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十全大補湯vs尬撩
十全大補湯vs尬撩
院內,還未走遠的程管家聽到呼喊聲,抄起一旁的掃帚風風火火往回跑。
“流氓?哪來的流氓?看我不削掉他的狗頭拿來當凳——”
肩扛掃帚的人話音戛然止住。
房門敞開,只見初棠耳尖泛紅縮在門側,雙眸水霧朦胧,似有絲委屈和懵怔。
白淨臉頰緩緩生出點稚澀的羞态。
叫人不着痕跡地呼吸一顫。
自家公子則懶倦掀眼,意味不明慢撚指尖,側頭瞥來,雙眸明明清冷無波。
卻無端壓迫。
好似能射出無數寒冰冷箭。
程管家:“……”啧。
公子怎麽天天欺負人吶,這都什麽喪心病狂癖好?
被那眼神望得發怵,程管家嗫嗫嚅嚅好半天。
“凳凳登登對兒!”
“啊對!公子和正君真是登對兒哈!羨煞旁人的月下碧人,門口有點髒,我打掃下就麻溜地滾蛋兒。”
他連忙掩門,籲出點氣正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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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
身後卻傳來冷若冰霜的嗓音。
程管家轉頭,眼前倏地飛來個小物什,穩穩接住後發現是個兔子小燈籠。
打小伺侯在公子左右,那是何等人精,餘光瞟了眼屋內滿地的花樣繁多的小燈籠。
唯獨沒有兔子燈籠。
幾乎是瞬間,他就揣測到——吃味,自家公子在為一個小燈籠拈酸吃醋。
他可不能再在此礙手礙腳。
思忖間,抱起燈籠便是落荒而逃。
*
房門被人指尖輕抵,倏地虛掩。
初棠整個人倚在牆邊。
他氣惱得無語,亦百思不得其解,他和程立雪的關系怎麽會演繹出這種轉變?
“你!”
“我……”
啊嘶,好似忽地有點心梗,初棠蹙眉哀痛,整個思緒淩亂不堪。
他手捂心口,半晌也吐出句完整的話。
撞鬼了!
活撞鬼了啊!
不!沒有玄學!只有科學!
他如溺水的人,忽地抓住救命稻草,浮出水面,眼前瞬間是片明亮開闊。
“你相信科學嗎?”
聽到這話,程立雪眉眼俨然染上絲疑惑。
“兩個人在一起時,身體會分泌一種化學物質,名為‘苯氨基丙酸’,在其持續分泌下,你的情緒會高漲,産生喜悅感。”
“所以你不是喜歡我,你只是被激素蒙騙。”
空氣倏地靜默。
片刻後,程立雪眼神晦暗盯着他:“伶牙俐齒,胡言亂語。”
“?”
“不要自欺欺人好嗎?”
“……”
寂夜,又是一片緘默。
初棠痛心咬牙。
好的,“動之以理”失敗,那只能撒潑了。
回想起那個輕盈的吻。
他越發惱羞成怒,皺巴着臉嫌惡擦擦眼尾:“你是不是天天這樣親別人的?”
轉念又想到程立雪的嘴,不知碰過多少人。
初棠內心的薄怒更是漸漸變了味。
“惡心得要死。”
“沒碰過旁人。”
“誰信呀!像你這種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狗男人!你別想騙我!”
“……”
“你親過的人,說不定比我喝過的水還多。”
那人輕呵聲,素來清冷的話音模糊在嗓子裏,沉沉蕪雜的,像是個無奈的笑。
初棠聽得不清。
卻覺着很是撓耳。
須臾間,他醒覺自己竟有微微的走神,更是惱怒不已,嗔道:“你笑個屁!”
“我并無通房丫鬟,你也沒有陪嫁侍女。”
“什麽意思?”
“自己琢磨。”
“我琢磨你個大頭鬼!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啊!”
“……”
“你喜歡我什麽?我改還不行嗎?你這樣真的好吓人!我膽兒很小的,不禁吓。”
“我們是夫夫。”
夫你個大頭鬼!簡直冥頑不靈!真是不可理喻!無疑就是腦袋缺根筋兒!
破罐子破摔似的,初棠重重吐出口氣。
他肅穆開口:“我的思想不允許我自己和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人生活一輩子,你的一紙婚約,根本綁不住我,你能懂嗎?”
語畢,他靜靜等待回答。
也不知程立雪有沒有聽入耳,半晌也不見動靜。
燭火勾勒那人的墨發。
初棠視線愈加模糊,就在他以為等不到答案時,那抹青絲終有絲松動。
程立雪眸色不明瞥來。
“你休想。”
輕描淡寫的三個字掠過耳畔。
初棠只覺這人神經病!
純粹是控制欲與占有欲在作祟。
這個人簡直不講道理!
初棠無語撇嘴,至此完全放棄與程立雪“據理力争”,他轉身就往門邊走。
“你也休想!”
初棠昂起脹熱的脖子踹開門。
“去哪?”
“你家住大海呀!管得真寬!”
他怒火中燒直奔小廚房那邊打水,被狗咬了,當然要好好清洗幾百遍。
長得帥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狗男人,不要臉。
一刻鐘後。
初棠直接扔下濕布,手都搓麻了。
也罷,他堂堂一個現代人,樂觀主義者,光憑那個狗男人的顏值,他算不得虧。
而且親的是眼睛,就事論事,這狗男人還挺會搞浪漫,有點兒純愛戰士那味兒。
再到身份,他們好歹是挂名夫夫。
至于其他……
這死人若是還敢吻他,下次就一并讨回來,咬死這個狗男人!
不擦了!睡覺。
*
初棠回到房時,小燈籠已被收拾好,只餘下幾盞靜靜守候在床邊。
程立雪這厮竟又消失。
他也正好落得清淨。
這夜,他卻難得有些輾轉難眠,初棠早已忘記大黃叼老鼠那茬事,繼續抱着暖融融的大黃。
“大黃你說他真的喜歡我嗎?”
“他為什麽喜歡我呀?”
“好沒有道理呀!”
“他受虐狂呀?我這麽跟他對着幹還能喜歡我?”
嘀嘀咕咕,沒個消停的人,終是在烏雲閉月之際,沉沉陷入夢鄉。
……
翌日,出攤路上。
初棠和晴雲路過片荒蕪人煙的小林子。
他仍有些魂不守舍。
穿越前,數學壓軸題都沒能難倒的人,穿越後,卻被“程立雪為什麽喜歡他”這個問題的答案難住了。
啊啊啊啊啊……
怎會如此?
好痛苦。
程立雪萬萬不能喜歡他呀!
他是要與其和離的。
初棠不信邪,誤會,八成是誤會。
他連忙抓住晴雲:“你覺得什麽是喜歡?”
“嗯?您是指什麽?”
“就是一個人喜歡你會有什麽表現?”
“主動向你袒露自己的心聲,比如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袒露心聲?
有嗎?
沒有吧,程立雪沒向他提過什麽小秘密。
他輕吟聲:“袒露秘密倒沒有,但我在書房發現他的驚天秘密,他并沒有對我下手。”
“書房?”
“就是書桌那,不過我也不清——”
“阿午!晴雲!”
破空而來的嗓音打斷二人對話。
兩人循聲望去。
是阿绛站在前方,遠遠地朝他們招手。
初棠望着阿绛笑了笑,也伸手揮揮,并未留意晴雲眸中漾起的精光。
涼風徐徐而過,竹林葉影搐動,晴雲卻驟然警惕別過視線,她随手摘下幾片樹葉。
“欸?你摘葉子做什麽?”
“沒什麽。”
初棠小跑去找阿绛,空氣似泛起絲甜腥味,只一順又被竹葉的清香掩蓋。
初棠看了看身側:“欸,晴雲呢?”
“晴雲你還不走嗎?”
他回頭,迎着湧動紛飛的竹葉朝人大喊。
“來了。”
街上人來人往。
初棠卻似與這份喧嚣隔絕。
阿绛戳戳魂不守舍的初棠:“你這小哥兒又怎麽了?幾日不見愁眉苦臉的?挂念本小姐?”
“……”
初棠沒好氣撇撇嘴。
“吃麽?”
他一擡眼便見是個鹽漬小番茄。
“我最讨厭番茄了。”
“哦。”
阿绛收回簽子,送到自己口中。
幾人來到攤位前。
阿绛大爺似的翹腿坐下:“遇到什麽難題?說來聽聽,本小姐給你當一回軍師。”
初棠輕飄飄盯着阿绛,他思忖再三,斟酌說辭後,終是把苦水三言兩句吐清楚。
最後嘆息:“屆時我若是向他提和離,他必不會放我走。”
“和離?你要和他和離?”
初棠沉沉點頭。
阿绛:“這個本小姐最懂。”
阿绛:“就像我哥哥,整日說我沒個大家閨秀樣兒,可一旦我正經起來,他又受不了哈哈哈哈。”
“所以?”
“笨!當然是反其道而行啦。”
“細說。”
阿绛頭頭是道分析:“我這麽跟你說,一個人習慣了被奉承的高高在上的姿态,突然某天,出現個天天跟他作對的小可愛,一般情況會有兩種結果。”
她比出食指:“一是他不屑你這套,你被抹脖子。”
随後是中指:“二是他覺得你有趣,逗小野貓似的,沒事就逗逗你,自然而然就生出情愫了呗。”
“很明顯,你那位夫君是第二種。”
初棠認同似的附和道:“言之有理。”
“故此你要一改往日作态,逆來順受,賢惠淑德,總之就是跟你現在的态度反着來,你越反常,他便越掃興,假以時日必定厭棄你。”
“噢!妙呀!妙不可言!”
初棠聽得大為震撼,他情不自禁拍案稱嘆:“簡直醍醐灌頂字字珠玑。”
“我這就去勾引他!”
“啊呸呸呸!”
“你是讓我虛與委蛇,去順從、讨好、甚至撩撥他對不對?”
“沒錯!”
阿绛如是點頭。
唯有晴雲在一旁聽得眉頭深鎖,幾次欲言又止。
*
收攤後,初棠興致勃勃拉着晴雲如藥材鋪子買來幾味藥,好用來做“十全大補湯”。
“少爺,您真的要這麽做嗎?”
“哎呀!反正現在就是死馬當活馬醫嘛。”
晴雲啞然:“……”
行吧,您開心就好。
趁着這天色尚早,初棠趕緊拉着晴雲回去炖這十全大補湯。
府中膳房。
初棠身影忙碌,他清點着藥材。
十全大補湯需準備川芎、當歸、黃芪、肉桂、熟地、白芍藥、人參、白術、茯苓等各約一錢。
當然還有整只雞、大棗和生姜。
白術、茯苓被煎炒至色深酥脆,初棠又拿來蜂蜜用水化開,放入甘草浸泡,悶潤至後者濕透。
泡過的甘草翻面煎至炙熱。
初棠又洗了點大棗,切來幾片生姜。
處理好的雞放入砂鍋,加入除“肉桂”外的材料,因為“肉桂不見火”,待湯成時丢進湯中泡泡即可。
這鍋湯至少也需熬制一個時辰。
他便趁炖湯的功夫跑出府。
臨走前還不忘遠遠朝人喊了聲:“晴雲幫我看火,我出去一下,謝謝啦。”
阿绛帶着他去煙花之地。
老鸨在門口趕人:“哪來的小姑娘和小哥兒,瞧清楚了,這可是風月樓,砸場子是吧?”
“嬷嬷,我們是來找姑娘的。”
老鸨笑得抖落滿地脂粉,她揮揮手絹:“小倌館在旁邊,去去去。”
“我們是替他家夫君來找姑娘的。”
“對!只要能讓我夫君開心,錢都不是事!”
老鸨噗哧笑得更大聲:“真是聞所未聞,進來吧。”
別說是老鸨,那就是連旁邊看戲的觀客都樂了:“我怎麽就沒有這麽貼心窩的娘子呢。”
……
入夜,書房。
濃妝豔抹的初棠壓下銅鏡。
“怎麽樣?好看嗎?”
饒是晴雲一直站在邊上也不禁被吓得發怵,她挽出個微笑:“好看。”
“就是有點像紙紮小人。”
初棠:“……”
就是那種臉頰猴屁股似的,整個面容死白死白的,跟個鬼一樣的紙紮人?
也罷,反正今晚的重頭戲也不是他。
初棠煞有其事,視死如歸般拍拍晴雲肩膀:“等我凱旋。”
“您……加油。”
他呼氣,端走那碗“十全大補湯”,随後揮揮小手,身後幾人便跟着離開。
*
夜色清幽,書房燃起幾截燭光。
程立雪正翻開本冊子,門不知何時被人踢開,那人風風火火闖進來。
“夫君大人。”
本就柔媚的嗓音更是夾得造作,他尾指微滞,擡眸的瞬間,端起的茶水險些灑掉。
程立雪:“……”
“你?”
他艱澀咽下茶水。
“我不好看麽?”
初棠端着托盤轉了一圈:“我這是為悅己者容,夫君大人喜歡麽?”
他緩緩走到書案前,放下湯水。
“……”
“夫君大人不喜歡我沒關系的,這麽多款,總有一款是你的菜。”
他語畢連忙拍拍手。
敞開的門魚貫而進四位傾國傾城、各具特色的姑娘。
初棠:“她們是城中四大雅妓‘琴棋書畫’。”
程立雪蹙眉:“……”
初棠見狀,眨眨眸。
不喜歡姑娘?
幸好他有後備。
他又拍拍手喚進四名男子:“樂坊司四大頭牌‘梅蘭菊竹’。”
而且,他思慮周全,怕程公子頂不住,還特地熬制“十全大補湯”。
他這正妻當得可謂夠賢淑吧?
不夠的話,他再想想辦法。
“你很閑?”
初棠:“……”
來了來了,程立雪開始不耐煩了,這“反其道而行”果然是妙計啊!
再給他來點大劑量的。
忍辱負重不外如是!
阿午你可以的,加油!
他連忙挽出微笑:“實不相瞞,我确實很忙,但一想到要伺候夫君大人——”
初棠袖口一揮:“那什麽狗屁事都不算事!”
“哦?”
程立雪輕然瞥過他,才将視線落在屋內八人身上,他道:“來人。”
書房正門頓時湧來些人。
“帶走。”
“是,公子。”
初棠轉眸。
帶走,是照單全收的意思麽?
程立雪要一夜戰八個?
哦喲,有點東西诶。
但這是不是就側面說明,他的計謀略有成效呢?初棠思及此激動得跳起來,淩空比“耶”。
好似被他這小動作吸引。
程立雪忽地側頭。
兩人瞬間對視。
初棠:“……”
空氣靜默一瞬。
“咳咳咳。”
初棠連忙扯起嘴角挽出個假笑,雙手交疊放在一側,端得十分“溫婉賢淑”。
他小幅度行禮。
随後假意叉腰瞪人佯裝氣惱,委屈控訴道:“夫君大人您真是太過分了!”
“?”
“過分帥氣。”
“……”
程立雪好似真的很忙,并沒有與他過多浪費口舌,初棠坐在一旁托腮,皺巴着小臉沉思。
半刻鐘後。
他再度生出妙計,在書房裏踱步。
“走來走去做什麽?”
終是不耐煩般,程立雪丢下本冊子,平靜望來。
小魚兒上鈎了。
初棠強忍想吐的沖動。
他朝人眨眨眼:“我想,只要我一直這麽走下去,總有一天能走進夫君大人心裏。”
“……”
随後更是猛然撲過去。
他左手牽起程立雪一只手,右手指指窗外,矯揉造作道:“夫君大人,您瞧,天上月不見了。”
“……”
“噢!原來它就我眼前吶。”
初棠說話的動作幅度過大,輕扯肌膚,臉上脂粉掉得跟下雪似的,叫人難免有些嗆鼻。
初棠努努鼻子,幾次忍住想打噴嚏的沖動。
“……”
他強撐雙眼,眸中含淚,叫人的視野朦胧模糊,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
初棠似在程立雪那張冰塊臉上看到道皲裂。
他開始惡心了?
程立雪微微蹙眉,一塊絹帕恰恰好覆蓋在他臉,眼前視野順息昏暗。
只聽那人道:“擦掉。”
初棠竊喜。
這臭男人果然開始惡心他了。
那再容他思忖一下,還有什麽土味情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初棠攥着手絹。
眼前人卻倏地起身離開。
這就被惡心得受不了?
那可不行!
他連忙喊住人,公報私仇似的準備加大劑量:“夫君大人。”
那人伫立在夜色下回眸。
“您明天能不能給我做一個小木馬?”
“……”
初棠深深吐出口氣,心中默念幾遍:忍辱負重!忍辱負重!!忍辱負重!!!
古有勾踐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今有他初棠逢場作戲,一個飛吻惡心人。
成功,指日可待!
自我勸降完畢的人,挽出前所未有的爛漫笑容:“這樣,我明天就能收到夫君大人的——”
話音稍頓,初棠抿唇。
他目光灼灼盯着程立雪,“啵”地一聲,做出個親吻的動作,甚至還朝人抛出個小媚眼。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