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喂,你說,這回,咱們辦個小宴會如何?”因着這次的大獲全勝,有些閑不住的容嘉卉如此提議道。
她也是真想邀人多來坐坐,也是提前練練手嘛,反正她以後還會是定遠侯府的女主人呢,到時候要是整治宴會,面對的人,那檔次可都要上一個臺階呢。
而這回嘛,人不用請多了,随便請幾個相熟的便是,容嘉卉到底是世家出身,該學的就算是學得不好也到底是學了的,不至于連這個都會操辦不起來。
鐘離絡素來什麽都聽她的,也沒猶豫,就點點頭答應了,“随你了,以後不用問我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便是。”
容嘉卉嬌憨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哪天把屋頂給掀了也別說我啊!”
鐘離絡順着她開玩笑道:“你就算是把宅子給炸了我都不會說你。”
容嘉卉頓時嗔怪地給了她一拳,胡說什麽呢,真是,她像是那樣的人麽?
雖然容嘉卉這人素來都不太靠譜,但有些東西,她作為大家閨秀到底還是好好學過的,這回整治小宴會并沒有出任何差錯,這西北也是,何止是不重規矩啊,基本上就是壓根沒什麽規矩,容嘉卉索性,就連大家的夫人也一塊邀了。
這下子,男人,都是鐘離絡的同僚,女人,都是容嘉卉的姐姐們,大家一堆人團團坐,倒也是其樂融融。
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大家吃到一半,門口居然來了個不速之客。
容嘉卉走過去,有些懵懵地看着眼前的穆骞将軍,诶?奇了怪了,她之前,有邀他麽?
本來在院子裏吃吃喝喝得正香的人一見穆骞來了,也是瞬間都收斂了,畢竟穆骞品級高,出身也高,跟他們這群人,隔了可不止一星半點啊。
“穆将軍。”
大家拱了拱手,悶悶地道。
穆骞恍若沒看見他們一般,沒有搭理,他有些羞澀地抿着唇,将手中的一個紙包遞向了容嘉卉道:“走在路上時偶然看到了就買了,雖說是比不得桂雲齋的手藝,但應該也還充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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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嘉卉看着這俨然是裝着糕點的油紙包,不由得愣了愣,什麽齋?桂雲齋?容嘉卉還記得這個名字,在她兒時,她的爹爹給她買過這家的糕點,不過,她也記得,這家店已經倒閉了近十年了,可眼前這人的口氣,仿佛壓根不知。
容嘉卉嗅了嗅油紙包裏頭傳來的味道,似乎是紫薯山藥糕……
她頓時便皺了皺鼻子,道:“抱歉,将軍,我并不愛吃這紫薯山藥糕,您的點心,我心領了,您還是收回去吧。”
穆骞一愣,有些尴尬地緩緩縮回了手,“抱歉。”
他本還以為,當年,她所喜歡的東西,眼前容貌有些酷似她的少女也會喜歡,他多麽想再看看她捧着喜愛的糕點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如今到底都只是奢望了。
這時,一直在觀察敵情的譚峻扯了扯才剛喝了兩杯就又要趴下了的鐘離絡道:“鐘老弟,這怎麽辦呢,好像有人要挖你牆角了呢!人家穆将軍,家世比你好,品階比你高!模樣也俊,你有些懸啊!”
鐘離絡歪着頭看着他,“嗯?”
見她這傻乎乎的樣子,譚峻連忙便把她提了起來,指着容嘉卉的方向道:“你瞧!你瞧!弟弟,聽哥的,這媳婦兒啊,還沒娶回家就不是自個的,趕緊的,上吧!你雖然個子比人家矮點,但至少更年輕啊!”
聽他一直在耳邊嗡嗡嗡的,有些醉得鐘離絡也是有些不耐煩地看了過去,頓時,那股子醉意瞬間就去了七八分,穆骞那貨在跟嘉卉說些什麽呢?她之前就覺得這丫的不懷好意,沒想到這居然都是真的!
容嘉卉看着穆骞這麽一副黯然的樣子,也是有些于心不忍,她抿了抿唇,便忍不住試探着問:“穆将軍,您是通過我想起了哪位故人麽?她,是姓于的麽?”
這人,不會又是她表姐的裙下之臣吧?可是他們這年紀,好似差得有些大呢,大約,差了十幾歲吧。
穆骞也搖了搖頭,“不,她并不是姓于……”
居然不姓于?容嘉卉頓時就有些納悶了,不姓于那麽幹嘛之前要問她是不是姓于啊?當時可是差點就把她給吓死了。
穆骞低頭抱着那紫薯山藥糕,突然又問:“姑娘,你是他的妻子?”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用說,容嘉卉也知道。
容嘉卉忙搖搖頭,她想了想後,又還是點點頭,笑盈盈道:“現在還不是,但也快就是了。”
穆骞瞧她這樣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皺了皺眉,正想說些什麽囑托些什麽,鐘離絡便已有些搖搖欲墜地走了過來,她一把摟住了容嘉卉的脖子,呢喃着問:“嘉卉啊,你在這兒做什麽呢?”
驀然被她這麽一撲,容嘉卉也是差點摔一跤,她無奈地摸了摸身後人的頭,道:“你又醉了?喝了幾杯?”
“兩杯。”鐘離絡老老實實道。
聽到這個數字,容嘉卉頓時有些無語凝噎,這酒量,可真是比她都還要不如些呢……
穆骞站在她們面前,看着她們倆人此時的模樣,不知為何,心裏只覺刺眼得很,不過……
他突然問:“鐘離将軍,你方才,管她叫什麽?”
鐘離絡好似才看到他一般,擡起頭驚訝道:“啊?穆将軍您也在這兒啊,您纡尊降貴踏進寒舍,真是蓬荜生輝啊……”
穆骞沒有理會她此時的醉話,而是繼續問道:“你方才是叫她嘉卉?”
“嘉卉,嘉卉……”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
細細咀嚼這個出自《詩經》名字許久後,他仿佛想到了什麽一般,又連忙問容嘉卉:“你同鎮國侯府什麽關系?同鎮國侯府小少爺嘉澤又是什麽關系?”
問完,他便又不說話了。
嘉卉……嘉澤……
其實,他早就該想到的不是麽?
她說話時的模樣隐約有些像謹如,卻不姓于,又自稱是鐘離絡的未來妻子,而鐘離絡是從哪裏來的,可不就是那鎮國侯府麽?只是他從不曾往這邊想過。
畢竟,這侯門千金怎會不遠萬裏趕過來,來這種鬼地方受苦呢?他本以為,他本以為,這個姑娘,會是于家旁支的女子,因着幾分血緣作祟,便長得與謹如有一絲相似,卻從不曾想過,她可能也如同謹如一般,只是于家女子的孩子,只是碰巧,都生得極像娘親。
對呀,容嘉卉其實生得和謹如的表姐,有五分相似啊。
此時,容嘉卉見穆骞都已經說出鎮國侯府跟她弟弟的名字了,她又素來坦坦蕩蕩,也沒多想,便索性承認道:“他是我弟弟,将軍,難道您認識他?”
穆骞搖搖頭,“我并不認識他,但我參加過他的周歲宴。”
記得他當年,就是在鎮國侯嫡長子的周歲宴上,遇見了廣定伯的嫡長女尤謹如的,她是鎮國侯夫人于氏的親表妹,她們表姐妹倆一直感情特別好,容貌也像得就如同一對嫡親的姐妹一般,笑起來,都如春花一般燦爛,眉眼彎彎。
只是,他想起後來發生的事,也是如鲠在喉。
十幾年過去了,他卻仿佛還能看到當年的今上那幅有些癫狂的模樣,那時,他透過眼角的血光,看着當年還是太子的今上狠狠地同他說,今生要奪他權勢,奪他身家,奪他摯愛……
也就是這些話,讓一直真心待太子的他,一顆心,涼了個徹底……
而之所以會有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少有才名處處受人稱贊,不過是因為當年太傅早早的便斷定他有經天緯地之才,不過是因為先帝曾多次半開玩笑地可惜他沒有生于帝王之家……
他過去一直不敢去問謹如半句,他不知道此舉會不會傳出去,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傷害了謹如,故而選擇了不說,這西北與京城,相隔萬裏,這兒又大多都是些窮苦老百姓,自然也不會有人來跟他提什麽京城的事……
可如今,他見到了容貌酷似謹如的容嘉卉,才頓時明白,他心中的思念到底是有多深……
“容姑娘,貴妃她……可好?”
今上宮中從來只有過一位尤貴妃,不用說其他,容嘉卉也知道他所說的是誰,她一直雲裏霧裏的一切,頓時就說得通了。
她咬着唇,一直握着鐘離絡的手的指節都有些發白。
她實在不太想回答,可對方如今都問起了,又怎好故意瞞着呢,只會平白惹人懷疑,她抿了抿嘴,道:“穆将軍,她早已不是貴妃了,我表姨她,已經去世快兩年了,今上追封了她……”
她已經去世了……再往後的內容,穆骞便是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半晌過後,他一只手按着臉,卻是不禁冷笑了出聲,笑着笑着,便已是沒了聲。
謹如她,竟然,是已經死了麽……
這麽久了的事,為什麽從沒有人過來告訴過他呢……
也是啊,自謹如嫁給太子做了東宮良娣後,這十幾年來,就從來都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過她半句,仿佛當年的那段情其實從未發生過,全部都只是他的空想一般。
可是,他始終都記得,記得那一年的風雪甚巨,他忍着寒,冒着鵝毛大雪,折下了一支最美的梅花贈給她。
他當時鄭重地同笑靥如花的謹如承諾,待到梅花謝時,他便上門去提親,他當初說得多麽信誓旦旦,可是最終,這一切都淪為了一場笑話。
瞧着他這樣瘆得慌的模樣,容嘉卉不由得也是有些害怕,為了安慰一下人家,她想了想,卻是又問了一句:“穆将軍呀,您可知道枝上離?是一支素銀發簪,發簪的花樣是一支并蒂梅花。”
穆骞驚道:“你說什麽?”
容嘉卉被他突然的大聲吓得往後退了一步,道:“那是我娘親最後一次見到我表姨時,表姨她特意交給我娘保管的東西,看得出來,她一直都很珍惜它,我猜,你也許是知道它的。”
那實在不是什麽個稀罕物件,只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素銀發簪,容嘉卉過去并不明白它究竟有何意義,去問娘親,娘親也只推脫說不知道,如今,她倒是覺得,可能與眼前的人有關了。
所以,她突然便想要告訴穆骞,表姨對他,其實是一直有情的。
聽着她的話語,穆骞頓時一怔,旋即又苦笑了起來,原來,原來這麽多年來,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痛苦麽,縱使皇帝愛重,人人豔羨,謹如的心底深處,其實,也還是苦的……
謹如……
他無力地看了容嘉卉一眼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打擾了。”他如是說着。
他轉過身,癡癡地懷抱着尤謹如最愛吃的紫薯山藥糕,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踏得無比沉重。
看着他的背影,容嘉卉莫名的心頭一澀,她又問鐘離絡:“你說,我是不是不該跟他說這些?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麽?”
半晌,無人回答。
她扁扁嘴,轉過頭,正想生氣,結果這人居然是已經挂在她身上睡着了,一掰,又是紋絲不動,真是的,也不嫌丢人。
瞎扯這麽多,一切為了小姐姐盡早升職加薪,大功勞在來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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