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2邀約
第6章 2.2邀約
林嶼被鬧鈴振醒時,右肩的殘肢痛又湧了上來,他想可能是昨晚在昔川旁邊坐久了,受了些風寒。這些年他已經很習慣與疼痛相伴,只要是陰雨天患處多少會有些不适。
他按滅鬧鐘,首先打開招聘軟件,發現自己投出去的簡歷都石沉大海,失落的同時又感到厭煩,因為現在能解決他燃眉之急的只有去顧生家的工作了。
他沒精打采地去國學館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并且結清了課時費,搖搖晃晃地領着箱子往家走。經過山一畫廊的時候,沒忍住多站了一會兒。
前些天開業門口的裝置被清除了,只剩下透明的落地窗。一眼望去畫廊一片雪白,純淨又高雅。看了一會兒,純白的畫廊裏出現一個全身漆黑的人,他和剛進畫廊穿着正裝的顧客說了些什麽,然後目光望向窗外,剛巧和林嶼四目相接。
林嶼想他可能是太久沒見顧生,這兩天要把十多年沒見的遺憾全部補上,所以才總是能遇到他。顧生看了他一眼,又對顧客說了幾句話,就從畫廊裏出來了。
顧生見到林嶼先是拎過了他手裏的箱子,然後笑着說:“好巧,又見到你了。”然後指指畫廊的三樓問:“要不要去我那裏坐坐?”
林嶼本想推拒,但看顧生似乎并沒有讓人離開的想法,他拿着自己的箱子站在一側,雖然是個邀請的姿态,眼神卻有種不容拒絕的懇切。
林嶼猶豫地答應了他。
顧生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并沒有昨晚的嚴肅和壓迫感。他一路上先對顧客致歉,而後領着林嶼往三樓的辦公區走。
“不要緊嗎,看起來是藏家。”林嶼跟在顧生背後,看着顧客問。
“沒事,認識的。”顧生對辦公區的前臺點頭示意,想攬着林嶼往辦公室走,但林嶼一側身躲開了。他看着一愣,只得放下手臂一時無言。
顧生的辦公室很大,面積比林嶼的公寓還大些,三樓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清整個繁華的長樂街。辦公室的桌椅都是特殊造型的合金,應該也是顧生收集的藝術品。還有些亞克力和布藝裝飾,顏色都在灰色調裏,整個房間家具的質感都很有特色。
“這裏很有你的風格。”林嶼環顧後贊美道。
“是嗎?”顧生請他坐在會客沙發上,慢悠悠地道:“原來你心裏我是這種感覺啊。” 然後把林嶼的箱子擺上了矮幾。
箱子裏放着一些卷軸,有些卷軸由于太長所以伸了出來,顧生指着它問道:“是畫嗎?”
“是字。”林嶼說。“我在後面的國學館教書法。”他眼神飄忽,隐瞞了被辭退的事實。
“可以看看嗎?”顧生聞言期待地望向林嶼。林嶼一時不知道這是藝術商的通病,還是他和以前一樣對自己的作品抱有期待。
“可以的。”林嶼從箱子裏拿出一個卷軸遞給顧生。這些卷軸都是林嶼大學快畢業的時候寫的,書法教室需要老師作品裝飾,他就都帶過去挂着了,直到被辭退才帶回來。
顧生把卷軸攤在辦公桌上,抿着唇安靜地看着。林嶼感到既期待又緊張,即使在學校被導師查看作業時也沒有這種氛圍。顧生推開卷軸,先大致看了看,又貼近紙很仔細的觀察起來。林嶼有些費解,他的字寫得并不小,不需要這樣近距離的審視。
“你運筆一點問題都沒有啊。”顧生看了一會道,他指着一個字的轉折說:“這麽精細的力道都可以照顧到,完全可以畫畫吧。”
“啊,是嘛。”林嶼不解地附和:“可我專業是書法啊。”
“你畫畫更有天賦。”顧生看着卷軸很快地下了結論,他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過激,又補充道:“當然你字也寫的很好,同齡人裏很不錯。但畫畫更有靈氣一些。”
林嶼聳聳肩道:“我不太想畫了,有時候達不到想要的效果會很失落。”想了想他還是坦然說道:“不太想回憶起以前靈活的時候。”
“是嘛?”顧生認真地看着他說:“需不需要心理醫生?我可以給你推薦。”他轉身走向書櫃,從裏面翻出一張設計簡約的小海報,上面寫着“山一畫廊網絡山水征稿”,海報上印着接受各種形式的創作,有紙本也有數媒。
“這是營銷部的網絡征稿,是面向新生藝術家的,征稿前三名的作品我們準備和許昌老師合作做一個山水群展。”顧生熱情地推薦道。“許昌老師是你以前最喜歡的藝術家吧。”
林嶼當然知道許昌是誰。他們高中的時候許昌在k市旁的d市辦展,林嶼省了一個月的餐費,就為了看展,拉着顧生往返d市好多趟。許昌少年成名,以紙本山水為主,後來轉向用多種媒介去表現山水,最出名的是靠聲音和電子影像捕捉山水的精神。林嶼一直都是他熱衷的粉絲。
聽到顧生這麽說他心裏當然是期待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山水這個主題和顧生的畫廊風格不太搭。
“可你的畫廊主旨是先鋒藝術吧?”林嶼狐疑地看向顧生。顧生聞言有一瞬間似乎在回避林嶼的眼神,但又立刻迎了上來。
“宗旨也可以破例,只要藝術家值得。”顧生雖然是打趣的口吻,眼裏卻映出些許認真,就好像這場展覽是專門為林嶼打造的一樣。“參加吧,林嶼。”顧生溫和地笑道。
林嶼想起顧生高中時詢問他開并展時也是這個語氣,誠懇又帶一些強制的意味,就像有魔法一般,他被誘惑過很多次,每一次都心甘情願的上了鈎。
“我做不到。”
林嶼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地落在空曠的辦公室裏,他想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拒絕顧生的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