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殷姜到現在自認為他在一定程度上是懂姜益的,或者說,他以為的姜益,一直都是想在國內生活的。
他們曾出去旅行過,外面的風景再新鮮,他們也并無向往。
土地是人們的歸屬,年紀越大,越眷戀有着自己最好記憶的地方,生理和心理都想呆在最讓自己有安全感的地方。
年紀一大把的,去外面厮殺,姜益也不一定會失敗,但終歸那是一片無法讓人無憂無懼的陌生地域,他得像個年輕骁勇的王一樣征戰到死,才能擁有一定的地位和生活。
愛人再是一朵花,他也只能摘取美麗,只能加重他生活的負荷,他選擇的愛情是一項消耗品,并且還是件奢侈的消耗品。
病痛之後,還要為生活奔波,這就是姜益為自己做下的命運……
這是殷姜都不曾想過的可能。
“唉,”老大哥在那邊嘆氣,“還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
“您說。”
“黃老出賣了他,部委的進場,有他的推波助瀾,他以自己為餌,救下了他兒子。所以,姜益現在是連朋友都沒有了,他身邊那幾個人,有幾個很不幹淨,為了戴罪立功,有的沒的都往他身上推,殷姜,我不是為他說情,有些麻煩我已經替他解決了,還有一些,我需要站在你那邊的人的幫忙,你這邊,手能擡一下嗎?”
老大哥打這通電話,用意就是奔這個來的了,殷姜沒有猶豫,“能。”
“感謝,這次姜益把善後全權交給了我處置,嗯……”老大哥沉吟,隐下那些再說也說不清道不明的話語,簡潔有力道:“殷姜,我很高興,你還是你。”
殷姜笑了笑,沒回話。
他其實早不是他了,在人生無數次的掙紮與博奕當中,他都記不住年輕時候的自己有多天真軟弱了,他并不是生來就是這麽強大穩定,他曾寄望依托過別人,他曾在別人的身上賦予自己想要的意義,為此,他迎來了曾讓他失聲痛哭的創傷;為此,他重新認識尋找自己。
哪還是過去的殷姜啊,他的每一份從容不迫,都是建立在愛而不能求而不得的過去之上。
“我代表姜益感謝你。”老大哥說完,挂了電話。
殷姜挂了電話,叫來了于之弦。
他跟人承諾會擡手放姜益一馬,那是承諾不會火上澆油,但工作不能落下,姜氏權力更替有可能落下來的餡餅他得接住了。
看不到他也要去伸幾雙手去接一接。
掙錢嘛,得積極主動,化不可能為可能。
殷姜全情投入工作,半個月後,他再次接到了姜益的電話,姜益在電話裏第一句就是安德想在離開龍國之前請殷姜和殷姜的伴侶吃一頓飯。
這句就是開頭,之前連句“你好”的客套話都沒說,說完姜益就沉默了,殷姜等了一點時間,那邊都沒說話,殷姜又等了等,也沒等來下面的話,就開口道:“那你不參加?”
“他會攜我參加。”那邊的姜益笑了,低沉的男聲帶着笑意,很動人心弦,聽不出一點落魄與低落。
而事實上,這個被老舊部集體出賣的大老板前幾天才被人帶出特殊看守所,殷姜聽人說,這位老Baby只差一點就出不來了。
但此刻跟殷姜說話的老男人聲音悅耳動人,殷姜從裏面聽出了他的故作輕松,他的假裝,但目前這情況,能裝出這個樣來,也不簡單了。
“什麽時候出去?”殷姜問。
“月底,最後一天。”
“我這邊可能只有我出席。”殷姜答應了。
這答應不是因為要趕去見舊情人最後一面,而是姜老板上道,他沒添醋加油,姜老板也把一些附帶資産能交易的部分透露給了殷姜公司。
殷姜是個見了兔子就撒鷹的,誰對得起他,他就對得起誰,姜老板讓他掙了錢,一頓飯的面子他還是會給的。
哪怕這頓飯并不是好飯。
“周處長這兩天應該會回家,他那邊我也做邀請了。”
“嗯?”
“我碰到他下面的人了,我走的時候讓人幫我遞了句話,安德想見見你們,周處長應該會見的。”
“是嗎?”殷姜淡淡道。
“想和我聊聊安德?”
“不想。”
“那你來吃飯?”
殷姜沒搭他的話,只是想着,王子很貴,那麽,他邊想邊問:“你一開始就被盯上了?”
一開始就被王子設計仙人跳了?
那邊沉默,過好好一會兒,姜益在那邊淡道:“對。”
“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問我什麽感受?”姜益笑道。
“嗯。”
“什麽感受啊?”姜益坐在書房的角落裏,看着黑漆漆的房間,讓殷姜冷靜又理智的聲音萦繞在耳邊,心裏,他擡起頭,嘴角翹起,“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突然出現的愛情不是愛情?其實自我掌握財富後,就算看得上我的人,也是奔着愛我的財富來的,我沒有那麽人見人愛,也沒什麽讓人跟随與忠誠的人格魅力,連你我都留不住,我有什麽讓人掏心掏肺愛着的魅力?只是我一直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讓我承認我是個一無是處只有錢的老東西,我怎麽去承認?我一直認為,你還愛我,他們都愛我,只有我選擇玩弄你們的權力,你們哪有……”
“殷姜,”姜益在這邊放下了自嘲的嘴角,平靜道:“自從你離開,我一直在欲望裏流浪,這輩子回不了岸了,我突然開始很怕屬于我的那份孤獨終老。”
他曾想讓殷姜救救他啊,可殷姜不救。
這個人,不愛我了。
在很早前,他就已經失去了屬于他的那份溫暖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