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那年暑假大概是沈間輔導得好,高二開學的分班考試,林攻玫真的跨入了理科重點班。
分班當天就要排座位,班主任也是随和的人,直接說自由組合,以後每月輪換一次,後排的往前排調,右邊的往左邊調。
這樣的輪換基本就等于同桌不動,自成一體,于是找搭檔成了頭一要緊事。沈間看向林攻玫,做了個口型,眼神明亮,似乎在提醒她那晚給他的承諾。
拒絕了一個之前同班的女生,又拒絕了一個說過幾句話的男生,林攻玫單肩跨着書包走向沈間,那裏桌椅板凳都被擺放整齊,只等什麽人落座。
“這裏有人嗎?我可以和你做同桌嗎?”
一道女聲忽然插了進來,她從前排走來,懷裏抱着課本,雖是詢問,但右手拎着的書包已經放在了椅子上。
沈間微一皺眉,還是禮貌道:“不好意思,我已經有同桌了。”
“沒有啊,我看根本沒人嘛。”女生有些誇張地左右看看,随即就要把手裏的書放在桌子上,“我們之前就是同班,現在同桌不是更好嗎?以後……唉?唉?”
女生的課本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拖住,直挺挺擡起,書包也被拎出來重新挂在了她胳膊上。
林攻玫明顯沒有沈間那麽禮貌,表情倒是風輕雲淡,“他說,他有同桌了。”
女生愣住,好久才回過神,似乎有點惱羞成怒,“有就有呗,我又不是非要跟他坐同桌,我是喜歡這個位置。”
說完,女生直接坐下,胳膊也撐在桌子上,頗有幾分不講道理。
林攻玫挑眉,上下打量了她兩秒,笑了笑,“行,讓給你。”
這位置倒也不是多特殊,何況每個月還輪換。林攻玫拉着沈間往右後挪了兩排,根據她的經驗,這裏才是最不容易被老師注意到的區域。
收拾東西的時候也陸續有幾個人來“挖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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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間成績好,近朱者赤,大多數人是沖着這個來的,被拒絕了倒也爽快,畢竟重點班成績好的太多。
倒是有一個短發女生似乎不死心,最後坐在了他們前排。
那時候林攻玫眼神意味深長地在沈間身上掃了個來回,後者糊裏糊塗的也不知道什麽意思,還以為自己哪裏惹對方生氣了。
直到後來短發女生頻繁紅着臉向他請教題目,沈間才慢慢明白過來。
想求饒覺得自己冤枉,想解釋又覺得多餘,畢竟阿玫也沒有抓住不放,只能講完題後頂着林攻玫玩味的目光委屈地看着她,心想誰讓你給我留一個小麻煩。
這麽看來,沈間似乎總給自己挖這樣左右為難的坑,這次拍照也是,見林攻玫半天都在回看照片不理自己,又想暗戳戳使壞。
“不管什麽人找我拍照,你都同意嗎?”
林攻玫詫異擡頭,明白過來沈間的小心思後,笑着舉起相機遞到他眼前,“你看,大家在意的都是照片本身,你只是個大花瓶而已。”
确實,此時女孩子們正叽叽喳喳圍在攝影師旁邊,邊看樣片邊讨論角度構圖:
“這張拍得你好好看!”
“我喜歡你這張的光線,絕了!”
“這張臉是不是有點變形?”
“你應該再往中間站一點的。”
沈間就是一個完美無瑕的道具,反正怎麽擺都好看,女孩們自然更多關注自己的姿勢該什麽樣,表情合不合适。
大多數人對照片都比較滿意,趁着休息四散開來自拍玩,攝影師卻站在原地皺着眉一張張往回翻,邊看邊搖頭。
構圖沒問題,光線沒問題,人物沒問題,可就是……
感情太虛浮了。
照片上的男主角眼神清淡如水,他也在笑,在回眸,在注視,可不論什麽動作,不論對着誰,整體都平和得不行。
幾十張下來都是這樣,攝影師有一種自己在拍流水線的感覺。
休息完後又拍了半個小時就差不多結束了,班長招呼大家換了衣服現場上交,沈間幫忙收了十幾件,完事笑眯眯地看着班長說商量件事。
十分鐘後,沈間抱着一套校服跑向林攻玫,眼睛亮閃閃的,問她願不願意換上。
“很高興你陪我一起畢業,我能和你拍照嗎?“
兩年前林攻玫畢業的時候,還和沈間處于失聯狀态。
那時沈間已經複學,其實他可以像聞客達那樣,跑去溫缇的學校以朋友之名慶祝,可他終究是往後退了一步,只在深夜一張張劃過朋友圈的照片,重複播放聞客達從溫缇那要來的視頻。
如今又是畢業季,有些遺憾,莫比烏斯環一般予以圓滿。
林攻玫很久沒穿過這種校服了,對着洗手間鏡子裏的自己,恍惚覺得回到高中。
沈間在外面等她,看見人出來,也驀地生出時光倒流之感,好像這些年兩人的生疏與分離全都不複存在,天塹鴻溝都被填滿,最親密的時光一針串聯。
沈間連續按下快門,擡頭笑得狡黠,“你拍了我那麽多,這下扯平了。”
正收拾器材準備離開的攝影師看到自己的“一日禦用男主”正跟另一個女生說說笑笑,那神情比照片中的鮮活太多,屬于藝術家那點勝負欲騰就上來了,興致勃勃上前問需不需要幫忙拍照。
這個時間的光線其實已經沒有那麽漂亮了,但無傷大雅,“情”能補拙。
沈間趴在桌子上偷瞄不遠處的林攻玫,只露出一半眉眼,透出的情感就已經蓋過了光影的瑕疵,像揉碎的星子,期期艾艾也不肯墜地。
從藝術家的角度來看,攝影師最滿意最後那張上下結構的照片。
沈間站在一樓臺階,側影清瘦修長,擡頭仰望時有一種不肯彎折的脆弱,目光中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好似一具行屍走肉,靈魂寄乘在自己的目光,被随意抛擲向上。
而上面,林攻玫憑欄垂眸,輕巧接住。
後來這些照片成了沈間的各種壁紙屏幕,還發了幾張在朋友圈,配一句“畢業快樂”,說給自己,也是祝福過去的阿玫。
聞客達刷到後整個人變成檸檬。
他猶記得當年溫缇畢業,他突發奇想跑到人家學校說要給她一個驚喜,鮮花和蛋糕都準備了,結果只接到了跟室友去小酒館嗨到半夜出門嚷嚷着要吃冰淇淋的溫缇。
那時已經過了零點,宿舍早就熄燈鎖門,溫缇和室友們在酒店開好了房間,聞客達幫忙把人送過去後,自己也開了一間住下。
誰知道後半夜,溫缇忽然來敲門,理直氣壯地說自己要吃冰淇淋。
在走廊耍酒瘋可不是什麽好事,聞客達只能把人拉進來,打開蛋糕,抽了只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紙杯,往裏面盛了半杯奶油,遞給溫缇說這是麥旋風。
溫缇狐疑地看着他,聞客達一臉心胸坦蕩。
等第二天酒醒,溫缇揪着窩在小沙發上睡的聞客達抹了他一臉奶油,“我叫你麥旋風!麥旋風!”
聞客達被壓在身下,下意識掐住溫缇的腰,浴袍都散了還在四處躲閃,“半夜吃冰的你要上天啊!”
看着沈間發布的照片,聞客達直言自己沒有運氣留張合照就算了,還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頓。
“看你倆這樣生活很惬意嘛,那個周楓怎麽樣?後面又搞事了嗎?”
沈間擺擺手,“實習結束,應該回學校了吧。”
“這就是所謂的crush啊。”聞客達道:“那小子得記一輩子。”
沈間不贊同,“近水樓臺先得月。”
聞客達呲牙:“誰之前對我這句話不屑一顧來着?現在倒是拿來堵我的嘴了。”
沈間跑了個情敵,日子順風順水,聞客達卻開始發愁,說溫缇最近都不理他了。
“你又幹了什麽好事?”沈間第一反應。
聞客達舉手喊冤,“天地良心,除了算計那個唱歌的,我真是一件壞事都沒幹。”
那這種懸疑級別的難題就要靠林攻玫攻克了,趁着假期約出來逛街,吃飯時候多灌兩杯奶茶,溫缇糖分上瘾就會開始訴苦。
“我爸安排我相親吶,我天天十分肉體九分反骨跟我爸抗争,哪有空管什麽兒女情長。”
“相親?”林攻玫聽得新鮮,“你爸也看不下去你天天新鮮感癡迷,工作朝不保夕,終于要給你套上婚姻枷鎖了?”
“什麽工作朝不保夕!”溫缇一拍桌子,“那是公司不行好不好,給那麽點錢好意思一天八回叫我改稿,我又不是神筆馬良。”
溫缇上班主打的就是一個修身養性,得虧江黎市文娛産業繁榮,要不然以她跳槽的頻率,公司但凡少點都不夠她換。
“可能上了年紀的人就愛給別人包辦婚姻吧。”溫缇喪喪的。
林攻玫:“你才多大,你就爸這麽着急。”
“不然你去給他做做思想工作?”
“這種事,強扭的瓜不甜,你見一面回來說不合适不就行了。”
溫缇嘆了口氣,喝奶茶喝出了灌酒的氣勢,停了一會兒忽然腦洞大開,讓林攻玫無務必把這件事告訴聞客達。
“啊?”林攻玫疑惑,“你這幾天不理他,不就是不想他知道這事嗎?”
“對啊。”溫缇點頭,“但是憑什麽啊?我為這事天天吃不好睡不香的,憑什麽他過得舒舒服服還要跟你們告狀!”
“你就告訴他,把他拉到你家跟他說,到時候我躲在你房間,偷偷看他的表情。”
溫缇像小時候玩過家家非要林攻玫當爸爸一樣興奮,當天晚上就确定了局,用林攻玫的手機把時間地點發給了聞客達。
在家裏聚餐就沒那麽多講究,沈間下廚做了幾道菜,可能是覺得良心不安,還特意做了聞客達愛吃的紅燒雞翅。
飯桌上林攻玫不經意間提起溫缇最近被家裏安排了相親,沈間跟着聊了兩句,兩人餘光都往聞客達那瞟,卻發現後者正一心一意從紅燒雞翅裏挑土豆塊。
“哎哎,放下,那是姜!”
林攻玫又說起溫缇最近忙于家庭戰争,“她是不想相親的,這麽年輕,急什麽。”
聞客達面不改色把姜送進嘴裏,大道理講得頭頭是道:“她該聽她父母的,找個靠譜的人在一起,別總在外面的垃圾桶裏找男朋友。”
沈間發誓那塊酷似土豆的玩意兒真的是姜,可聞客達表情沒有一絲異樣,吃完還能開起嘲諷模式,“這就是土豆,看你倆這眼神。”
林攻玫輕哼了一聲,一語雙關,“人死了嘴還是硬的。”
林攻玫:天塌了有聞客達的嘴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