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傷口
傷口
顧祐南簡直煩死周桉川了。
在所有他那些假想敵之中,每次都是這位可以精準踩中他的雷區。
比如現在。
他被猶如一個罪犯一般,強行按在車座上,手铐铐在他的手腕。
他今天精心打扮的一絲不茍的發型,被直接一掌按亂,他的餘光可以看見溫浮舟對他崇拜的目光,慢慢的冷淡下來。
這。
都是周桉川幹的好事。
壞人好事,倒黴一輩子!
或許想殺一個人的心就是在某個時刻,不知不覺的生根發芽……
“顧先生,請您配合調查。”周桉川臉上表情過于大公無私。
“由于您造成公共場所秩序恐慌,并強行帶走戲院裏的工作人員,遭到群衆舉報,請配合調查。”
周桉川一板一眼,他方才接到電話,有群衆舉報戲院有出現槍支,并造成一定意義上的恐慌。
他便已經立即出動,在得知當地在場人員熱心群衆左正卿的舉報。
說是溫浮舟被那位姓顧的混世大魔王強行擄走。
他便已經順着馬路摸過來,成功将人制服在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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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警速度感人,行動力值得群衆點贊!
所有人都皆大歡喜的時候,只有顧祐南一個人悲傷的世界達成。
街上依舊嘈雜,但也有不少的人停下腳步來看這一出鬧劇。
接着圍開的人越來越多,群衆往往對出警速度帶有極其深重的好奇心的。
溫浮舟在此刻有點無語,他不知道要說什麽話才能化解這次誤會。
或者是他看見周桉川的眼神過于正義凜然。
也或者是他看見顧祐南緊緊的閉着眼睛,滿臉寫着“讓我死”。
他想要說出的話,一直卡在喉嚨深處,最後只嘆出了一口氣。
在圍過來的群中愈發多時,他斟酌出了用詞。
“我知道兇手是誰。”
“不是他。”
一雙雙眼睛轉動着,視線落在他身上。
“或許還在戲院。”
溫浮舟清清嗓子,莫名其妙的有股子心虛。
“可是有人舉報他。”周桉川身邊的一名小警察率先開的口。
“誰!”顧祐南咬牙切齒吐出一個字。
“左正卿。”那小警官說的飛快,似乎早就看這個被壓着的纨绔不爽很久了。
他才說完,就被周桉川瞪了一眼。
群衆舉報時,就是要保證對方的隐私,一但透露給嫌疑人,後果不可想象。
“反正有人舉報,我們就得将你帶回去。”周桉川開口。
他對着顧祐南說這句話時,面無表情,望向溫浮舟時,眼神溫柔下來。
“你也跟着走一趟,需要筆錄。”
“好嘛?”
就在此時此刻,從人群外突然擠進一撥人,慌亂地跑上前。
“你們做什麽壓着我們少爺?”
“都不想活了是吧!”
顧祐南發誓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狼狽過。
“那我要舉報左正卿!”
他奮力的掙紮,眨巴着眼睛,可憐巴巴瞧着溫浮舟。
方才的悠哉游哉早已經消失不見。
溫浮舟尴尬的抽搐一下嘴角。
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如今的畫風會變得如此恢諧搞笑,他伸出指尖,放在顧祐南頭頂。
輕輕摸了幾下。
帶着一絲安撫意味。
“嗯。”周桉川看着溫浮舟的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冷硬的瞧着顧祐南。
“他早就在警局等你了。”
警局是一貫忙碌的氛圍,接打電話的聲音連續不斷,而在桌上滿堆滿堆的文件縫隙中,可以看見不遠處的沙發上坐着的人。
男人手中夾着煙,叼着二郎腿,指尖敲打着沙發扶手,眯着眼睛,神色悠然。
看見一群人從門外進來,輕飄飄的看過去。
瞧見顧祐南時,挑了一下眼尾。
挑釁意味十足。
“你沒事吧?”左正卿站起身子,他目光落在溫浮舟身上。
他起身的動作很快,走到了溫浮舟面前,直接忽略了跟着來的一群人,眼睛無辜的眨動着。
“我才下來,就看見你被這人帶走…”
“他沒怎麽對你吧?”
視線似有若無的撇着一邊的顧祐南。
他本來就是來看戲的,他在這次事件中做不得好人。
他顧祐南憑什麽來搶這個英雄?
“沒。”溫浮舟搖搖頭,他明确的看到了左正卿眼神裏的玩味。
本來在這次事件中,他可以全身而退,可偏偏依舊願意等到警察來,目的是什麽?
“周警官,我同你們去錄筆錄,這件事不關他們的事。”
溫浮舟臉上表情嚴肅,突然瞟到了角落坐着的方雷。
他從所有人進來起,就沒有說過話,似乎察覺到溫浮舟看過來的目光。
哆嗦一下,接着,他突然跪在地上大哭大鬧起來。
“就是他打傷的我!他手裏有槍!”
他捂着肩膀,那處已經被包紮,往外滲着血。
他抹着臉上掉落下來的淚水。
“槍?”溫浮舟眨眼,他無辜的望向周桉川。
“我沒力氣,槍我開不動的。”
他說完這句話,四周都安靜下來,不僅僅是方雷沒有說話,連顧祐南和左正卿都沉默下來。
似乎在場就只有那個所謂的周警官還蒙在鼓裏。
在他心目中,溫浮舟就是一個弱不禁風,毫無腹肌之力的人。
“他撒謊!”
方雷看出了周桉川的動搖,他歇斯底裏的吼叫起來,“所以我們這些人就活該死在他手裏?”
他眼眶很紅,更多的是不甘心。
到現在他冷靜下來,清楚的知道自己做出的決定格外的傻,但人一旦享受到了所謂上層社會的生活後,就會不滿足現狀。
就會情不自禁的痛恨那些輕而易舉可以得到他拼命得到一切的人。
現在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沒得退路。
“我想,左先生或許知道一些。”溫浮舟開口,他目光落在左正卿身上。
他倒不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這人身上,這時多個人證或許更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扭頭看着左正卿的臉,完全沒有在意自己露出的脖頸處流出的血。
傷口泛紅,是擦傷所致。
周桉川率先看見的,他當下沒說什麽,只是忍不住盯着那處。
“那人已經帶來了。”左正卿挑眉,他絲毫不避諱,“那浮舟要欠我人情了。”
“這人情,自是還的上的。”溫浮舟點點頭。
待到旁邊的小警察将穿着唐裝的肥胖男人壓上來,方雷就知道,他的所有辯解都是在做無用功了。
他眼圈泛紅,忍着眼睛裏随時要滴落下來的淚。
所以到最後,他始終是鬥不過溫浮舟。
現下他落到了何種下場?
戲院裏的地位被搶去,原本捧他場的老顧客被搶走,相應該得到的尊重和愛慕都一一被剝奪。
還剩下些什麽?就只有這副空殼子?
“你自己交代。”左正卿優雅地笑着。
他仿佛從未看到男人臉上青紫一片,依舊無辜地眨着眼睛。
“他臉上的傷…”周桉川自是很清楚這其中的門路。
“我!是我!我自己摔的!”男人迅速舉起手來,“不關左爺的事!”
他說完之後頓了一下,接着馬上開口。
“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件事情的所有原委!”
錄筆錄的時間過于長,每一個在場的人員都分別進去做了證詞。
這件事下來倒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除了算計出此件事的人,其餘被算計的人都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這算得上什麽?自作自受?
窗外的天漸漸暗沉下來,昏黃鋪蓋在天際,晚霞鑲嵌在雲朵之中,相互交織。
灑下絲絲縷縷的陽光,落在肩上。
走廊過道極其安靜,溫浮舟坐在椅子上,他有話同左正卿說。
怎麽說今天的事還是得謝謝他。
由于溫浮舟是最先錄完筆錄的,從早晨到中午也沒有吃飯,他肚子輕輕響了一下。
“餓了?”突然,旁邊辦公室的門打開,周桉川恰巧走出來。
他手裏端着一盒飯,遞到溫浮舟面前,“飯還是熱的,趕緊吃。”
他說完便坐在溫浮舟身邊,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
在周遭只有撕開盒飯包裝的聲響時,周桉川動了一下。
他似乎有些緊張,手裏捏着一瓶碘伏,唇瓣開合幾次,才扭過頭。
“你的脖子…”
聲音艱澀。
“我幫你處理一下吧…”
他看着溫浮舟的眼睛。
過道的窗戶透出外面世界的陽光,灑落在地面,連成一排。
整條過道被包裹在金色之中,窗外吹進來的風浮動着眼睫,發絲輕觸臉頰,有點癢。
溫浮舟手裏端着打開來的飯盒,他的皮膚被陽光照成透明的顏色,可以看見他臉頰上細小可愛的絨毛。
他的手指捏着飯盒的邊沿,指甲圓潤光滑,指關節微微泛着粉,他咬着唇,眼睛一閃一閃的。
像小鹿。
在林間穿動,然後突然闖入視野。
清澈,單純。
他這樣幹淨,身邊卻圍着一圈狼,怕是遲早別吃幹抹淨的……
周桉川想。
在呼吸交錯間,周桉川打開碘伏,用棉簽沾取一些,他靠近。
眼睫毛上落着光。
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小心翼翼。
溫浮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就出了神的。
他此刻的內心其實極其的複雜,在這個世界裏,他同周桉川接觸下來,總覺得這人是唯一一個讓他産生了些情感的人物。
他幹淨單純,嚴肅呆板,感情細膩溫柔,對所有的事物都抱有善意。
這樣好的人,為什麽會成為所謂世界構造出來的別人的背景板?
而此時,在按照系統任務進行攻略的自己,愈發顯得卑鄙無恥。
脖頸間突然接觸到一陣冰涼,接着是那股子涼,慢慢滲透進傷口裏,帶出一絲刺痛。
溫浮舟回神。
他低垂下視線,突然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 。
指尖交纏在一起,他沒有動,看着對方慢慢的将藥抹勻,接着,周桉川靠的更近。
兩人呼吸交織的一瞬間,周桉川輕輕吹出一口氣,溫熱的氣體與冰冷的藥接觸着,帶給肌膚一陣酥麻。
溫浮舟耳垂難得有點燙。
他不知道是這人一夜之間開了竅,還是不是特意為之,或者是他的愧疚在作祟。
周桉川慢慢擡起眼睫,他的眼型其實有些狗狗眼,這樣擡着眸子看過來,帶着一股子的呆萌。
與他這個人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溫浮舟往後退了一下。
他扭頭:“謝謝。”
盯着地面,兩人之間的暧昧氣氛被打破,空氣安靜下來。
過道裏時不時響起風卷動窗簾撞擊在牆面的聲音,細微的沙沙聲,還有窗外操練的聲音。
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很溫柔,像是在撫摸。
所有審訊證詞完畢之後,天已經漆黑一片,顧祐南被顧家派來的車子接走前,特意把溫浮舟喊到了角落。
夜晚有些涼,風吹在身上總是不大舒适的,顧祐南特意擋住了風口。
他臉上的表情不大自在。
總之今天一天下來,他的表現都算不上是好的,他很清楚地知道左正卿就是赤/裸/裸/的報複。
起碼在今天沒臉見到這人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完成。
剛才在審訊室的時候,他有看見溫浮舟脖子上的傷,在顧家派來車子前,他有叮囑司機師傅在路邊買了幾個創可貼。
剛才那人找他報備時,将東西遞給了他。
“我剛才看見你脖子上有傷…”他才開口,別扭的不敢用正眼去瞧溫浮舟脖子上的傷,反而是時不時的撇一眼。
手插進褲兜裏,手掌緊緊捏着幾個創可貼。
聲音艱澀。
他的聲音被風吹散,零零碎碎的飄進溫浮舟耳朵裏。
他還沒把手拿出來,就看見溫浮舟擡起下巴,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傷口。
“這個嗎?”
顧祐南眼眸微擡,他看見溫浮舟傷口處被塗上的碘伏,再參照他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他身上有帶有類似于處理傷口的東西。
風吹過額前的頭發,顧祐南眼光閃爍,他看見不遠處,周桉川看過來的目光,直勾勾的帶着警告意味。
這種眼神他不能再清楚是什麽意思了。
“沒什麽事的,今天謝謝你了。”溫浮舟露出淺淺的笑。
他眼睛裏反射着路邊的燈光,很幹淨,也很亮。
想把他藏起來。
顧祐南捏緊了口袋裏的創可貼,他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沒什麽,就是注意安全。”
他說完便轉身,才走出幾步,就聽見溫浮舟的問話。
“你是有什麽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