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林攻玫醒來的時候,沈間還在睡着。
皺成一團的襯衫被丢棄在床腳,林攻玫依稀記得它報廢前,還在沈間身上發揮了一會兒捆綁作用。
點亮手機屏幕看了看時間,确實還早,都不到鬧鐘該響的時間,不過這時候沈間一般都已經起床做早餐了,現在還沒醒,看來是昨天被弄得太狠。
林攻玫閉上眼拍拍額頭,暗罵一句色字頭上一把刀。
她掀開被子,輕手輕腳下床,胡亂拽了兩件衣服逃出卧室。
林攻玫鮮少有這種不能定心的時候,腦子裏亂糟糟不知道想些什麽,一會兒是昨晚沈間在床上的模樣,一會兒又是自己在溫缇面前質疑沈間只有感激,身體幾乎是依照本能行動,穿好衣服拿上包,回過神時手已将搭在大門門把上了。
跑吧,先冷靜下來再說。
就在林攻玫手腕準備發力,身後忽然傳來沈間的聲音:
“阿玫?”
林攻玫身形一僵,定在原地。沈間睡眼惺忪,還未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這麽早就要去電視臺嗎?要不要吃早餐?我簡單做點,很快的。”
林攻玫回頭,眼神觸及沈間那一剎卻心神更亂,這人穿了短袖和長褲,純棉的面料看起來柔軟好摸,沒有遮住的手臂又有漂亮的肌肉……以前也不覺得沈間光站在那就這麽勾人。
林攻玫早就不記得什麽早餐不早餐了,下意識開口,“我們昨晚……”
沈間跟聲控的似的,話音沒落耳朵就染上了淡淡的粉色,面上還故作鎮定,“你……喜歡嗎?”
喜歡我嗎?或者,喜歡我的身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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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攻玫往後捋了一把頭發,心火更盛,面上略顯煩躁,“昨天,你喝多了。”
是,他喝多了,可那是他自己帶着目的去灌的,沈間覺得有必要講清楚,正準備開口,卻聽見林攻玫繼續道:
“你那時候不太清醒,當然我也有錯……就當是一次很普通的一夜情,你不用太在意。”
沈間愣住,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翻,卻沒能發出聲音。
林攻玫心裏又罵了一句,就知道頭腦發熱的時候最好不要說話,可還是忍不住給自己剛才的口不擇言打補丁:
“不用你負責,現在的人不都是及時行樂,好聚好散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還是朋友,沒必要因為這種事就……”
“呃,那什麽,或者你需要我對你負責?”
林攻玫覺得自己還是閉嘴吧,什麽叫胡說八道,越描越黑,她今天算是知道了,神色也逐漸變得不耐起來。
她是對自己急火攻心的大腦不耐煩,可在沈間的角度,只覺得那份厭煩是沖着自己。
沈間臉色愈發蒼白,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抱着最後一絲希冀輕聲問道:“就只是……一夜荒唐嗎?”
林攻玫不知道如何回答,深吸一口氣,勉強笑笑,“我先去上班了。”
房門打開,又“砰”得關上,震得沈間微微一顫。
他覺得自己心上破了個深不見底的洞,風吹過,只聽見空蕩的回響。
林攻玫在工作室呆坐到中午才有一兩個同事來陸續過來。
十二點多時她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跑腿小哥,說給她送東西。
她早上走得急,沒有帶午飯,不知道沈間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在家做好,也不知道是考慮了什麽,才叫了跑腿而非親自送來。
林攻玫打開保溫飯盒,對着搭配精細的四菜一湯出神。
這一天她都心不在焉,好在今晚機房盯片的是另一個同事,林攻玫難得早早收了工,一個電話把溫缇叫出來喝酒。
“喝酒?這麽突然嗎?”
正是下班的點,溫缇一邊收拾畫稿一邊打電話,也不知道李斯年從哪聞着味就過來了,湊到她工位上瘋狂暗示。
林攻玫聽見了響動,說了個酒吧名字然後讓溫缇打開免提。
“就你一個人來,如果有人硬要跟,那就新仇舊恨一起算他頭上。”
溫缇聳聳肩,看了李斯年一眼,表示這次自己愛莫能助。
李斯年面上裝得雲淡風輕,心裏卻無限惋惜。聽林攻玫的意思今天這局就她和溫缇,要是中途再把溫缇支走,就剩他和林攻玫,那是多好的獨處機會啊。
可惜了,不帶他玩。
溫缇甩掉大抱負樂呵呵地一個人去了,到地方先點了一堆小食,“我加班到現在,飯都沒吃呢,你得管啊。”
薯條炸雞一上來溫缇悶頭狂造,吃得正開心時,聽見林攻玫冷不丁來了一句:“我和沈間睡了。”
“咳……咳咳,咳!”
溫缇覺得林攻玫在謀財害命,她差點沒被一根薯條噎死,扒着桌子咳完了腰,支棱起腦袋震驚地看着對方。
“睡,睡了!?”
林攻玫面無表情點點頭。
溫缇灌了杯提子飲料,拼命敲胸,“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
“……那你今天不回去膩膩歪歪鞏固一下感情,跑來找我幹嘛?”
林攻玫皺眉,欲言又止,“不知道,感覺不對勁。”
溫缇發揚八卦精神,把昨夜的“風流韻事”仔仔細細問了個遍,最後聽着林攻玫複述今天早上她和沈間的對話,逐漸變成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你這說得都是啥?不對……你為啥非要這麽說?”
林攻玫煩躁地扯頭發,“我不知道,當時我整個人很亂,很多話沒過腦子……”
“沒過腦子也不能直接過腸子啊,你就沒覺得你叭叭一頓特別像那個爽過就跑,始亂終棄,半點責任都不想負的海王嗎?”
林攻玫:“我沒有。”
溫缇:“你沒有個屁!穿上褲子就跑,名分都不給一個,你就差把人按在地上欺負了!”
林攻玫:“你當時跟聞客達上床給人名分了嗎,負責了嗎?”
溫缇:“沒有啊,所以我活該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啊!”
溫缇喊得理直氣壯,眼睛瞪得溜圓,不知道的還以為有多值得驕傲。
那場烏龍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當時的溫缇對聞客達還沒有那種心思,只覺得這個人想要靠近自己,又敏感多思的矛盾模樣很是有趣。
她由着性子戳一下,撩一下,對方條件反射的躲,和情不自禁的迎,都讓她覺得饒有興致。
聞客達的反應明顯,當然是因為他是真的喜歡溫缇,要是平常喜歡也就算了,趁興共舞再和氣分開就是,可他偏偏認了真,而且越認真,就覺得自己配不起。
但他也不是遇事會躲的人。
有一天溫缇抓到某任男友劈腿,拉着聞客達一邊喝酒一邊大罵渣男,其實兩人并沒喝多少,但是陰差陽錯,一晚風月。
第二天聞客達先醒,他看着溫缇睡夢中的側臉,忍不住牽起嘴角。
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從等下早餐買什麽,到假期的出游計劃,再到從他表哥那接手,好好做整個江黎的産業項目。
他是滿心歡喜地期待确認關系,可溫缇醒來時,只是懶散伸了個懶腰,下床撿起散落的衣物,邊走向浴室邊道:
“沒事兒啊,別在意,一夜情,咱倆誰都不吃虧。”
水聲漫入耳朵,聞客達覺得自己聾了一瞬,那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耳邊都伴有隐隐嗡鳴。
林攻玫曾說溫缇這輩子做的荒唐事太多,對此溫缇不屑一顧。
可當她忽然覺得背後一痛,才驚覺已經被自己扔出的回旋镖刺中。
她想得到聞客達,可過去的自己,早就不知輕重地斷了所有後路。
溫缇希望現在的林攻玫能把她當成反面教材,好歹借鑒個一星半點。
“我之前說,睡完了別扭,那是救命恩人,不別扭,那是天賜良緣,你驗也驗過了,所以到底別扭不別扭?”
林攻玫眉峰擰着就沒松開,措了半天辭,“不是別扭,也不是不別扭,是那種……”
“啥?”
“你非要我找個詞來形容沈間的話,就是任人予取予求。”
沈間昨晚聽話得厲害,林攻玫對他做什麽都可以,眼底除了情動就是信賴,全然不怕自己壞掉的樣子。
溫缇眯眼,“你說話有顏色,我不和你玩了。”
其實林攻玫還是害怕沈間只有感激,甚至被滿腔感激蒙蔽,連上床都心甘情願,一如她剛把人從藍汀帶回家的那一天。
“他太聽話了,我要什麽都不反抗,這不是健康的感情。”
溫缇翻了個白眼,“真要聽話,就不會費盡心思僞裝身份接近你,更不會幾個月內剪了你兩朵桃花,這不是不反抗,這叫以退為進,端的是株大茶樹。”
“而且愛情,本身就是一件違背人類天性的,損耗精神和身體的事情,你還想健康。”
林攻玫沒聽進去溫缇的歪理,自說自話,“我現在回家,怕只會多說多錯。”
溫缇:“那你想怎樣?”
“公寓有空房嗎?收留一下?”
“你就這麽躲着藏着,也不怕等哪天回家,沈間又跑了?”
林攻玫輕嘆一聲,沒有回答。
溫缇搖搖頭念叨愛情真是使人盲目,以前她看不清,現在林攻玫看不清,溫缇只希望以後林攻玫後悔的時候別走了她的老路,至少來點新鮮劇情,她也看個刺激。
今天早晨醒來的時候,沈間心裏是有期待的。
他們昨晚離得那樣近,十指交扣時那樣親密,一個吻落下來,都溫柔得讓人落淚。
他們理所應當跨越一些自我圍困的溝渠,突破那些桎梏,建立一種新的關系。
可當沈間把自己的期待和忐忑,緩慢而鄭重地放在林攻玫掌心時,對方手腕輕輕一翻,眨眼間便抖掉了。
那時沈間才恍然,原來只有自己沉浸昨晚的餘韻裏,錯把快感當愛意。
今天學校課不多,結束之後,沈間去了藍汀。
聞客達正坐在自己的大辦公室摸魚,莫名其妙就被拉上了酒桌,酒瓶舉到嘴邊還沒咽下去一口,就被突然出聲的沈間嗆了個半死。
“我和阿玫,發生實質關系了。”
聞客達邊咳邊去扯抽紙,“昨,昨晚?”
“對。”
好家夥。
“但是,阿玫不想讓我負責。”
沈間垂了眼。
“……也不想對我負責。”
聞客達把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這麽說,你倆的順序不是先捅窗戶紙,而是先爽了再說?”
“沒想到啊,你小子看起來斯斯文文,還有這手段呢。”
這确實算得上是突發事件,沈間三言兩語解釋了來龍去脈,聞客達聽着,忽然嗤笑一聲。
“她們姐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當年溫缇和我也有這出,她第二天甩甩頭發走人,我還傻不愣登地追着她想負責。”
溫缇當時的态度是比林攻玫堅決多了,斬釘截鐵地告訴聞客達用不着,她游戲人間,講究你情我願,她不束縛別人,也請別人“自負盈虧”。
聞客達聽完後連喝了三個晚上,清空酒櫃後,沒事人似的出去談業務了。
“那你之後,還有和溫缇……再發生類似的事嗎?”沈間忽然問道。
聞客達沉默,很久之後才開口:
“我沒那麽大度,在一段自娛自樂的親密關系裏,看着喜歡的人随時轉向別的獵物。”
不把身體給出去,至少還能欺騙自己,心也沒有丢。
沈間沒有在藍汀呆到太晚。
他回家打掃了衛生,整理了廚房,提前準備了明天用的配菜,按計劃完成了翻譯任務……可一直忙到深夜,林攻玫都沒有回來。
手機反複點亮又反複按滅,滿屏短信,新聞推送,和亂七八糟聯系人發來的消息,就是沒有那個熟悉的名字。
沈間安靜地坐在客廳,忽然有些疲憊。
他不知道,或許自己還在隐秘地期盼什麽,一邊盼望一邊破滅,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