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許玖玖躲在角落裏，一邊吸了一大口營養液，一邊觀察着其他拾荒者的動向。
看到大部分人都往新的垃圾山方向沖了，她才借着身形優勢，像一只小老鼠一樣滋溜一下鑽進了這片垃圾山中。
沒錯，才六歲的許玖玖，已經是個經驗豐富的拾荒者了。
B111星沒有任何可開發資源，又是B星系的邊緣星球，它最大的價值就是給其他星球處理垃圾，最出名的特色就是擁有B星系最大的貧民窟。
當然，為了面子上好看，B111星對外宣傳的時候，從來不會說自己是處理垃圾，這叫做“資源的回收再利用”與“環保事業”。
許玖玖不太懂這些高大上的名詞，可能确實是“事業”吧，因為B111星的有錢人靠處理垃圾賺了好多好多錢。
有很多星球都會斥巨資解決垃圾清運問題，可以處理垃圾的星球自然賺得盆滿缽溢，只是這些錢跟貧民窟的人沒啥關系。
許玖玖就是貧民窟中的一員。
拾荒是垃圾星的特色，也是貧民窟中的大部分人賴以生存的基礎。
只不過拾荒也是有等級的。
垃圾運到B111星之後，會由資源回收利用公司的員工進行評估，如果是重要的可回收資源，公司內部會進行處理，處理價值不高的會直接傾倒形成垃圾山。
不過這些垃圾中，同樣可能有些有較高價值的垃圾。
資源回收利用公司會聘請拾荒者進行第一輪“清掃”。
這種拾荒者，被大家戲稱為有“編制”的拾荒者。可以拿固定工資，如果出了好東西，還可以拿獎金。
理論上他們的所得要全部上繳，不過一些小東西自己偷偷藏了，資源回收公司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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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公司也不是冤大頭，他們會評估拾荒者的價值，只有最優秀、帶來最高價值的拾荒者才能獲得“編制”。
第二輪清掃，屬于普通拾荒者。
雖然比較明顯的好東西都已經被有編制的拾荒者挑走了，但還有一些人家看不上的，那也是好東西。如果耐心一點，還可能“撿漏”。
經過這兩波清掃，剩下好東西的概率就很低了。
第三輪清掃，基本上就是一些老弱病殘拾荒者。別的不說，至少廢棄營養液什麽的還有不少，填飽肚子是沒問題的。
不過老弱病殘中，也是有鄙視鏈的。很不幸的是，許玖玖屬于鄙視鏈底端的那個——她孤身一人，被欺負了，家裏也沒有可以撐腰的大人。
一年多以前，許玖玖就被丢在了貧民窟的一個角落裏。
她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她什麽都不懂。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款綁定了身份的光腦，光腦小助手告訴了許玖玖她的名字，告訴她如何生存。
不過小助手有很多時間都會因為能量不足休眠，所以許玖玖需要靠自己去摸索。
許玖玖已經發現了，正常的光腦小助手不會出現“能量不足”的狀況，都是24小時在線的。
不過沒辦法，像她這種貧窮的小朋友，使用的光腦小助手也有問題，這多正常啊。或者說，能擁有一款光腦，她就已經很開心了。她會省着用，絕對不會浪費能源噠！
好在許玖玖的觀察模仿和學習能力都很強，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她已經知道怎樣能讓自己少被搶、少挨揍了：別往人多的地方湊，不要去碰那些值錢的東西（碰了也絕對不能被發現）。
當然，有些經驗是靠許玖玖拿自己的小身板蹚雷得出來的。
一開始，光腦小助手會教她如何挑選和鎖定值錢的材料，它想要幫助許玖玖改善生活。
結果許玖玖一冒頭，就被搶走了東西，還差點被打死了。
小助手特別抱歉，“對不起，玖玖，我現在能量不足，系統有較大漏洞，無法為你進行全面的分析，才會出現這樣的錯誤。”
“沒關系噠，我一點兒都不痛。”許玖玖眼裏含着一包淚說。
小助手已經幫了她好多了，只有它一直陪着她，所以許玖玖不怪它，也不想讓它自責。沒關系，她會努力變成厲害的小朋友，然後反過來保護它的！
許玖玖撿個三瓜倆棗的營養液維持生活所需，除了那些無聊的人，很少特意來找她的茬。而躲得快一點，連無聊的人也可以避免。
不過不能躲太遠，許玖玖還要偷聽他們聊天來獲取信息。
不能撿貴重材料，許玖玖就有時間挑選自己愛喝的營養液口味。
她熟練地扒拉出草莓味的營養液，嘬了一口，快樂地眯起了眼睛。然後，她支棱起了小耳朵，偷聽附近拾荒者的談話。
“聽說了嗎，稅務審查和星球人口普查計劃又開始了，今年的單身稅又提高了。”
“該死！單身稅我是不怕，但我家只有一個孩子，沒有二孩又要另外收稅。這麽短的時間裏，我上哪兒再生個孩子？難不成直接偷一個？”
“別想了，不是孤兒偷不到，但想找孤兒可不容易，估計這段時間真的孤兒都被送進福利院了。難不成我們還想從福利院領養孩子？”
接下來就是“狗X的聯邦”之類的髒話。
衆所周知，聯邦為了全人類的發展，出臺了衆多“福利計劃”。每個星球在聯邦星球的居民幸福指數、星球發展水平評比的時候，很看重結婚率、人口結構方面的數字。
所以，為了促進婚育率，相關稅收政策也會進行調整。
這對于中上層居民來說問題不大，這都是可以用錢解決的問題。
但對下面的人，尤其是貧民窟的人來說，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順應政策。
這也是某些高層的想法：貧民的最大價值，不就是讓數據變得好看一點嗎？不就是讓這些政治任務得以順利完成嗎？
哪怕是科技高度發達的現在，“人口”仍然是非常有價值的資源。
就拿垃圾分揀來說，如果是很明顯的重要材料垃圾，可以用機器分揀回收。但如果價值不确定，用機器回收就不劃算了：機械的維修保養費用可能比回收的垃圾貴多了。
貧民窟的人足夠廉價，是可消耗品，是用途廣泛的人力資源。
這些複雜的東西許玖玖不懂，但她聽懂了一點：福利院又開始抓人了！
許玖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手上的草莓味營養液頓時不香了。
福利院會養孤兒，運氣好的話，還可能被有錢人家高價收養。是的，領養福利院的小孩要一大筆錢，只有有錢人才出得起這筆錢。
先不說被有錢人收養是不是好事。如果沒能被收養，福利院也不是白養你的，長大後成為福利院安排的定向廉價勞工自不必說，就是未成年期間，也未必能逃過一劫：聯邦有不少實驗室都與福利院有着定向合作。
許玖玖見過貧民窟的孤兒試圖從孤兒院逃出來。
那個小朋友比許玖玖大兩歲，之前可嚣張了，然後，他就進孤兒院了，當時他還憧憬地說，“我以後肯定會被大人物收養的，以後我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你們要好好巴結我，等我回來提攜一下你們。”
過了兩個月，許玖玖再次見到他時，他整個人瘦得不成人形，斷了一條腿，腳上戴着電子鐐铐。
電子鐐铐不停地發出刺耳警報，而他握着一把刀，想要把自己的腿砍掉。
他看到了許玖玖，如果看到了救命稻草，“救救我！我不想被關回去了！我真的會死的！”
他搶過許玖玖撿來的垃圾，可最大的仇恨，也就是搶過垃圾。
許玖玖想幫他躲過警衛的搜尋。
但這麽一幫，卻差點把她自己都給搭了進去。
為了給自己多争取一點時間，他把許玖玖推了出去。
福利院的主要目标是抓他，但多抓一個孤兒回去，也算是業績。
幸好許玖玖熟悉貧民窟這邊的環境，光腦小助手又給她規劃出了最佳逃生路線，她才得以逃脫。
然後，她親眼看到了那個小孩被拖回了福利院。
當然，福利院人手有限，也不會二十四小時盯着貧民窟這邊，因為貧民窟太大，人員流動複雜。除非是他們實在缺人了，或是一些特殊時期。
否則的話，福利院只需要等着其他聯邦合作部門把孤兒送過來就好了——沒有監護人的未成年人想要使用聯邦政府提供的任何服務，包括上學，都會被發現身份，然後送去福利院。
像許玖玖這樣，生活在貧民窟，靠撿垃圾為生，既不去城區，也不需要任何政務服務，就會安全很多。
但按照這些大人的說法，随着這一波人口清查，她的處境會變得很危險！
福利院給許玖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她不想去福利院。
還有一個解決辦法，就是被送進福利院前，被貧民窟的其他居民收養。
但許玖玖也不喜歡這樣，她有點害怕這裏的其他居民，他們會用一種打量貨品的目光看着她。
許玖玖對“爸爸媽媽”這樣的概念是有過期待的。
光腦小助手告訴她，爸爸媽媽就是給了她生命，會守護她、給她講睡前故事、教會她做人道理的溫柔而善良的人。
“那你是我的媽媽嗎？”許玖玖問。
小助手卡殼了一下，才說：“不是哦，玖玖，我不是人類。”
“那我的爸爸媽媽是誰呢？”
“對不起，數據缺失。”
好吧，許玖玖聽小助手講過的睡前故事中，背負使命的主角總要經歷磨煉才能得到一切。
許玖玖很喜歡這些故事，她輕而易舉地代入了主角，變強保護小助手是她的使命，找到爸爸媽媽也是！
不過她觀察過貧民窟的大人們，覺得他們跟小助手說的“爸爸媽媽”不一樣。他們不溫柔，沒有耐心，還可能打罵小孩，把小孩賣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他們不是她的爸爸媽媽。
許玖玖寧願一個人生活，雖然在貧民窟當孤兒聽起來就是一件很慘的事情，但她是一個知足常樂的小朋友，她會因為自由而快樂，她會因為小助手的陪伴而快樂，她會因為喝到了草莓味營養液而快樂……
可是，一旦成為某個人或是某家福利院的小孩，這種“喝一管丢一管營養液（雖然都是垃圾）”的生活就要一去不複返了。
如果一定要讓許玖玖選一個，還不如讓她選那個什麽都不會的瘋阿姨呢。
對了！瘋阿姨！
許玖玖趕緊從垃圾山中冒出腦袋來，左右觀察了一下，沒有人注意到她，她才揣着懷裏的營養液滋溜一下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