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蛤蜊釀蝦滑vs找茬
蛤蜊釀蝦滑vs找茬
床側木窗半掩,投進片霜,初棠墨發松散,怯生生地曲腿跪坐在床榻。
睫毛下的雙眸透出絲拘謹的溫順。
程立雪沒有回答初棠的話。
只将房內燭光剪剩一截便和衣躺下。
室內昏幽,勉強能看清擺設,不至于太暗沒安全感又不至于太亮而刺眼,還挺适宜睡覺。
初棠探頭瞟去程立雪的床。
羅帳內人影依稀可見。
那人未動也沒發出半點聲響。
初棠再三确定那人已然入睡,他繃緊的骨節總算松開,擡手戳戳大黃:“大黃,明天早點叫我起床。”
話畢整個人倒下鑽進被子裏。
将自己裹進黑漆漆的被窩,初棠屏息許久,他雙眼眨眨,內心仍有些不安。
他悄悄把手伸出被子掀開個小口,鬼鬼祟祟似的輕微挪動頭部,露出雙眼,偷偷瞄去房中位置。
那人仍是紋絲不動。
初棠吐出口氣。
他轉手抱上大黃,把下巴枕到大黃背部,拎起大黃的耳朵,小聲開口:“明天記得早點叫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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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吃粥吃飯就看你咯。”
提心吊膽許久,初棠也不知自己是何時入睡,只知自己次日是被大黃拱醒的。
他軟軟趴在大黃身上,昏昏欲睡。
“再躺會兒。”
許是睡姿不好,圍在床邊的麻繩被人壓了整夜,松松散散半吊在床沿。
初棠腦子糊成漿糊,混沌不已,加之房中蠟燭燃完,天際朦胧透光。
他睡眼惺忪拖着軟軟的身子,挪到榻邊,剛邁出條腿正欲下床,驟然被半吊的繩子絆倒。
“呃!”
整個人直愣愣摔下去,幸好大黃機敏,比他快一步撲落地面,當了回肉墊子。
沒有預想中的臉朝地,初棠砸在大黃身上。
燭光驀然亮起,眼底不知何時多出雙靴子。
初棠被這一出弄得睡意全無,他蹙眉往上瞄去,只見程立雪神情淡漠,視線只在他身停留一瞬,旋即擡腳出門。
其實程立雪若是不看他還好,偏偏卻望來,還沒有扶他一把甚至問候一聲的意思。
很難不叫對其有偏見的人讀出其他意味。
這麽大禮?
倒也不必如此。
……
初棠愈想愈無言以對。
他瞪去那背影。
克妻!
程立雪這厮絕對克妻,可別到時候他沒給人沖喜成功,反倒先被程立雪克沒了。
這可怎一個慘字了得?
且大黃會念他摔疼來給他墊背,然他名義上的夫君,卻視若無睹。
真是嫁給程立雪不如嫁條狗。
他轉瞬把頭埋進大黃軟柔的毛發,蹭蹭:“嗚……大黃,還是你最好!等程立雪把我克死了,我下輩子一定來嫁給你。”
大黃胸腔微震,宛若在回應他。
“來,咱們拉勾勾。”
握起大黃的前腳,初棠盯着那狗爪沉默許久,最終只能一臉正經搖頭:“你這爪子拉不了勾勾呀。”
他心如絞痛惋惜:“那算了。”
“汪汪。”
大黃忽然吠出兩聲,如在控訴“你騙狗哦”。
“我沒騙你,你要是跟你主人一樣——”還未脫口的話被初棠生生咽回去。
和晦氣克妻男程立雪拉勾勾?
他寧願剁手,剁掉,統統剁掉。
哦,對了,柚子葉,昨夜沒用柚子葉去晦氣,難怪這大清早就給摔了。
真是氣煞我也!
初棠急急忙翻身爬起,小跑去旁邊的耳房後找來他昨日帶回的幾片柚子葉,打來盆水燒開洗漱。
*
洗漱完畢,初棠便立馬撸起袖子清洗蛤蜊和蝦,蛤蜊是昨日買的,蝦是郝太醫帶來的。
郝太醫昨夜用這盆蝦換他下次再做一道美食,怎麽算他都不吃虧,便一口答應。
照着昨夜做了些撈汁蛤蜊,初棠才開始繼續搗弄他的新菜式“蛤蜊釀蝦滑”。
因為要給蛤蜊夾入蝦滑,所以他特地挑出些個頭偏大的熟蛤蜊。
把蝦去殼去蝦線,再加入小半根胡蘿蔔丁,一起剁碎剁成泥,然後撒進一勺鹽和一勺胡椒粉,還有一個蛋清攪拌均勻,便是蝦滑。
蛤蜊被煮開道口子。
初棠用勺子将蝦滑塞入蛤蜊口,再一個個擺進碟子裏,最後放入鍋中,隔水蒸煮一刻鐘。
火燒得旺,很快便有鮮香味飄出。
初棠掀開鍋蓋,端出這盤蛤蜊釀蝦滑,盤子裏被蒸出點清湯,聞着便清甜不已。
他也沒有浪費這些湯汁。
用清湯打底,他又倒入生抽、香油、糖和鹽調出個料汁,放入鍋中煮開後,又重新淋回蝦滑面上。
這道“蛤蜊釀蝦滑”色澤瑩亮,嫩滑鮮香,富有食欲,再加上開胃爽口的“撈汁蛤蜊”,想來今日的生意該會不錯。
但他覺得還不夠,初棠又去拿來冰塊做了點冰檸檬水才收拾出門。
*
初棠再次來到上次敲定的攤位。
他斜對面的攤位是兩位漢子,看到他到來,撓癢的漢子忽然瞟來。
他也不怯,直接看過去,看得那兩人都心虛似的低下頭,胡亂擺弄攤位的食物,假裝忙活不過來。
初棠剛擺好東西,已有幾個人圍來。
青衫大爺:“喲,又是你這小哥兒,上次做的藕盒可讓我家老婆子惦記呢,只可惜我牙口不好。”
初棠趁機推銷:“那大爺您嘗嘗這個,蛤蜊釀蝦滑,不怎麽廢牙力。”
“行,怎麽賣?”
“您看十文一份可成。”
初棠說話間已捧出一份。
青衫大爺聞着那味實在誘人,他微咽唾沫,忍疼似的從腰間掏出十個銅板:“給。”
大爺迫不及待嘗了一個,入口的肉質鮮美,配上醬汁,十分的鮮香滑嫩。
他如在回味,細細嚼着驚喜瞪眼:“好吃的嘞,我得趕緊拿回去給我家老婆子嘗嘗。”
大爺連忙收拾油紙包,美滋滋離開。
大爺的話落入周邊人耳中。
随後又有一位女子連買三份,還不忘嘆道:“真是獨出心裁又唇齒留香,你明日可還來?”
“如無意外,我以後都在這擺攤。”
“那我明日還來找你。”
周圍人見此都蠢蠢欲動走過去,就連那在兩位漢子的人也放下東西離開。
“姑娘,便宜你一文錢。”
“大娘別走啊!”
漢子喝了幾聲,卻還是沒有留住客人,兩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漢子:“他日日來還得了?”
另一名冷笑:“怕他沒那本事。”
……
因為初棠的蛤蜊實在新奇好吃,那小攤位很快便被圍得水洩不通。
“哎喲!”
人群中忽然撞來名麻衣漢子,把衆人吓得往一旁散開條道。
初棠正給位姑娘打包撈汁蛤蜊。
攤位前卻出現位手捂腹部的臉色蒼白的麻衣漢子,麻衣漢子指着他道:“就是這,大夥兒,我吃了他家的蛤蜊,拉了一上午。”
“啊?”人群爆發出點驚訝聲。
“那我不要了。”正欲給錢的姑娘收回銅板。
初棠:“……”
擱這碰瓷兒呢?
他自然認得這位漢子就是,和他對視過的,還在他斜對面擺攤的小販。
“你可不要構陷我哦。”
“我就只吃過你們的撈汁蛤蜊。”麻衣漢子指指自己的攤位,攤位上還有半分蛤蜊,“那髒東西還在呢,我總不能是吃自個兒的包子出事吧,這不搬起石頭砸自己嗎?”
人群附和點頭。
初棠:“……”
怎麽這麽容易被煽動呢?
“不是,你說是吃我家的蛤蜊出事,怎麽旁人就沒事呢?”
“對對對!”人群點頭,“我們無礙。”
“哎喲!肚子疼!”
人群中忽然有名大娘蹲下:“肚子疼。”
她高喝幾聲,方才跑走。
初棠:“……”
很好,還有同夥,而且這演技真拙劣。
“不是,我好像也有點肚子疼。”
不知是誰嘀咕句,随後他旁邊那位紅衣姑娘也自言自語道,“我肚子也有點不舒服。”
初棠張唇卻無語:“姑娘,你都沒吃呢,我手上的蛤蜊被你退掉了好嗎?”
紅衣姑娘撓頭:“……是哦。”
麻衣漢子連忙伺機說:“我就說他家東西不幹淨!”
“好不幹淨,待老夫把一脈便知。”
突如其來一聲,叫人紛紛回頭,卻都呆若木雞,來人竟然是城北那位郝老神醫!
“郝老先生?”麻衣漢子也震驚。
“嗯,确實是腹瀉。”郝太醫蹲下把脈,直截了當給出答案。
初棠:“……”
請問這是幫倒忙嗎?
“你看!我就說嘛。”麻衣漢子捏了把虛汗,郝老神醫的話,無疑是顆定心丸,繼續将初棠打成衆矢之的,“就是他家東西不幹淨!”
衆人更是見風就是雨:“這蛤蜊給我退掉吧。”
“不要了。”
“爺可不想吃出事。”
初棠聽得連連蹙眉,他正欲開口辯解。
“慢。”
“老夫話還沒完呢。”
郝太醫站起:“這位漢子确實是腹瀉,但卻和蛤蜊無關,他是食用過量槐花導致的。”
話剛落,那麻衣漢子驟然喝道:“不可能!誰知你們是否蛇鼠一窩,又或者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畢竟是位漂亮哥兒,誰看見不想憐惜幾番。”
他此話一出,衆人呆滞的目光又變得複雜,若有似無地在郝太醫和初棠身上來回流轉。
“槐花?”初棠輕吟一聲。
“你吃了槐花?”他問。
麻衣漢子搖頭:“沒有!我沒吃過!”
聞言,初棠确實無所謂般輕笑:“我這人平常沒什麽愛好,就是愛讀雜書,你若真吃了槐花又吃蛤蜊,小心流鼻血喲,因為書中提及過二者相沖。”
“嗤,滿口胡言。”
“跟他說這些廢話做什麽,照我看就該直接報官。”又一道聲音闖來。
“十一?”
“是我。”十一已來到初棠身側,他壓低聲道,“直接報出程府,沒人敢再來欺你。”
“程立雪?”
初棠掀眼:“不需要!”
兩人說話間,人群忽然發出驚呼:“天呀!這漢子真的流鼻血了!”
“莫不是真如神醫所言是槐花吃多了腹瀉?”
“流什麽——”
麻衣漢子慌慌張張抹上鼻尖,手指頓時被溫熱殷紅的液體染上。
他急急搖頭否認:“是湊巧!我最近也恰好體熱上火而已。”
初棠面無表情瞥了眼那位麻衣漢子:“你還要死鴨子嘴硬嗎?”
漢子見這哥兒說話嬌嬌軟軟的,毫無震懾力,根本不懼,他昂首道:“怎麽着?你們這是想光天化日,屈打成招?還有沒有王法?”
初棠:“你相信科學嗎?”
麻衣漢子:“?”
麻衣漢子:“你胡說八道什麽?”
初棠四處張望,忽然眼眸微亮,他指向遠處的一棵樹,對十一低聲說了句話。
十一便即可往那裏走去,再回來時手中多了株紫槐花,他将花遞給初棠。
槐花是中藥藥材,白槐花營養價值更高,但這個朝代的白槐花數量稀罕,倒是紫色槐花偏多,有些人會摘來食用。
初棠舉起手中的紫槐花:“諸位,紫槐花遇到檸檬水會變色,這法子亦是我在書中瞧得。”
語畢,他把花捏碎,灑進杯檸檬水裏,衆人好奇不已,屏息等待許久。
慢慢的,那紫水還真的變得粉紅。
“天呀!好神奇诶。”有人驚嘆。
初棠目光投向那漢子:“既然這位大哥說自己沒吃過槐花,那自然也就沒碰過槐花。”
他微頓,繼續道:“所以你只需把手放進我這水裏即可,也請大家作個見證。”
“別聽他瞎扯。”
“瞎扯與否,試試便知。”
語畢,他叩出一杯檸檬水:“這杯檸檬水我免費贈予你試驗,敢問這位大哥又是否敢來一試?”
“我。”
麻衣漢子忽然就怯場了。
只因他的腹瀉确實與蛤蜊無關,他也是先前誤打誤撞多吃紫槐花才得知會腹瀉。
至于初棠的種種操作,他更是懵懵然不知如何應對。
初棠見人語塞得說不出話,便是乘機繼續道:“書到用時方恨少,我勸這位大哥多讀書吧。”
當然現在的書,也讀不出這種知識理論,他就是随口亂說唬人的。
吓唬人,誰不會似的。
“而且這位大哥你是不是感覺皮膚偶爾瘙癢難耐?”
“你?你怎麽知道?”
“少吃些紫槐花,影響健康,可能會不孕不育喲。”不孕不育自然是假的。
人群忽然爆發出哄笑。
但也有不少人被這羞人的話弄紅了臉。
麻衣漢子終是悻悻離去。
衆人也都作鳥獸散。
初棠的蛤蜊也賣得七七八八東西。
郝太醫見無他什麽事便離開。
收拾東西時,初棠終于忍不住似的開懷大笑起來。
十一不解合起木箱:“這麽開心?”
初棠春風得意揚揚眼尾,他小聲湊過去說:“其實我就是唬他的,才不管是不是槐花,其他東西也會變色。”
原理很簡單,紫槐花含有大量花青素,花青素遇酸變紅,遇堿變藍。
他不知該如何和十一解釋,也唯有繼續用“奇文雜書看得多”的緣由來含糊過去。
“你真是膽大妄為,就不怕他們撒潑找事?”
“打的就是場心理戰,他本就理虧,我又這麽淡定從容,他們慌不擇路就怯了,誰退誰輸好嗎?”
“還挺聰明。”
“你以為!真當我傻白甜呢。”
*
初棠攤位斜對面是家茶樓。
二樓雅間,白衣男子神色自若撥弄茶水,将初棠的行徑納入眼底。
十一搖着折扇回來:“我說你家那位可真是倔,讓他搬出程府,這哪還有人敢來尋釁?”
“你猜他怎麽說?”
“哈哈……他說靠程立雪不如靠條狗。”
程立雪輕輕叩下茶杯瞥來。
“咳。”十一頓時收斂。
“繼續,咱們繼續這盤棋。”他強忍笑容連忙執起黑子繼續與人對弈。
片刻後,白子落下。
“承認。”
十一:“……”
他這就輸了?
這夫夫二人真是有默契。
門忽然被人敲響,随後走進位小厮,小厮徑直走向白衣男子恭敬遞上封信函。
程立雪并無避諱十一,他直接拆開信封。
十一清晰瞧見信上只有兩個名字。
初棠還未走遠。
程立雪起身便又瞧見那抹身影,是在向一位大娘買走成堆的柚子葉。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