懂?那你高考的時候聽力怎麽考的?”
戴青聽出來池思岫是誤解為她聽不懂英語了,但又懶得解釋,随口說了句:“我高考那年,我們省取消了英語聽力。”她說的倒也是實話。
池思岫自動腦補為,戴青高中時候學的是應付考試的啞巴英語,聽說能力較差。
讀文獻的池思岫狀态更放松了,反正讀錯了戴青也不知道。
她機械地念完文章的第一頁後,轉頭看側卧在身旁的戴青,發現她正閉着眼,呼吸均勻。
“你睡了嗎?”池思岫用手機屏幕的光照着戴青的臉,小聲問。
戴青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你要是睡着了,我就不讀了。”池思岫又問了一句。
戴青還是沒理她。
池思岫把手機放到床頭桌上,躺回床上。
比起方才的拘謹,此時松弛下來的她沾染了困意,連打了幾個呵欠後便在無知無覺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