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撈汁花甲vs約法三章
撈汁花甲vs約法三章
程管家拱着腰放下書冊,急忙把手撕雞推到邊上。
涼亭恍惚拂過陣風,瞬間蔥油飄香,程立雪眼神清冷無波掃過那盤手撕雞。
他微不可察蹙眉:“讓你查的事如何?”
“正君的事暫無頭緒,倒是您口中的那位張折枝,他似乎認識了位貴人,那位貴人很是賞識他。”
輕然擱下竹卷,程立雪示意人繼續。
程管家左右觀望,确保周遭無人,方繼續道:“是京中吏部尚書來此游玩的親弟弟。”
緊接着又補充:“吏部尚書近來與敬安王來往密切。”
“嗯。”
程管家伏身上前,正欲端走那盤食物,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制止。
“這好東西不吃浪費了。”
他聞聲回頭,只見搖着折扇款款走來的人,正是常年在程府出入自如的十一爺。
程管家頓時左右為難,不知這菜是撤還是留。
程立雪見到來人也不驚訝,只是對着程管家說:“繼續查。”
十一卻毫不顧忌開口:“照我說,不必多此一舉。”
掃了眼程管家,十一忽然壓低聲,淺淺道:“你說你活過十輩子我都信,但你若說初棠心思不純,與那姓張的裏應外合,我是半個字兒也不信,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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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他直接抽出壓在書卷裏的紙張,“就是張白紙。”
紙張卻被人順手接走。
十一見狀,只聳肩夾起塊雞肉,又繼續道:“他連你忌蔥都不清楚,若真對你居心不良的人,那起碼也該打聽打聽你的喜好不是?”
随後丢進嘴裏:“不錯,甚是可口。”
程立雪沒有回應十一的話,反倒是借着那張空白紙提筆作畫。
半晌後,紙面赫然而現抹海棠花。
他雙指撚起這幅畫遞給程管家:“查它。”
随後直接起身離開。
“九哥你去哪?”
“……”
“要不你跟我說我上輩子的人生如何?是不是浪跡天涯,逍遙快活去了?”
最後一個字落地。
程立雪驀然停下,他側身回眸。
但見身後的十一正抱手倚在涼亭的柱上,饒有興致地挽起唇角:“過得特別自在?”
良久,亭子外終于有人說話。
“你若想逍遙自在,遠離他。”
“欸……這話是何解?”
奈何程立雪已消失在廊道的拐角。
這不明所以的話,倒是沒太讓十一糾結許久,他也唯有帶上這盤手撕雞,漫無目的游走在府中。
盯着這盤肉,他難免犯難,不知是否該告訴初棠。
*
小廚房外。
初棠正在打水洗花甲,這花甲還是今天買雞腿時路過一位大叔攤位淘來的。
這朝代的海鮮并不流行,但傳聞朝中有位大官特別鐘愛用蛤蜊做醬吃,其他官員争相效仿,久而久之連帶百姓們也都跟着吃起蛤蜊。
算是早期的明星效應。
但又因其被開發的吃法較少,口味單一,所以蛤蜊算不得珍貴食材,售價比較便宜。
他這第二道出攤食材便想着做點花甲美食。
當然他自己也饞花甲,正打算做道“撈汁花甲”嘗嘗鮮。
初棠正往水盆滴入幾滴清油,加油洗花甲可以加速它們吐沙。
靜泡半盞茶功夫後,他正在抓洗花甲。
遠處驟然闖來個不速之客。
“十一?”初棠眉眼輕彎,卻又瞬間被青年手裏那盤手撕雞吸引視線。
被人連喚幾聲,十一好似才回神,他動作略滞後瞬間把手裏的東西藏到背後。
“別藏了,早看見了。”
初棠挑眉,若無其事去旁邊的大木盆,多撈來點花甲清洗。
他垂頭自言自語:“不接受就不接受呗。反正我就是自己過意不去而已,他愛滴咋滴。”
十一如釋重負:“你還挺會自我排遣。”
初棠還在搗鼓花甲,撅嘴嫌棄道:“不然你還指望我去抱他大腿,一把鼻涕一包眼淚求他原諒?做他的春秋大夢!本來就是他有錯在先。”
十一輕笑:“你這性情,我覺得兄長他遲早會淪陷。”
初棠:“……別!別詛咒我!”
十一自顧自沉吟半晌:“就是你前兩日和我說的那種話本,是了,城府深者都愛傻白甜。”
初棠抱起木盆,把髒水潑出去,他偏頭眯眼睨着人:“我感覺你在罵我?”
……
花甲清洗完畢,初棠便走進小廚房生火。
他舀起木瓢,給鐵鍋加入清水,又丢進幾片姜和幾段蔥,還有一點酒,最後倒進清洗幹淨的花甲焯水。
一刻鐘後撈出花甲。
花甲已經煮開,去掉沒有肉的那邊的殼,緊接着裝進個大碗備用。
“你這是在做什麽?”
“撈汁花甲。”
“你為何總有這麽些常人難以想象的行徑?”十一倚在牆邊,滿臉驚訝打量而來。
“做了場夢,這個身體就換了芯子,原先的初棠什麽都不會,但現在的初棠會的可多了。”
可不嘛,穿越這種事,簡直就跟夢似的,大抵他現在還在夢中吧。
“你這話和我說說也就罷了。”
“喔。”初棠偏頭應道,卻是不以為意笑笑。
“我并非說笑。”
“哎呀,我知道你是好心。”
他當然清楚,依照古代的封建迷信程度,哪怕是張嬸也會覺得他是被鬼迷心竅,好一點便是請個道士來喝點符水,嚴重點可能會把他抓去活活燒死。
初棠收回感激的眼神,又翻出個小碗,把幾顆剁碎的蒜、切圈的小辣椒、辣椒面、白芝麻通通放進去。
後才不緊不慢起鍋熱油,他将潑滾燙的熱油潑進調料碗。
瞬間便滋滋作響。
香味也頓時被激發出來。
“還挺香。”十一毫不吝啬嘆嘆。
“那你今晚有口福。”初棠揚揚眼尾。
閑聊的間隙,他也空下,繼續朝往碗裏加入生抽、陳醋、蚝油、白糖、鹽,還有半碗涼白開水,攪拌調成腌制花甲的醬汁。
前兩天摘的野菜有芫荽,初棠薅走一小把,撕碎撒在花甲上,最後給花甲淋上醬汁抓拌腌制。
夜色漸濃,皓月當空。
十一左手手撕雞,右手撈汁花甲跟着初棠來到片荷塘邊上。
初棠放下兩碗檸檬茶,即刻席地躺在草坡上。
十一回眸只見初棠呈個大字型躺下,與他見過的哥兒姑娘作态大相徑庭。
他問:“你這是?”
“緬懷過去。”
“?”
“那是你不知幾千年,也許是幾百年後的天空,可沒有現在美麗,看着那輪月,我忽然想到一句話:千裏共婵娟,但現在要改成千‘年’共婵娟。”
十一輕笑:“既如此,把握當下。”
“你說得對,來,幹杯!”初棠掙紮起身,兩人舉杯歡談暢懷吃得不亦樂乎。
不知多久後。
十一與他道別離去。
荷塘邊只剩初棠,後院突然跑來道黃色的身影,一來便急急匆匆地撲向他。
“哎喲,大黃?”初棠幾乎要被撲倒,他穩住身形後,以為是大黃又嘴饞。
他正要給喂雞肉。
大黃卻只是低頭咬上他的褲腳,有意地弓着身子把他往某個方向扯。
“大黃你幹嘛?”初棠不解被人扯住。
大黃松嘴,往後退開幾步,朝他狂吠幾聲又趴下,随後又起身吠兩聲,再繼續往同個方向跑遠幾步。
初棠:“……”
見狀,他才恍惚反應過來,立馬跟上刻意引他去某個地方的大黃。
*
府中有個專供下人們居住的小院子,地位偏中低的下人都住在此處。
初棠跟着大黃抹黑來到小隔間。
大黃撞開那道半掩的門。
裏面未點燈,但是借着投進的月色,初棠還是瞧清床上之人竟然是晴雲,且氣色大不如前,莫非是生病了?
“晴雲?你怎麽了?”
“奴婢無事。”
晴雲好似格外震驚他的到來,而那把手藏進被子的小動作自然也沒能逃過初棠的眼。
“你的手怎麽了?”
“額……沒什麽。”
初棠直接将人手臂拽出來,只見晴雲雙手十指發紅發腫,還在微微顫抖。
他不解得震驚:“你騙我,這還說沒什麽?”
雖與晴雲相識不久,可他還是駭然而心疼:“難怪這兩天不見人影,是有人給你使絆子?還是?”
晴雲沉默,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身上還有哪裏有傷?”
“沒……沒了。”
晴雲越是遮掩,初棠越覺得他看到的是冰山一角,他倏然掀開被子,果然看到晴雲腳背與小腿交界的肌膚紅腫一片,他不顧晴雲反對,順着撸起晴雲的褲腳。
那一片通紅竟連上膝蓋。
隐約可見幾點糜爛。
這幕看得人脊背發涼,初棠唇線微繃,他手指情不自禁攥實被褥:“你還不說嗎?是誰欺負你?”
“是奴婢自己摔傷的。”
“你撒謊,這分明是凍傷的,我去給你找大夫。”初棠頭也不回往外跑。
奈何初棠剛要出府卻被門房攔住。
他與守門的幾名小厮說理不行,撒潑他也不在行,總之那些人僵持許久就是不肯放人。
領頭的管事眼神斜瞟:“實在對不住,這個點沒有公子首肯不得外出。”
“您還是回去吧。”
那人話語間盡是敬詞,但眼神無一不透露出鄙夷。
初棠:“……”
公子又是公子,果然這破程府一點都不好,住在這裏處處受制于人。
初棠無可奈何。
剜了一下這個勢利眼便往回走。
既然要公子首肯,那他自然是要找程立雪了。
思忖間初棠已跑回主院。
正房燭光明亮。
想來程立雪應該在此。
來到門前,初棠輕聲敲敲,無人應答。
他唯有站着繼續敲門。
半晌也沒有回應。
初棠以為沒人,正欲離開。
屋內卻傳出聲音:“進。”
言簡意赅,很符合程立雪作風。
初棠啞然:“……”
這家夥明明就在,也罷,誰讓他有求于人,他忍,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深深呼出幾口氣。
擡手推開門。
房中景物瞬間一覽無遺。
案桌那邊坐着位白衣男子,透着絲病白的臉頰被燭火描繪勾勒得清晰。
見他進來只是輕然擡眸,端的是副雲淡風輕作派。
可初棠仍是能看見那雙眼眸氤氲着霧氣,微微遮擋了程立雪原本幽黑的瞳仁,連那壓在桌面的指節都繃出幾抹酡色,像是在極力克制什麽。
這……
初棠瞬息沉默。
他忽然就有點不知所措了。
莫非這家夥真的是個病秧子,先前是病發?才叫他久久敲不開這道門。
若真是這樣的話,還怪慘的。
這程立雪看起來也不比他年長幾歲,年紀輕輕便要被病痛折磨,唉,初棠暗暗嘆息一聲。
“何事?”
淡漠疏離的語氣叫初棠回神。
他小心翼翼斟酌再三,終于道出自己的想法:“我們約法三章吧。”
聞言,他那病秧子夫君卻若無其事端起茶杯。
初棠擅自揣測一下,他覺得程立雪那模樣大抵就像在說“你憑什麽覺得我會陪你玩這麽無聊的東西,不知所謂”。
初棠:“……”
果然他剛才就不該心疼這不可一世的臭男人。
病秧子好呀!病秧子妙呀!
他心中大喜,年年輕輕,就能當寡夫郎,這可是別人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好嗎?
竊喜歸竊喜,他還是沒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其實他早就有猜測過,初棠沉思片刻,還是決定冒險似的用自己的猜測當作籌碼。
他振振有詞道:“沖喜只是你對外的說辭吧,你大費周章娶我,一定有非留我不可的緣由,我可以向你允諾,我暫時不會離開。”
聽聞此言,程立雪才似有松動,輕輕叩下茶杯,視線瞥向他如在示意他繼續。
初棠懶得顧慮其他,幹脆利落道:“我的要求很簡單,一是互不幹涉對方的自由,你要做什麽我不過問,我要做什麽你也別插手。”
“二是給我随時出入程府的權利。”
“三是我缺個貼身丫鬟,把晴雲撥給我,而且我不希望我的人平白受傷,假如有人假公濟私,希望程公子作為府中主人能給我一個明确的交代。”
“我的條件說完了,到你。”
夜裏燭光搖曳,偶爾傳來幾聲蟋蟀和鳴。
初棠見人許久未動,又小聲補充道:“你就說吧,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辭。”
他話剛完,便聽程立雪道:“你說的,我允你。”
允了?這就允了?
一雙眼眸驚喜亮出碎光,初棠懸起的心悄悄落下。
“那你說說你的。”
初棠如釋重負,然而他的氣才方舒出半口,卻幾乎要被程立雪語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砸暈。
程立雪:“搬回正房。”
初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