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無邊的沉默像是要把兩人都淹沒。
在雲清風以為她要一直這樣沉默下去的時候,楚心舒聲音艱澀地開了口,“我不能說。”
“就像你來自哪個門派一樣不能說嗎?”雲清風問。
“是。”楚心舒聲音沙啞,兩頰的肌肉因咬緊牙關而緊繃,擱在膝上的雙手更是捏得指節泛白。
雲清風覺得心裏酸酸澀澀,有些難受。他嘆了口氣,“好,那我不問。”
楚心舒聞言猛地轉頭,眼裏是不可置信。
雲清風失笑,“問你又不說,不問又用這種眼神看着我。”說完他遲疑了一下,緩緩伸出手,把身邊人鬓角掉下來的一縷細發別到耳後,
楚心舒沒有躲,就這麽定定地看着雲清風,也不說話,眼底灼熱的情緒滿得像是要溢出來一樣。
幾息過後,雲清風吞了下口水,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楚心舒眼底的光亮随着他的動作一點點熄滅,也跟着收回目光,垂頭看着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久久沒有其他動作。
雲清風在心裏無聲嘆了口氣,他不是不知道楚心舒的心思,撇過楚心舒在幻境裏看到的是他不提。就是兩人從認識起,哪一次遇到危險,楚心舒不是搶着擋在他前面。
他又不是木頭人,人家姑娘都表現得這麽明顯了,怎麽會毫無所覺。
只是所處的這個空間碎片實在太過詭異,他不敢确定他們兩人有沒有受空間碎片裏奇怪東西的影響。且就算沒有被空間裏的東西影響,他還知道一個詞叫吊橋效應,兩人一起在危險的環境裏經歷了這麽多,他不敢百分百肯定,所有的感覺都是真實的。
現在如果貿貿然把窗戶紙捅破,不僅對他自己,更是對楚心舒不負責。
雲清風下定決心,一切還是等回到修真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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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假裝沒看到楚心舒的失落,笨拙地轉移話題,“可惜剛才走得太急,沒能把柳道友跟秦道友的遺骸帶上。“
“我帶了。”楚心舒說着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個儲物囊,遞給雲清風。
“這……”雲清風睜大雙眼,當時那種危機的情況下,擱誰身上估計都只顧着逃命了,誰成想楚心舒居然把柳萱跟秦歆的遺骸都帶上了。
思及緣由,無非就是他之前說了,想把那兩人的遺骸帶回去,交給鐘靈山的人。他心迅速跳了兩下,有些歡喜,又不敢去看楚心舒的眼睛,“剛才那麽危險……要是你自己沒能……”
他說得支支吾吾,不清不楚,楚心舒卻聽明白了,唇角浮起一抹淺笑,“放心吧,我有把握才會帶上的。”
說着她把儲物囊放到雲清風的手裏,“你把她們送回去,要是鐘靈山的人問及她們身死道消的緣由,你要怎麽解釋?”
任何地方都不缺好心卻被倒打一耙的事。
雲清風下巴微微擡起,唇角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這你放心。”說着他把儲物囊收進戒指裏,伸手摳下頭頂發帶上的那顆珠子,“這是我改良過留影石,景象跟聲音都能記錄下來,之前進入大殿時我便開啓了,到時候跟屍骸一起交給鐘靈山的人就可以了。”
想他一個穿越前沒有行車記錄儀就不開車的人,怎麽會少了這種東西。
楚心舒神色古怪地看着那顆她以為是裝飾的石頭,久久沒有言語。
雲清風嘿嘿一笑,把摳下來的留影石收好,又換了顆新的嵌進發帶裏,調整位置,确認在頭頂正中間,以便一旦開啓,他雙目範圍內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能被完全記錄。
楚心舒靜靜地看着他,“你為何想把柳道友她們的遺骸帶回去?”
修真界沒有魂歸故裏的說法,一般就算遇到相熟的人身死道消,頂多也就是把遺物帶回去,交給其親人或者師門。
“秘境開啓前,柳道友跟我師弟說,如果能在秘境裏遇到靈溪宗的薛少宗主就好了,她說這話時,飽含期待跟向往。”正是這幅鮮活的樣子觸動了雲清風,如果不把柳萱的遺骸帶回去,他怕多年以後想起來,會成為抹不去的遺憾。
修士最怕的就是心底有遺憾,就算當時不值一提,但只要存在,就很容易在漫長的時光裏發酵成難以磨滅的心魔。
楚心舒聽明白了,她比較在意的是雲清風語氣裏透露出來的另一個信息,有些緊張地問:“你……讨厭薛少宗主?”
雲清風心裏猛地拉響警鈴,即便他是真覺得薛驚羽很可惡,也不得不承認,那家夥很受女修們的歡迎,據淩曉說,上到千歲仙姑,下到還沒引氣入體的幾歲娃娃,就沒有不覺得薛驚羽好的。
楚心舒也是女修,會不會也……
不要在有好感的姑娘面前說她偶像的不好,這點覺悟雲清風還是有的,但要他昧着良心誇薛驚羽或者當做什麽也沒發生,又越不過自己心裏的那道坎。
所以他斟酌了一下,才盡量委婉且不帶情緒地道:“我跟薛驚羽之間,曾經發生過幾次……小沖突。”
“什麽沖突?”楚心舒脫口問,“會不會是誤會?”
“怎麽可能是誤會,”雲清風也有些急了,“我下山參加修真界比試的那回,他是魁首,我得了第二名,這個修真界很多人都知道。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比試完的當天晚上,他居然讓人帶了魁首的獎品來我們滄洛山住的院落耀武揚威,何其惡劣。”
楚心舒似乎被噎了一下,試探道:“有沒有可能……我是說一點點可能,其實是他知道你想要那個獎品,就着人送來給你?”
“絕不可能,”雲清風斬釘截鐵,說完又覺得再這麽下去,他會忍不住把薛驚羽那些居心不良的事情全都抖露出來,可他此刻又沒有證據證明自己說的全都是發生過的。擺在楚心舒面前的便成了昔日偶像,跟今朝有好感之人的抉擇。雲清風沒把握自己會贏,所以他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道,“除此之外,我跟他以前還有過一些沖突。如果沒以前那些事的話,我說不定會相信他腦子被雷劈了,真的做出你說的那種聖母行為。”
說着他深深嘆了口氣,怕再說下去會跟楚心舒産生争執,便道:“我們不讨論讓人不開心的人了,說點別的吧。”
楚心舒雙眸低垂,過了許久才開口,“說什麽?”
雲清風覺得人應該要往前看,于是道:“說說你這次進來秘境,有什麽要找的吧。等我們離開這個破地方,就能一起去尋找。”
“沒有什麽一定要找的東西,”楚心舒道,“有機緣遇到什麽寶物便是什麽。”
進入秘境,像她這樣沒有目标,得到什麽全憑機緣的人有不少,雲清風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那你呢?”楚心舒反問,“是為了找朱玉果嗎?”
“是也不是,”雲清風覺得以他們一同經歷過生死的關系,已經沒必要再隐瞞這些,“朱玉果是掌門讓大家找的,但這次來了這麽多弟子,任務不是非得落在我頭上。我進來還有點想碰碰機緣的想法,看能不能找到讓我突破修為桎梏的方法。”
“你修為出了問題?”楚心舒處變不驚的表情出現裂痕。
“有一點問題,”雲清風說,“修為停在金丹末期太久了,按道理早應突破,卻每每總覺得被什麽擋住了一樣。”
不過他自己也沒覺得太嚴重,不然之前在環境裏看到的也不會是朱玉果了。之所以會這樣相,是因為他修煉的方法本就是順心而為,即便是遇到桎梏,雲清風也覺得不過是修煉慢一點而已,遲早會找到解決的辦法,并不怎麽着急。
楚心舒久久沒有言語,雲清風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沒有再說話。
直到天空飄起稀疏的雨滴,楚心舒想着事情,一時沒來得及遮擋,一定雨珠滴到她的額角,再緩緩滑落,如同淚痕。
雲清風看到,從儲物戒裏拿了把傘出來,七十二骨的油紙傘自動撐開懸在兩人頭頂,傘下自成一方世界,風雨不侵。
滴滴答答的雨滴很快變成一道雨簾,卻飄不進傘下,甚至連傘下的地面都是幹爽的。
他們今天實在是太累了,聽着雨聲,雲清風很快困意襲來。
他小小打了個呵欠,“我們休息一晚上吧,恢複些體力,好早點離開這處。”怕楚心舒不放心,他又補充道,“在這方紙傘之下,是安全的,你可以安心休息。”
“好。”楚心舒應下便靠在石碑上,閉上眼睛。
雲清風等了會兒,忍不住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過度耗費真元讓楚心舒臉色蒼白。下雨讓溫度陡降,沒了真元護體,雲清風自己都覺得有些寒涼。旁邊人又是女修,體質的不同不知道會不會比他更怕冷一些。
雲清風想拿件鬥篷給楚心舒蓋一下,又怕唐突了對方,幾番糾結過後終是作罷,只小心地往旁邊挪動了一點,想着兩人靠近一些,應該會更暖和點。
做完這個動作,雲清風很快睡了過去。
卻不知他以為早就睡着了的楚心舒,在他睡過去後,緩緩睜開了眼,看着他歪着脖子一看就很難受的睡姿。伸出手想把他的腦袋挪到自己肩膀上,只是手才伸到一半,就停住,過了片刻,又蜷縮着手指收了回去。
雲清風睡醒後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雨才剛停了,天邊還有一道彩虹,他看了眼身邊盤腿端坐在地上的楚心舒,起身笑着道:“早啊。”
“早。”楚心舒跟着起身。
雲清風把傘收起,剛想放進儲物戒內,心念一動,轉而把傘遞到才站起身的楚心舒面前,“這個送你。”
楚心舒看了眼面前的傘,又看了眼雲清風,跟着露出一個淺笑,“謝謝。”
說完就把傘收了起來。
雲清風有些開心,忍住想要跳躍的沖動,“我們看看在這裏還能不能找到別的線索吧。”
“我們身後的這處石碑,還有這個水池。”楚心舒道。
雲清風:“水池我知道,是這裏的生門。石碑有什麽問題嗎?”
說完他自己也反應過來了,別的東西都碎成了飛灰,石碑卻好好立在這裏,不就是最大的問題嗎。
楚心舒颔首,“還有石碑上刻字的位置有點奇怪,只刻在一邊,另一邊卻是空蕩蕩的。”
說完她試探着用真元去查探另一面,結果讓她挑了挑眉。
她廣袖一拂,強勁的真元落到石碑上面,沒有刻字的那邊石碑裂開,接着剝落一層,露出後面滿滿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