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地下戀情進行了不到一個月, 基本上除了當事人, 周圍的人都看出路知意和陳聲之間的火花四濺了。
起初是路知意和蘇洋在食堂吃中飯, 武成宇端着餐盤大大咧咧坐下來, “一起吃啊。”
陳聲和淩書成坐在不遠處, 謹遵路知意的命令,在校期間要保持距離。直到看見武成宇從盤子裏挑挑揀揀,選了塊紮實飽滿的排骨送給路知意, 他眯起了眼。
下一刻, 武成宇還在對路知意說:“五號窗口的紅蘿蔔燒排骨是一絕, 你試試。”
一旁忽然有人端着餐盤走過來,“勞駕, 往旁邊挪挪。”
武成宇擡頭一看, “師兄?”
他不解, 左顧右盼一圈,看見了不遠處一個人坐着的淩書成。這個點食堂并不擁堵, 附近好多空座,陳聲為什麽不和淩書成坐一起,反而跑來和他們擠?
心裏正納悶, 屁股倒是很自覺地往旁邊挪了個座。
陳聲老神在在坐下來,看了眼路知意碗裏的排骨, “昨晚才吃了火鍋, 我不是讓你清理一下腸胃,這兩天別吃大魚大肉嗎?”
說着,他毫不客氣夾走那塊排骨, 替路知意解決掉了,然後把自己盤子裏的青菜夾了一大筷子過去。
氣氛霎時間變得極其詭異。蘇洋若有所思,路知意無語凝噎,武成宇呆滞了片刻。
他就是再神經大條,也漸漸明白哪裏不對了,一臉震驚地看看尴尬的路知意,又看看淡定的陳聲,顫聲說:“師,師兄你……”
陳聲:“我怎麽?”
他微微側頭,對上武成宇又驚又怨的目光,露齒一笑。
“……”
武成宇的內心極其複雜,講道理,路知意是他先看上的人,他也一向覺得他們倆一個學霸,一個年級主席,相當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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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對上陳聲的視線,他慫了。哪怕他是個鋼鐵直男,也不得不承認,這麽近距離對視的時候,就連他都忍不住捂住心髒感慨,師兄是真的帥……
一頓飯吃得垂頭喪氣的,武成宇洩憤般把盤子裏的東西解決掉,一臉傷感地離開了。
路知意在桌子下面踹了陳聲一腳,“你不是答應過我不亂說話的嗎?”
陳聲淡淡地擡頭,“我剛才亂說什麽了?”
“……”
他什麽也沒說,但所作所為已勝過千言萬語。
回寝室的路上,路知意對蘇洋舉起雙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有什麽想知道的,你問吧。”
蘇洋挑眉,“我早就說過你倆會好上,有今天,我一點也不吃驚。”
她只是稍微停下想了想,擡頭看路知意時,眼裏多了一抹認真,“我就想提醒你一句,有時候兩個人成長環境相差太遠了,三觀和理念可能會有出入,短時間相處不容易看出來,但時間長了,一旦發生争執,可能就是致命傷。”
路知意一怔。
蘇洋看她那出神的樣子,笑了:“嗨,我也就瞎逼逼一下,沒準你倆好得很呢,有情飲水飽嘛,哪會吵什麽架?啧,只是沒想到你這麽低調一人,居然找了個這麽招風的家夥。”
路知意默默地想,這事她也沒想到……
然後是三月末的春季運動會。
飛行技術學院一向缺女生,幾個年級加起來,女生人數也不超過兩只手。見路知意好說話,體育部的師兄當即找上門來,老淚縱橫握住她的雙手,又是懇求又是吹捧。路知意耳根子軟,當下點頭,應下了百米短跑、三千米長跑。
轉頭一問,陳聲也參加了短跑。
對于百米短跑的項目,陳聲沒什麽意見,但他聽說路知意參加了三千米時,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回回運動會,三千米一跑完,就是男的也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要死不活了,你一女生,跑去參加這個?”
路知意嘆口氣,“可是體育部的師兄說,我們學院已經好多年沒在女子項目上拿過任何名次了,能抓個壯丁去參加都要謝天謝地。我體能不是挺好的嗎?腦子一熱,就答應了。”
陳聲看她半天,“當初要你跟我好的時候,你耳根子怎麽沒這麽軟?”
“……”
結果到了運動會那三天,男子百米和女子三千米居然在操場兩邊同時進行。
路知意隔着人群往那頭巧,運動員們個個都穿着院服,她也不例外。飛行技術學院的院服是白色的短袖T恤加白色短褲,袖邊和褲邊上都有三條明黃色的杠,胸前是院徽,背後當然就是院名了。
其餘學院的院服也都大同小異,只有顏色不一樣。
人群密密麻麻擠在跑道兩邊,她就是跳起來也看不見陳聲,最後已經站在起跑線上,俯身做預備姿勢了,剛蹲下,側頭一看,居然從一堆人腿的縫隙裏看見了和她一樣俯身蹲下的陳聲。
一起來運動場時,他穿了外套,她也沒注意他裏面穿的什麽,眼下一看,嗬,真夠風騷的。
院服不穿,穿了件大紅色運動服,下面是白色運動短褲。多虧他皮膚白,被大紅一襯,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簡直是人群裏最亮眼的一抹色。
原來男生也能把大紅色穿得這麽好看……路知意心裏不是滋味,她這膚色就沒法穿大紅。
那邊的陳聲也在側頭看她,對視時,他唇角一彎,比嘴型:“你行不行啊?”
路知意挑眉,目光明亮地看着他,“你說呢?”
然後是裁判各就各位的指令聲,槍聲一響,兩人各自奔跑。運動場內圈是百米短跑的場地,外圈是長跑賽道,陳聲沖過終點的那一刻,路知意恰好經過他的前方。
她都來不及去看他到底跑了第幾名。
三千米可不是什麽小case,體能好是一回事,一口氣跑完全程又是一回事。這是耐力的比拼,是毅力的挑戰。
前面兩圈,路知意跑得還算輕松,後來就越來越艱難,腳下像是灌了鉛,胸口憋着股氣,上不去下不來的,肋骨疼得厲害,仿佛有千萬根針在朝肺裏紮。
跑到最後兩圈時,她排在第三,前面還有兩個女戰士在堅持。
女子三千米可比男子三千米有意思多了,跑完兩圈時,有人喘着粗氣停下來了。跑完四圈時,又有人哎喲哎喲擺着手退賽了。還有個人直接下了跑道,跑垃圾桶前面哇的一聲吐了。這一輪參賽的一共九人,跑着跑着,最後只剩下五人。
路知意是死也要堅持跑完全程的那種人,哪怕難受,也還淌着汗拼命往前沖。
三月末的陽光已有些燥熱難耐,她跑了這麽多圈,額頭上背上全是汗珠,幾乎能感覺到從腦門上升騰而起的熱氣。
最後半圈沖刺了,她不要命地提速向前,眼前一片金星,幾乎看不清旁邊的人群、觀衆席,就只看見前方不遠處的紅色終點線。
一口氣跨了過去,她重重地松了口氣,往前一撲,寧願和其他人一樣摔個狗啃屎也沒法再直立行走了。
可意料之中的和跑道親密接觸并未到來,她這一撲,撲進了誰的懷裏。
擡頭一看,陳聲。
他穿着大紅色的運動短T,一頭清爽利落的短發,剛剛才破了去年自己創下的校運動會百米記錄,正被無數迷妹用充滿愛意的眼神凝望着。
他也沒去主席臺領獎,跑完就來外圈的三千米終點處候着。
路知意連話都說不出來,就這麽一頭栽倒在他懷裏,滿身是汗,臉上也濕漉漉的一片狼藉。她還記得他愛幹淨,自己一身黏糊糊的撲過來,不知道多狼狽。她想推開他,自己站起來,但早已筋疲力盡,一絲一毫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最後她只能掙開他的手,二話不說朝地上一倒。
“讓我躺躺。”她有氣無力地說,閉眼倒在地上不動了。
“躺地上都行,就是不願意靠我身上?”他似笑非笑問她。
路知意太累了,有心說幾句,沒力氣開這口,索性胡亂揮揮手,打發他一邊去。
太陽刺眼,哪怕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眼前一片耀眼白光。她平複着呼吸,用腹式呼吸法小口小口喘着氣,想把肺裏那陣因缺氧引起的針紮似的疼痛給壓下去。
哪知道下一刻,眼前的白光驟然消失,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她下意識睜開眼,就看見陳聲俯下身來,擋住了眼前的日光,也準确無誤堵住了她的唇。
觀衆席上一片尖叫,周遭的人群也沸騰起來,運動場上頓時白熱化,大家鬧着叫着,一波一波湧上來圍觀現場,紛紛舉起手機留影。
原本已經精疲力竭的路知意,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洪荒之力,像兔子一樣猛地跳起來,撥開人群不要命似的跑了。
當天,飛行技術學院的知名男神,陳聲,在運動場上的溫柔一吻,聲名遠揚。
路知意被本棟樓的女生像熊貓一樣圍觀了一晚上。
她拒接陳聲的電話,拒回陳聲的信息,把自己埋在被子裏當縮頭烏龜。可是最後還是沒忍住,從枕頭下拿出手機,噼裏啪啦沖他發氣。
“你不是答應過我要保密嗎???”
片刻後,陳聲的回複從容而至:“我只是看你喘不上氣,想幫你做個人工呼吸。”
“……”
至此,地下戀情因陳聲的“人工呼吸”而完全告破。
告破了也有告破了的好處,至少陳聲不用再等到每周周末才能和路知意一起吃飯了,可以光明正大在跑完晚操後與她一起打水、繞操場,也不用再為武成宇這種傻大個那沒頭沒腦的追求而生悶氣了。
對于這兩個看似完全不沾邊的人走到一起的事,身邊的人各有各的想法。
陳聲的室友們清一色認為:“萬年單身狗能夠脫單就該謝天謝地了,這是好事。”
那些對于陳聲素來只敢遠觀而不敢亵玩焉的女生們則是憤憤不平:“那高原少女到底哪裏入了他的法眼?沒有C以上的胸,沒有驚世美貌,她也配?”
蘇洋、李睿和另外幾個班的徐勉、張成棟等人,在聽人議論起來時,是站在路知意這邊的:“驚世美貌是什麽?她沒有,難道你有?再說了,那可是我們的年級第一,不驕不躁,熱心善良,期末還肯大大方方把筆記重點借給我們,她不配,難道你配?”
趙泉泉趁着路知意和蘇洋不在寝室時,有些尖酸地對呂藝說:“她倒是一聲不吭就把人拿下了,不跟其他人說就算了,連我們也瞞着。我看她根本沒把我們當朋友。”
呂藝笑了笑,“大家都是室友,一個屋檐下處四年而已,她沒有義務告訴我們。”
呂藝一向不太介入別人的事,寝室裏趙泉泉想談心,她頂多聽着,不太插話。更多時候她選擇做自己的事情,當室友們都在時,她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戴着耳機,仿佛遺世獨立的隐士……
趙泉泉沒忍住,又說:“哎,你說陳聲看上她什麽啊?”
她手裏還捧着手機,屏幕上是空乘學院的年級群裏發的圖片,圖上正是那天運動會時,圍觀群衆拍下的陳聲俯身去吻路知意的場景。
女主角瞪圓了眼睛,像只受驚的小鹿。
男主角只有一個後腦勺,可後腦勺也壓不住他的帥氣逼人。
呂藝掃了一眼,笑道:“還真有這種看一眼後腦勺就覺得帥的人啊。”
可不是嗎?趙泉泉惆悵地想着,怎麽有的人就是那麽好命呢?明明也沒多出衆,怎麽偏偏陳聲就看上了她?
趙泉泉的目光停留在路知意的桌上,出人意料注意到,上學期那裏還只擺了一瓶春娟寶寶霜呢,這學期就多了兩只別的東西。
她走上去一看,蘭蔻。
趙泉泉一頓,拿起那兩只瓶子,回頭問呂藝:“這東西多少錢一瓶?”
呂藝掃了一眼,“蘭蔻最新款嗎?春節才上市的,兩只加在一起,大概一千三吧。”
趙泉泉眼神一滞,慢慢地将東西放回原處,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了。過了一會兒,她對呂藝說:“難怪我說她怎麽這學期白了那麽多,高原紅也變淺不少,整個人容光煥發的。嗬,這麽貴的東西用着,哪能不變好看?”
呂藝頓了頓,看她一眼,沒說話。
趙泉泉最後低聲嘀咕了句:“交了個又帥又有錢的男朋友,可真是不一樣。”
隔天,路知意意外收到武成宇的短信。
“路知意,輔導員讓你今天下午兩點半左右去辦公室一趟。”
她不是年級幹部,一向不怎麽出現在輔導員面前,突然收到通知,心裏還打了打鼓,細想最近自己學業上有沒有犯什麽錯。
可她一向努力學習,科任老師都很喜歡她。這麽想着想着,路知意一驚,開始揣測莫非輔導員也知道了她和陳聲那操場囧事。
出人意料的是,輔導員并非為了陳聲找她去。
對于這個勤奮上進的年級第一名,又是本院難得的女孩子,劉鈞寧還是很溫和的。他坐在書桌後面,見路知意進來了,叫了聲劉老師,笑了笑,“坐吧。”
路知意有些忐忑地在他對面坐下了。
劉鈞寧問她:“最近學習上還順利嗎?我聽幾個老師都說過,你學習很刻苦,上課表現也特別好。”
路知意點頭,說:“都挺順利的。”
“那生活上呢?”
劉鈞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是和上學期不太一樣了。年級上就這麽一個高原來的孩子,情況特殊,他自然比較關注。他記得上學期開頭,她來辦公室交貧困生材料時,一眼就能看出來自哪裏。面上兩抹明顯的高原紅,膚色略深,樸素到絲毫不知如何打扮自己。
如今,她有了空氣劉海,皮膚白了不少,高原紅也變淺變淡,穿着打扮也不一樣了。
劉鈞寧不排斥貧困的孩子注意外表,事實上內外兼修是不因家境而論的。但他也擔心眼前的孩子過分注重外表,對物質有了超出常規的渴望。
他斟酌片刻,說:“路知意,我昨天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說是你拿着貧困生助學金,但私底下用着昂貴的生活用品,不符合貧困生的要求,希望學校撤銷對你的資助。”
劉鈞寧看了眼路知意腳上的阿迪達斯慢跑鞋,停在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