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秦姝之渾身一僵,下意識欲掏匕首,卻令桃子險些脫手,忙亂間堪堪握住,将其收進納戒,然神思恍惚,忘了該做什麽。
懷裏的女人體溫格外高,又格外軟,貼在她身上竟無半點防備之意,渾身上下軟得像灘暖水。
輕緩吐息鋪散于頸邊,一陣陣的癢令人脊背發緊,僵硬更甚,姿态愈發端直,更顯其道氣仙風,鶴骨松姿。
而也襯得她懷中美人妖嬈婀娜,媚骨如酥,斂盡張揚五官的攻擊性,只餘極盡的柔軟勾引。
仿如苦修道士被妖精纏上,不為所動之間,無人知曉哪處防線在寸寸崩盤。
“還不出發嗎?”蘭景淮勾住她脖頸,眨眨眼,故作天真。
思緒收回,秦姝之唇瓣抿緊,烏青褪去幾分,默念幾遍清心咒,低頭長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
伸手就勢将人橫抱起,沉默不語地走到門口,待蘭景淮伸手開門,邁步朝外走去。
從寝宮到後花園,一路撞見的宮女太監眨一照面就慌慌張張低下頭,一眼不敢多看。直至二人走遠,才擡頭與同伴面面相觑,表情古怪。
宮裏的下人們也分為兩派,大多數是南霖人,戰時并未逃跑;還有從東昭跟來的,一共只有十幾人。
留在寝宮內侍奉的,全部都是東昭人,他們不了解新帝,也不了解秦姝之,見此也只是有些驚訝。
但寝宮外在宮內生活許久的南霖人,對此可意見不小,只覺是蘭景淮迫使秦姝之侍奉于她,待其與出行步攆無異。
許多外地人并不了解,在秦姝之臨危受命登上帝位之前,她的地位僅次于皇帝。
雖先天體弱,卻因生着聖人之相被皇帝偏愛,且出了名的心善,憐憫衆生,樂善好施,在民間聲望極高,被稱為未來的聖者,連宮內的下人也沒有不喜歡她的。
如今見秦姝之受此折辱,個個氣憤難當,卻只敢待人走遠後竊竊私語,罵罵咧咧。
蘭景淮修為高,耳目聰明,其實聽到了一些,但并不以為意。
她窩在女人懷中,上空陽光溫和,清風卷着桃果清香拂面而來,與秦姝之身上的淡香糾纏難分,使人懈怠放松。
還未到後花園便已經閉上眼昏昏欲睡,享受得很。
丁小五确信這次宿主也不會落到什麽好下場,忍着怒火看戲。
一路行至後花園,秋季生長的各色靈花正在盛開,齊相争豔,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于其中蜿蜿蜒蜒,瞧不見盡頭。秦姝之腳步減緩。
蘭景淮困意漸濃,聞到濃郁花香,掀起眼皮瞧了一眼,伏在她肩頭,低低道:“找片草地将我放下來便好。”
秦姝之未應聲,敷衍地向前邁了兩步,随後突然松開雙臂,令懷中人徑直落地,摔在自己腳下。
“啊…”
屁股先砸地,随後便是背部與頭,摔得實打實。蘭景淮毫無防備,輕聲痛呼,捂着臀蜷腿側過了身。
[活該!]丁小五立刻發出慶賀,連連鼓掌。
秦姝之低下頭,看到那雙桃花眼從迷茫到清醒,而後泛起潋滟水光,仰頭控訴地望過來,可憐兮兮。
“力氣耗盡了,抱歉。”她毫無誠意道。
“好疼……”被捅了一刀都沒喊痛的人,如今倒是莫名嬌氣起來,揉着臀嗔她一眼。
身材本囚于寬松皇袍內,被她一揉隐約顯出其形,故作姿态,風流旖旎,暗含引誘。
可惜這張臉美得太豔了,便不夠可憐,像一只布下拙劣陷阱的妖精,正等待行人落入,遂吸幹其精氣。
秦姝之似不為所動,斂下眸,唇翹起細微一點,不容人瞧見又轉瞬隐沒。
“陛下,一國之君不該做出此等儀态。”
蘭景淮心中無奈嘆氣,停下動作,頹然收回視線。
痛感令人清醒,但緩過來後,目掃兩側,螞蟻視角的鵝卵石小路與面前花叢帶來一種別樣的舒服,令人睡意上湧。
她血眸微轉,又生一計。
“秦小姐,請把手給我。”
擡起手臂努力朝女人伸去,像是在求她搭一把手将自己拉起來。
或許是地上的女人如此柔弱姿态,好似極為需要她,秦姝之鬼使神差地沒有選擇置之不理,伸出手去拉她。
下一瞬她便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了。
一股巨力從那與之交握的手上襲來,登時将她拽倒,徑直摔到了女人身上,整張臉埋進了她懷裏。
奇異的香氣飄悠湧至鼻腔,似猛烈燃燒的焰火,可嗅出來的熱量,狂亂暴戾;同時又能顯現成另一種能量,如焰火中的灰燼,沉靜而幽遠。
離得如此之近才能嗅到,過于淺淡,好似是血肉中散發出的氣味。
很奇特,但很好聞,奇異地具有舒緩心神之效,令人放松。
以至于秦姝之沒能第一時間回神起身,被蘭景淮箍着翻了個身。天旋地轉之間,她成了被壓在身下的那個。
身上的女人在調整姿勢,臉所觸及的柔軟消失,一片純藍天空映入眼簾,伴着兩側悠顫顫的靈花。
風一拂過,花香灌鼻,取代了殘留的奇特香味。
蘭景淮縮起身子,将腦袋枕在她柔軟的小腹上,鵝卵石路偏窄,兩人貼得極近。
“秦小姐陪我睡個午覺吧,近來我需要足夠多的睡眠。”以此壓制心底幾近失控的狂暴。
尾音才落,便極快地進入沉睡,仿佛歸巢的倦鳥,如此安然信賴着身下的女子。
但秦姝之清楚,一旦她運行靈力展露殺意,這警覺的女人便會立刻蘇醒,比捕獵的的蛇還敏銳。
不知抱着何種心思,秦姝之沒有推開人起身離去,瞧了下方的人幾眼,放松脖頸平躺在鵝卵石路上,失神地望着天空。
泥土,草木,靈花,與□□的距離前所未有的離近。
木系靈根,本是天然與植物自然親近的,可她如今感受着周遭一切,只覺萬般陌生,像是陷入另一個天地,哪怕身軀與它們如此貼近,也依舊被隔絕兩端。
她明白,自那日變故起,無論多少次重啓輪回,她都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木系靈根已毀,慈悲之心染血,聖者之道,終究與她無緣。
…
她二人竟真就躺在花園中的鵝卵石路上安安生生午睡了半個時辰,和諧得不可思議。
蘭景淮睡如死屍,姿勢都未變動一寸,而秦姝之并未睡熟,僅是閉眼假寐。
幸好如今全皇宮氣氛忙碌,多數人都無暇來後花園溜達;唯一有閑的先帝妃子們皆憂慮自身處境,也不會有心情出來賞花;這才容給二人一處清靜好景。
當然,最重要的是兩人這堪稱古怪的行為不至于被人瞧見傳出去,成為下人們口中茶餘飯後的談資。
光是秦姝之抱着新帝走過去的那一路,都足夠掀起不小的波瀾了。
皇山之下,城中某處不起眼的府邸。
一位穿着普通婦人裝、樣貌清秀的青年女子,神情嚴肅地聽完眼前男子的彙報,面容終于舒緩幾分。
“很好,繼續注意陛下的安危與蘭曜清的所行所為,一旦那姓蘭的有異動,立刻彙報。”
“早朝時蘭曜清之言,派人傳去民間,掀起的波瀾越大越好,失了民心,我看她接下來如何立足!”
“屬下明白。”
身着粗布麻衣不起眼的男子躬身行禮領命,卻猶豫着沒有立即退走,欲言又止。
女子眉頭一皺:“還有什麽事?”
“是…”男子面露為難:“宮裏有傳言,不算重要,但與陛下有關。”
“說!”她立刻道。
“有小太監看到陛下抱着蘭曜清出行……”語氣淺藏難堪,仿佛代替陛下不甘受辱。
女子面色倏地陰沉下來,深痛惡絕般于齒間擠出三個字:
“蘭,曜,清!!”
“你給我等着!!!”
…
“阿切——”
一聲響亮的噴嚏,陡而打破了花園中持續半個時辰的寂靜。
蘭景淮生生把自己震醒,揉着眼睛擡手拂開不知何時飄到自己鼻子下的蒲公英種子。
雖是醒了,卻一時沒起,腦袋枕着柔軟平坦的腹部,稍稍蹭了蹭,滿足般發出一聲喟嘆。
秦姝之睜開眼,垂眸瞥了眼無賴的女人,擡手一把将人推下去,坐起了身,掐一淨塵訣除去身上塵土。
“既醒了,便回去罷。”
蘭景淮被推得翻身滾了半圈,順勢摔躺在鵝卵石路上,綿軟得好似沒有骨頭,發絲淌地,傾瀉如流火。
她支起胳膊撐着腦袋,也不嫌地面硌人,努力揚起頭,迷離半醒一雙眼,望向後面拂袖整衣站起身的青衣女人。
眉間一點朱砂似血,唇色青烏如劇毒,聖潔與陰邪糾纏,矛盾而驚心。
秦姝之容色無波,斂眸無意洩下的一縷目光攜着微涼的漠然,望不進萬物,見草木如無物,見蘭景淮如草木。
蘭景淮心悄然一顫,眸光逐漸清明,又漫上一絲恍惚。
這般視角下,仿佛渺小如蟻的人類仰視聖者的雕像,不自覺心生平靜,不自覺目露虔誠。
她想,若在此時下跪朝拜,能否引來慈悲的垂眸?
心潮的波瀾轉瞬即消,最深沉的情緒,被藏匿在最深的心湖之底。
蘭景淮撐手坐起來,就勢垂頭,發絲輕柔自肩頭滑落,遮住大半張蒼白俏臉,亦掩下所有心緒。
再擡頭,紅唇勾出輕佻放蕩的笑容,眼含水波纏纏繞繞朝女人抛去。
“秦小姐都不肯拉我一把嗎?真叫人難過。”
“我的腹中可還有你留下的痕跡呢…”
她擡手捂住傷處,欲語還休地盯着她,似弦外有音一般,故意往暧昧之處引。
異空間內的丁小五陡然渾身一抖,面露驚恐,雞皮疙瘩掉一地。
這個妖孽!!
老天保佑秦恕聽不懂,不要被狗宿主玷污了純潔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