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再戰vs二輪再敗
再戰vs二輪再敗
初棠垂頭觑了幾眼。
後知後覺那般,他驚悟自己這姿勢有點怪,叫人耳尖愈發滾燙。
他忸怩埋埋頭。
幾歲的時候倒是經常這樣趴在奶奶身上,聽她講一些陳年舊事。
奶奶的聲音很柔和。
總一邊說故事一邊輕撫他背。
常常是奶奶的故事才開了個頭。
他便昏昏沉沉睡過去。
可那時才幾歲,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孩,如今都十八了,哪能同日而語。
況且他所坐的對象還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
“你拿我玉墜幹嗎?那我娘給我的。”初棠略怯,邊說邊挪動,心想着要下來。
抱着他背的手收緊兩分,初棠手掌抵住的胸腔微震,有點嗓音落下:“安分點。”
“憑什麽聽——”
話音戛然而止。
初棠擡眸,程立雪正阖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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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似還是第一次這般,在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看到半絲疲态。
到嘴的嗓音被這幕生生掐掉。
初棠抿唇咽掉後話,喏喏低下眉。
是夜,萬籁寂靜。
初棠神思恍惚。
真的只是化學物質作祟嗎?他讀書不多,但也曾涉獵過很多類型書籍。
心理學上提到過——
人與人之間有四種空間距離,分別為公衆距離、社交距離、個人距離和親密距離。
其中親密距離是四十五厘米到零距離,是親人、很熟的朋友、情侶,或夫妻間會出現的情況。
那是種絕對信任的距離……
初棠窸窸窣窣低頭,他左右打量,自己就這麽大大咧咧坐在程立雪懷裏。
所以他們現在算是零距離吧?
他入侵了程立雪的親密距離,程立雪非但沒感覺到被侵犯,甚至還能卸下防備,意态閑适,抱着他小憩。
他們相識至今不過幾月時光,原來竟可以到這種程度?那他這麽急切地剝奪別人的喜歡,是不是有種不可饒恕的殘忍?
初棠緘默許久。
手指忽然被點毛絨蹭蹭。
他低頭,原來是大黃,這家夥不知又從何處叼來株海棠花。
海棠花裹着層薄霜。
但比上次那株要明豔一些。
“哪來的海棠花?”
他自言自語嘀咕着,狐疑望望大黃,又轉頭朝程立雪揮揮手。
初棠小聲喊:“程立雪?”
“程公子?”
“夫君大人?”
“狗男人。”
阖眼的人沒有任何回應。
這是睡着了?
初棠坐在人腿上微微昂頭,盯着那張臉端詳。
啧啧啧。
這人的五官比他三觀還正,狗男人睫毛挺長,不知道壓壓會不會反彈?
似好奇心作祟。
他伸手,指尖還未碰到,卻倏地收手,初棠一巴掌呼過去自己的手:“手賤什麽!”
随後又瞟向程立雪,無語數落道:“你說你喜歡我什麽?我有什麽值得的你喜歡的?”
“你腦子有坑嗎?”
初棠撇嘴啧嘆聲,連忙貓着身子爬下去,他腳尖剛碰地,便整個人脫力似的摔了下去。
“……”
腿麻了。
初棠無言以對,幸好有大黃墊背,才沒叫他摔得人仰馬翻,四腳朝天。
皺巴着臉的人,只顧垂頭揉腿,并未留意那扶在桌角的手掌收了回去。
*
那夜後,程立雪又将近幾日不在府中。
前廳。
初棠支頤凝眸,百無聊賴轉着筷子把玩。
沉思許久,他忽地歪頭瞟向一邊:“程管家,你能不能過來一下下?”
“欸,您有事盡管吩咐。”
“你們程公子那晚和那八位玩得如何?”
“那晚?”
“就是我找來的那八位頭牌花魁。”
程管家了然點頭:“全被轟出去了。”
初棠聽得啞然:“……”
“他們都做了什麽?”
“嘿,瞧您說得,他們哪有機會做什麽,直接就被請走,噢,倒是有個不死心的硬要給公子獻舞,差點廢了手。”
程管家低頭哈腰補充道:“您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公子對您絕對的死心塌地,壓根就沒瞧一眼,您就不必用那些個庸脂俗粉來試探公子真心。”
初棠無言以對:“……”
怎麽就成了試探?
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好嗎?
只是思緒一轉,他又瞬間從中抓取到絲希望的光:“你說獻舞?誰獻舞?怎麽獻舞?”
*
阿绛跟着初棠再次來到那日的風月樓。
阿绛:“你說你要來學習狐媚人的勾闌手段?”
初棠:“那怎麽叫狐媚呢?”
初棠:“這分明叫投其所好!很明顯,那死人不好這口,他不喜歡什麽,我就做什麽,輕松拿捏!”
兩人很快被請到雅間。
那位獻舞的琴姑娘也正候着他們。
待人道出來意,琴姑娘面露為難:“這恐怕……”
初棠一語中的開口:“你要銀子是吧?”
阿绛爽快掏出兩個镯子:“給!本小姐最不缺錢!”
兩個镯子落桌。
琴姑娘雖是青樓女子,也見過不少貴客,自然識貨,她倏地抓走那兩镯子。
琴姑娘愛不釋手道:“好商量。”
“奴這就把半生學來的手段都吐給您二位,包管半個時辰速成。”
……
初棠臨走前,甚至還被琴姑娘幫忙打扮一番。
他站在銅鏡前左右打量。
“還可以吧?”
“你們怎麽不說話?”
一回頭,卻見兩位都有絲晃神。
初棠素來不打扮,卻已經驚為天人,這會子這麽小小裝點幾下便更豔絕。
阿绛最先醒來:“真不錯!必須拿下!”
琴姑娘也附和道:“莫說您夫君,哪怕是我一個姑娘家,也被你迷了魂兒。”
“真的嗎?”初棠眼眸晶亮問。
“真的。”阿绛推着人離開。
*
如今時辰尚早,況且程管家又告知他,程立雪大概要晚上才回府。
初棠擡眼望天。
已是深秋,他便去鋪子買了些補品,心想着去探望張嬸,算是離開前的一個告別。
拎着補品來到張家村的人,卻撲空。
張嬸的屋子竟上了鎖,屋前還堆着好些落葉,院子裏的布置甚至已有落塵跡象。
這……?
初棠狐疑拉過一旁玩耍的小孩,他往人手裏塞進糖藕:“你知道張嬸去哪了嗎?”
小孩迫不及待咬着糖藕:“搬走了。”
“搬去哪了?”
“不知道。”
初棠:“……”
怎麽就這麽突然?
沉默片刻,他驀然想起,張大哥曾經跟他說過,城北廟宇阿伯是熟人。
抓住這線索,初棠馬不停蹄趕過去。
老舊的廟宇有些破敗蕭條,剝開布簾踏進廟中,粉塵混雜點檀香蹿進鼻息。
“有人嗎?”
“請問?”
空蕩的室內只有他的回音。
初棠在廟中逛了幾圈,也沒找到所謂的阿伯。
倒是熏得滿身檀香味。
夜裏的風有些大。
葉影沙沙作響,如在醞釀肅殺之氣,他無可奈何退出廟宇,剛踏上臺階,卻在門口角落發現枚耳墜。
耳墜很眼熟。
他走過去撿起,欲要起身,身子猛然失重似的往一旁趔趄兩步。
手臂上的力度還在。
原來是有人拉了他一下。
初棠一擡頭,便看見拉他之人竟是神醫大哥,那邊的樹叢也驟然恢複平靜。
“南風大哥?”
“你怎麽打扮成這般模樣?”
“有什麽問題嗎?”
神醫大哥別開視線松手:“夜裏風大,早些回去。”
“嗯。”
初棠點點頭,也沒再逗留。
方回到府,便見晴雲神色匆匆從書房出來,叫人忽地頓足,初棠捏捏手中的耳墜。
廟中的耳墜是晴雲的。
再加上那幅別有深意的畫。
好似只一瞬間,他就想通了些事,晴雲也許與張大哥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他要告知程立雪麽?
算了,這些錯綜複雜的東西,跟他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他都要與程立雪和離。
況且那死人八百個心眼子,哪輪到他替人瞎操心。
初棠聳聳肩跑過去:“晴雲。”
“少爺您回來了?”
“我剛剛在園子那邊撿到的,是你的嗎?”
晴雲微怔,随後笑笑:“是奴婢的。”
……
晴雲離開後,初棠也随手招來幾個小厮幫忙布置書房。
屋內挂上燈飾與綢緞。
屆時光影朦胧,薄紗飄渺,他在其中舞上一劍,定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按照琴姑娘的說法,那便是營造“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
半遮半掩、欲拒還迎的姿态更攝人心魄。
如此方能虜獲看客們的心。
叫人欲罷不能。
但,程立雪不好這口,所以……初棠煞有其事點頭,真是沒人能比他更懂何為“舍身取義”了。
*
月色清幽。
書房前,白色身影推門而進。
屋內燈火俱滅,昏暗漆黑。
恍惚間,一陣清脆的銅鈴聲四起,房中倏然亮起幾抹柔和的光。
高挂的薄紗随風浮蕩,紗內之人羅帶飄逸,仙姿靈秀。
他手執長劍。
窈窈身段舞起劍來竟難得矯健。
當然——
這份驚喜只維持了半刻鐘。
下一息功夫。
那把劍便失控似的直指程立雪胸口,他雙指撚住薄劍。
“怎麽,換成弑夫了?”
初棠暈乎乎撓頭:“是手滑。”
此時,他才瞧清來人。
程立雪的眉骨至鼻梁被燭光分割,映得那面容更為清俊,卻比以往要冷寒些許,如風雪俱滅後的蕭條冷清景致,死寂一般。
不知是誰踩到這死人的尾巴。
也正好讓他可以接着往槍杆子上撞。
程立雪徑直越過他,走到高大的檀木書櫃前,随手翻開本書冊,緩緩來到窗邊翻看。
初棠見狀,卻大為驚喜。
這家夥果然不好這口。
他連忙虛情假意道:“再說,我怎麽舍得呢,夫君大人您瞅天上那顆星,眨呀眨的,你知道為何麽?”
“……”
怎麽不接話咧。
這死人不會捧哏嗎?
片刻後,初棠強顏莞爾,自接自話:“那自然是因為那是我的紅鸾星。”
“我對夫君大人紅鸾星動,蒼天為證!”
“夫君大人在讀書麽?”
“那怎能沒有紅袖添香呢?”
想了想,初棠垂頭,将本就薄如蟬翼的袖子扯成絲帶狀,踩着小碎步來到程立雪左右瞎轉。
輕擡手,抛出絲帶。
軟柔沁香滑過臉頰,不着痕跡,那人也不為所動。
琴姑娘說要“身姿輕盈、體态婀娜”地圍着人扭幾圈,這樣更能盡顯妩媚。
在看客心癢癢時假意倒入其懷中,再嬌羞跑走。
初棠沒那耐心,他直接來程立雪身側,假裝摔倒,卻直愣愣地跌坐在地。
屁屁都摔疼了。
初棠驚詫半分。
心中破罵,你大爺的程立雪!怎麽不按套路出牌?欸?不對!
他本來就是要讨人嫌來着。
方向對了。
初棠暗暗咬牙揉着腰,既然程立雪不喜歡這種狐媚作态。他必須得更妩媚妖嬈方才是。
今晚有戲!
再接再厲!
他還沒爬起,程立雪卻忽地彎彎身,手指勾起他腰帶,叫人驟然騰空。
被抱上窗臺坐着的初棠:“?”
什……什麽情況?
場面有點失控。
“去了哪?”
坐在窗臺,初棠剛好與人平視。
只是對上那雙晦暗的眸子。
他覺得自己那點小心思瞬間無處遁形似的,被抛擲落地,叫人看了個透淨。
初棠心虛道:“沒……沒去哪啊。”
語畢,往後縮縮。
身後襲來涼意,初棠驚恐扒住窗側木框。
他瞧了眼,窗下是方蓮池。更深露重,池水冰涼,連那葉片都泛着霜。
已經惡寒到要丢他下蓮池這種地步嗎?
這麽事半功倍?
“我再問一遍,去過何處?”
“我真沒去哪呀。”
寬大的掌突然覆上他腰,初棠以為程立雪要丢他下蓮池,忐忑中情不自禁低呼幾聲:“冷靜點啊喂……”
今晚要交代在這?他是想着“以色事人”讨嫌,可沒想着能被厭惡到這種地步。
也是這瞬間,他方驚覺空氣中泛着酒味,很濃重的酒味,來自程立雪。
他顫顫問:“你喝酒了?”
那人臉色沉沉:“你的張大哥連走都未曾知會你一聲,你倒是惦念他惦念得緊。”
“?”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聽得初棠百思不解,他說:“我沒惦——”
“唔。”
話音戛然而止。
是驀然被人堵在口中。
轟地一聲。
初棠惘然呆滞,如置身煙霧缭繞的殘垣中,眼前轟塌得惟餘片白茫茫。
亦忘記呼吸。
直至窒息感将他喚醒。
他懵然回神,程立雪那扇睫毛濃如墨,百倍放大在他視野中,是真的!
唇上的冰涼還在。
程立雪帶着酒氣的吻碾轉在他唇間。
初棠瞳孔将震驚濃縮,他下意識攥住程立雪的衣襟,奮力掙脫束縛。
那可是他的初吻啊!
奈何雙手卻忽地被人反剪在後背。
初棠被困于強有力的臂彎,程立雪懷抱在他腰際的手愈發箍緊。
他越是掙紮。
那人便越是收緊。
這場無聲的博弈,最終,還是有人先松了嘴。
程立雪眼神晦暗不明:“怎麽,你就這般想為他守身如玉?那我在你眼中,又算是什麽?”
初棠趁機喘出大氣。
他有氣又惱又莫名其妙,萬般思緒出口,最後只化作句無奈的啜泣:“你醉了。”
這人酒品真差!好端端的怎麽就扯到張大哥呢,還朝他發酒瘋!
發酒瘋就奪人初吻!
果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可惡!
相當可惡!
罷了,他和一個酒鬼計較什麽。
人生匆匆數十載,一個初吻而已,死不了,死不了,沒了就沒了呗。
況且男人都一個死樣,假如這個吻注定會丢掉,當然要找個帥哥。
程立雪是他這十八年人生中見過最好看的。
也……不算虧吧。
初棠抽着鼻子渾身乏力倚在窗邊。
好似有些昏頭轉向,不知是酒精作祟,還是缺氧導致,總之只覺得自己愈發陷入片混沌怔忡中。
漸漸地暈得迷糊。
叩叩——
驀然傳來敲門聲。
二人還維持着彼此的姿勢。
程立雪站在窗前,初棠坐在窗臺,手臂耷拉在程立雪肩膀。
似有不悅,程立雪蹙眉。
初棠顯然也聽到這敲門聲,他腦袋貼着人肩頭,只露出雙晶瑩靈動的眸。
鼻尖不經意蹭過人肩膀。
他撐起身偷瞄一眼,随後又瑟縮回去。
程立雪餘光掃過那顆毛茸茸的腦袋,見人軟軟糯糯蜷在他懷中。
俨然是嬌怯又可人。
他擡起寬大的衣袖将人擁住:“進來回話。”
“主子,那幾人如何處理?”
“殺了,不必彙報。”
無絲毫溫度的話語,一如既往清越,輕飄飄落地,卻聽得人心頭一震。
程立雪又朝人吩咐幾句,完全不回避初棠。
說完,他方低頭看了看懷中人。
幾縷發絲拂過浸滿水跡的眸,粘粘糊糊貼在臉頰,初棠眼神渙散得有些茫然,只曉得懦懦依偎着他。
眼睑耳尖都漸漸暈出緋色。
應該是微醺的狀态。
大抵是肌膚過于細嫩,左不過親了幾下,那唇便比胭脂還要紅豔滴血。
只是那絲檀香味,仍能若有似無傳來,程立雪眸中閃過絲寒意,他喚人拿來套新衣。
兩名侍女恭敬跪在地上。
程立雪轉身把人抱到書案面坐着。
他指尖挑開初棠腰帶,除下外袍,随意扔到托盤上,又拿起新的袍子替人穿上。
初棠軟綿綿地耷着腦袋,任人擺弄。
片刻後,他有幾分清醒,往後挪了挪,方醒覺程立雪的手還扣在他領口。
這麽一扯便生生将領子松散。
人也随之倒在書案上。
“出去。”
“是。”兩名侍女退下。
房內幔紗漂浮,掠過初棠半截手臂。
他腰身纖細,觸手如絲綢軟柔,墨發披散,衣衫有些淩亂敞開。
一雙眼眸還含着薄霧。
那副可憐模樣,似更能挑起人心底的龌龊念頭,叫人沒來由更想折騰一番。
“這般嬌氣,親一下也哭,以後如何是好?”
“誰跟你有以後啊!”
碎碎的聲音溢出,有種獨特的嬌顫誘人。
“我和你才沒有——”
他話未說完,便被股溫涼氣息包裹,強勢又不講道理的吻再度咬下來。
……
燭光搖曳薄紗,長夜漫漫似沒有盡頭。
初棠嗓子都哭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