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盲症
夜盲症
“一,二,三..”
蕭思越數着數。
“差不多種了五排,能收工嗎?”蕭思越問。
唐小堡手放在前額,“厲害啊蕭二少,看得出來你體力确實不錯。差不多太陽下山了我們就可以收工。”
“那行,我休息一會兒。”蕭思越随便找了個坡上的石塊上坐好。
他手臂上都是汗。
以前蕭思越心情不好喜歡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來洩欲。
現在,熱歸熱,累也是真的累,但是看到拔地而起的樹苗一排一排坐落,心裏會有成就感。連偶爾從林間穿梭而來的帶着鹹味的風都被無限放大了涼爽。
像冰帛絲纏在手腕上。
蕭思越兩條手臂被太陽暴曬,但他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
他拎起腳邊的冰礦泉水,咕嚕咕嚕就灌了半瓶。
然後,蕭思越開始明目張膽地看趙音瀾。
他發現了一個新的樂趣,就是觀察趙音瀾在做什麽,以及他的微表情。
看得認真。
趙音瀾此刻站在土坡旁,他接過唐小堡遞過去的水桶,安安靜靜地從水桶裏舀了一勺水均勻地撒在坑的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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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思越發現,趙音瀾這人做事不需要和任何人交流,他耳朵聽不見就天然地與周圍的各式訊息隔離。
一個人悶頭苦幹,一個人記錄,一個人盯着樹苗發呆。
發完呆了又繼續蹲下來踩踩土。
末了,趙音瀾站起身,往旁邊看去。
他的眼睛眨了眨,目光放得很遠,像釣魚抛線。
只這一個瞬間,蕭思越也站了起來,他從箱子裏拿出來未拆封的一瓶礦泉水,拍了拍趙音瀾肩膀。
趙音瀾一喜,接過,用手語簡單比了個“謝謝”。
這種偶然的同頻共振讓蕭思越很意外。
心裏酸酸漲漲地,有種異樣感。
像小時候被老師表揚還獎勵了小紅花一般,蕭思越做上瘾了。
人是需要情緒回饋的動物,這種回饋哪怕是一個簡單的點頭問好,或者複雜到一個眼神的遞推,都能讓被鼓勵者更有信心,被批評者更失熱情。
一旦有了良性的反饋,人類就會朝着讓自己開心的方向不斷地探索。
所以,蕭思越開始格外關注趙音瀾。
去了解趙音瀾的小動作,驚慌時下意識地縮脖子,想喝水會擡頭張望,認真做一件事時周圍仿佛籠罩着一個氣泡,把雜音全部擯棄。
有些人天生适合學心理學,能通過幾個細微之處判斷出對方內心的想法。
蕭思越不敢說自己有這方面的天賦,但是在趙音瀾身上,他好像還真有點适配。
天色漸晚,唐小堡和負責人聊了一會兒後,走了過來。
“怎麽了?”
看唐小堡面色很憂愁的樣子,蕭思越問。
“就是咱們隊伍打算響應政府號召,搞個呼籲環保的活動,正好政府和短視頻平臺有合作,打算讓我們邊種樹邊拍視頻,或者直播,宣傳一下。”
“正好風鈴島以旅游業聞名,用新媒體的方式來宣傳環保和旅游,再讓旅游業帶動經濟,反正說了一大堆。”
唐小堡用紙擦了擦他有點髒了的工作證,“然後隊長就打算讓我來做視頻號。”
“但是我不會啊!我雖然是個彩妝0,可我不是美妝博主。”唐小堡苦惱,“他們都覺得像我這樣的肯定能做好自媒體。”
這是派任務了。
蕭思越在心裏默默地憐憫了一下唐小堡。
周圍的人陸陸續續離開,唐小堡去叫趙音瀾了。
蕭思越眯起眼睛,眺望。
遠處就是海平線。
此時日落正好撒滿大道,天邊的火燒雲像魚鱗,大片卷成畫,如滿天星鋪散開,頭頂絢爛多彩,紅和紫和黃暈染交疊,漫漫無際。
蕭思越吹了聲口哨。
“咋了?”唐小堡領着趙音瀾過來。
“沒什麽,就是感慨一下,好多年沒看到這麽漂亮的天空了。”
蕭思越駐足看了好幾秒。
他跟着唐小堡走到馬路邊,左右看了看,奇怪:“沒有面包車接我們嗎?”
“啊?”唐小堡一愣,“蕭二少,從這裏直走不到三百米再拐個彎就到那個網紅餐廳了,然後再走幾步路就到你家。”
唐小堡啧啧來了聲:“您還要叫什麽面包車啊我的大少爺。”
完。
蕭思越心想自己隐藏了很久的路癡屬性可能會被唐小堡戳破。
于是蕭思越頭一次沒有回怼,默默地跟着前面兩人走上回家的路。
風鈴島的傍晚日落很快,幾乎不到十分鐘天就黑了下來。
天邊只剩下一道白光,身後的蒼穹被黑色遮蓋着。
陰沉沉,像要下雨。
再走了會兒,天完全黑下來,道路兩邊的路燈全都亮了。
走到段飛的餐廳門口,唐小堡揮揮手和他們告別:
“蕭二少,音瀾哥,我回家了,你們路上小心啊!”
蕭思越笑着朝人揮了揮手。
蕭思越來這裏都不到一周,夜裏也沒怎麽出過門。
這次從外面往回走,他直觀地感受到大馬路和別墅區的燈光差別。
別墅區是個開放區域,小道兩側的燈昏黃,只能照亮窄小的一側。
越走越黑,蕭思越聽着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輕。
這說明趙音瀾離他越來越遠。
蕭思越回頭。
後頭的人愣愣地看着他。
“怎麽了?”蕭思越往回走了兩步。
他站在趙音瀾身邊,發現趙音瀾攥着手機,然後打開了手電筒。
“你怕黑?”
趙音瀾搖頭。
【我有一點夜盲症】
他說。
夜盲症?
蕭思越扭頭又看了看前面的路。
【我走慢一點點就好了,沒事】
“行。”蕭思越打了個手勢,示意趙音瀾繼續朝前。
他們從一前一後變成了并肩而行。
“我記得唐小堡跟我說,咱們這個種樹的活動起碼持續半個月。這半個月你都得這麽走回來,沒問題?”
趙音瀾低頭看着屏幕發出的微弱的光。
【我可以的】
蕭思越随便掃了眼,把手機塞回褲兜裏,默不作聲跟着趙音瀾走。
到家門口,風鈴聲又在響。
蕭思越擡頭看那風鈴,餘光中,趙音瀾要開鎖。
蕭思越把自己手機的手電筒打開,幫他照了照。
身邊的人立刻露出微笑朝自己微微彎腰,表示道謝。
他越是跟趙音瀾相處久了,越發現這人平時沒什麽攻擊性,甚至可以說沒什麽存在感。
這不是貶義,只是陳述事實。
社交活動就是語言和動作的交互,缺少其中一樣都不行。
會顯得很異類,并且不合群。
趙音瀾開了鎖,他推門進去。
蕭思越看着趙音瀾背對自己遠離,他沒動。
然而,已經走到家門口的趙音瀾突然折返。
甚至是小跑着又回到了蕭思越面前。
蕭思越:?
他低頭看着趙音瀾,眨眼,滿臉疑惑。
趙音瀾又微微彎腰,然後朝蕭思越揮揮手。
就像剛才蕭思越跟唐小堡告別一樣,模仿着這個動作。
做完,趙音瀾又跑回家。
意思是在跟蕭思越說“明天見”。
他在門口換鞋,半蹲着,背脊的蝴蝶骨突出,在玄關的燈光下随着呼吸起伏,風吹得他衣服揚了揚,布料勾勒出趙音瀾的腰線。
很瘦的一只小貓。
蕭思越嘴角就沒降下來過,當別墅的光不再從門縫漏出來,蕭思越往前走了十步,回了自己的住所。
齊宣和楊觀青擔心壞了。
“怎麽給你發微信你也不回??你一整天去哪兒了??”齊宣從沙發上站起來。
“幹活去了。累。”蕭思越簡明扼要地彙報一番,“晚上有夜宵嗎?”
齊宣劃了劃手機,“可以給你點外賣,做的話...你不怕明天進醫院就行。”
這兩人都是做飯草包。
蕭思越嘆了口濁氣,“算了,洗洗睡。”
“真假,我們等會兒要去gay吧,你睡覺?”齊宣揚眉,意味深長。
蕭思越:“真睡。”
“你們要是像我一樣一天種了幾十顆樹,別說是gay吧,就是廁所你們都不會想上。”
大概直接癱在床上起不來。
“種.....”齊宣愣住,“種樹??”
蕭思越手上還拎着個馬甲。
他今天跟趙音瀾去種樹的時候,兩人都忘記脫,但好在也不算突兀,大家都忙着手裏的活,沒人注意他們。
“這啥?你種完樹還去買新衣服了?”
楊觀青乍一看,還以為蕭思越返老還童開始走陽光奶狗的路線。
畢竟一個A氣十足的酷哥怎麽會穿橙色微笑太陽小馬甲。
“不是。”蕭思越把衣服搭在手臂上,抖了抖,勾唇,“大概.....情侶裝?”
齊宣:?
楊觀青:?
好怪。他兩交換眼神,察覺出一絲貓膩。
于是,蕭思越在兩道驚悚又詭異的目光裏上了樓,先去沖了個澡。
他出來以後,正好經過二樓的窗口。
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到小趙的家。
他無意偷看,只有路過的時候會放任自己用餘光沾一點景色。
對面樓也沒什麽光,趙音瀾不比他輕松,也幹了很多活。
蕭思越到風鈴島以後,發現島上有一個特點。
和城市不一樣,這裏不僅過着慢生活,這裏的夜生活也比較匮乏。
淩晨街上沒什麽人,只有零星的酒吧和網吧會開着。
倒是清晨五六點,遛彎遛狗遛小孩的爺爺奶奶們一抓一大把。
過零點以後,蕭思越聽到房門響。
門口的齊宣叩了叩房門,“明天有活動,你要不要去?”
“下午去海邊沖浪。剛好這個時節是浪潮季,聽他們說能有十米巨浪。”
蕭思越聽到這個,來勁兒了。
“進來。”蕭思越放下手機,齊宣便推門而入。
齊宣靠在牆邊,似笑非笑。
一副“我就站這等你開口問我趙音瀾去不去”的欠揍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