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能治文臣嘴者,果然只有文臣的嘴。
最後還是禮部尚書錢駿好一通禮儀大義,沖鋒在前,舌戰群儒,萬分艱難,才将申屠景從人群中救出來,重整衣冠,進行端午宴的最後儀式——給龍舟賽獲勝隊伍頒獎。
偏偏今年的冠軍隊伍是耿晏為首的武将隊。
而耿晏才被設計,堂堂耿大将軍更是被一群牙尖嘴利的文臣堵得百口莫辯。武将和他們的子弟這會兒都憋了一口氣。
申屠景在禦座上高坐,很明顯能看出底下文武兩班泾渭分明,文臣個個鼻孔朝天,武将人人牙關緊咬。
就連那些皇親國戚,除了申屠昭還算正常,其他人都是面色凝重,一點兒節日喜慶氛圍都無。
申屠景側首詢問錢太後,“母後可有話說?”
錢太後适才一肚子話被人堵着說不出來,這會兒申屠景問她,她嘴唇翕動,目光直勾勾盯着趙璃,只見對方老神在在,渾不在意,大禮服下雙拳緊握,緩緩搖了搖頭。
除了自家父親,錢太後并無倚仗,根本不能和趙璃抗衡。
倒是申屠承佑,明明他該領獎,卻大喇喇跑到上首坐了,接話道:“皇兄,快些吧!還不知婉容妹妹怎樣呢?臣弟想去看看她。”
申屠景撩起眼皮瞅瞅他,好似好奇般問道:“怎麽十五弟與趙姑娘相識嗎?”
“倒有幾面之緣。”申屠承佑含蓄地道。
“哦!”申屠景擺出一副恍然大悟模樣,嘴上殷切地道:“既然如此,趙姑娘今日受驚了,朕不方便親去探望,既然十五弟與趙姑娘私交——咳咳,便代表母後與朕去看望一二吧!”
“臣弟遵旨。”申屠承佑飛快應承。
兩人說話間,今日龍舟賽前三名的隊伍已列隊到來。
Advertisement
禮樂齊鳴,周遭掌聲雷動。
申屠景站起身,剛要說話,頭頂忽然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仿佛太陽被天狗吞噬。
衆人紛紛疑惑擡頭,目之所及竟是一只翼展十尺有餘的大鳥飛速從高處空俯沖而下。
“嚯呀!那是什麽東西?”
“這飛的也太快了吧,還這般大?”
“是雕吧?”
“胡說,咱們這裏何曾見過大雕?”
“哎呀,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
“怎麽,怎麽看着好像是木頭的?”終于有眼尖的人發現不對勁,這大鳥竟是木頭做的。
且看這大鳥去勢,竟是直勾勾沖着禦座上的申屠景而來。
“護駕!護駕!”耿飛鴻畢竟多年将軍,對危險的感知最為敏銳,立時高呼道。
今日盛會,太後和皇帝親臨,滿朝文武畢集,四周防衛自然不敢松懈,說是如鐵桶一般也絲毫不誇張。
且玉帶河一路從高處流下,此處地勢較低,除了工部臨時搭建的觀賽臺以外,周遭并無超過兩層樓高的建築。
申屠景等人坐在高臺上,居高臨下,四周環境一覽無餘。
便是有刺客,還不等他們靠近就會被絞殺殆盡。
除非,刺客從天上來。
耿飛鴻一語驚醒夢中人,披甲執銳的禦林軍紛紛出列,飛快将皇帝、太後并重臣們團團圍住。
更有弓箭手們張弓搭箭,一致瞄準天上木鳥。
可是他們動作再快,也敵不過那木鳥從高空俯沖之勢迅疾。
不等禦林軍撐起鐵甲盾牌合圍,那木鳥翅膀連閃,攪起一陣大風。
地面上登時飛沙走石,除了大內侍衛們,衆人不由自主以袖掩面,全被吹得東倒西歪,幾乎站立不住。
一片驚呼混亂之中,一枚弩箭神不知鬼不覺從木鳥口中彈射而出,直沖申屠景頭頂射去。
“當心!”耿晏大喝一聲,飛撲過去,将申屠景整個壓在身下,那枚弩箭堪堪擦着二人頭頂穿過。
“铮!嗡嗡嗡……”弩箭直射入禦座之內,箭頭沒入,箭身兀自顫動不休。
申屠景猛然被撲倒,後腦磕在禦座上,疼得腦袋一陣發昏。
耿晏慌忙告罪。
申屠景十分知道好歹,忙說:“事急從權,愛卿救駕有功!朕的性命全托付給你了!”
耿晏到底忠臣,聞言心頭一暖,愈發把申屠景護得密不透風。
那邊廂,木鳥一箭未中,忽地掉頭,以鳥尾沖着衆人。
“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陣急雨也似聲音響過。
卻是木鳥尾羽下方彈開一個黑洞,從洞口中射出了成片連珠箭。
“啊!”“哎呦!”“救命啊!”“我中箭了!”
這一番連射,雖然絕大多數箭矢都被禦林軍豎起的甲胄盾牌等擋下了,到底有些漏網之魚,加上迸射的流矢,好些驚慌亂跑的大臣們受傷遭殃。
場面徹底混亂起來。
“冷靜!冷靜!不要亂跑!禦林軍列隊!”耿大将軍橫刀在手,倒是指揮若定,就是可惜管不住亂跑的大臣們。
耿飛鴻眼神一冷,眼看場面已亂,只慶幸耿晏已将申屠景牢牢護在身下,顧不上誤傷,右手一揚。
待命的弓弩手們一齊放箭。
誰知此舉卻是捅了馬蜂窩。
弓弩手們的飛箭才将碰着那鳥身,那木鳥肚腹位置忽地又伸出兩排鐵制羽翅。
日光下,那兩排羽翅上,根根羽毛張立而起,且角度各有不同,彼此反射映照,登時形成一片耀目的寒光,刺得人都睜不開眼。
更稀奇的是那鐵制羽翅一扇一動,那木鳥便在空中不停盤桓轉圈,将射來的箭矢盡數打落。
這可更苦了下面的人。
不僅要防備木鳥射來的箭,還要防備自己人的流矢。
場內瞬間人仰馬翻。
眼看着素日裏目無下塵、高不可攀的大臣和貴人們一個個抱頭鼠竄、鬼哭狼嚎、屁滾尿流模樣,被五城兵馬司的士兵攔在遠處圍觀百姓們集體目瞪口呆。
五城兵馬司統領林嘯見勢不對,當機立斷,命令士兵驅散百姓,嚴禁靠近。
自己則帶着一隊人馬用盾牌密不透風搭出一條通道,飛速逼近騷亂的最中心高聲道:“那木鳥機巧甚多,一時難以應付,此地不宜久留,還請陛下和太後先行移駕。”
申屠景和錢太後哪裏不想走?他二人被侍衛們層層包圍,暫時并無性命之憂,可外面漫天飛矢,大臣們亂作一團,他二人也實在寸步難行,一時進退兩難。
耿飛鴻見這般亂着實在不像話,唯恐騷亂人群中也藏了刺客,厲聲大喝道:“全都散開!除開侍衛,凡近聖駕百步者,殺無赦!”言罷,抓住身邊一個倉皇亂逃的小太監,一刀斬下。
鮮血飙射,混亂的人群終于靜了一瞬。
随即爆發更狂亂的喧嘩,只是再亂,人群也控制着遠離禦座,紛紛向外圈圍觀百姓沖去。
耿飛鴻和林嘯對望,才喘口氣,手腳卻不停,飛快護送申屠景和錢太後等人往最近的房屋避去。
可恨那木鳥,竟是有靈,見申屠景等人避走,竟收起了巨大的木制翅膀,單靠鐵制羽翅,飛快地撲閃着翅膀沖了過去。
“嘩啦!嘩啦!”衆人耳邊全是鐵羽扇動的聲響,雙眼更是被無孔不入的鐵羽閃光刺得眼淚長流,根本不敢睜眼,只能悶頭前沖。
“砰!”耿晏帶頭撞開室門,緊跟着衆人如一頭前沖的巨獸,轟隆全部闖入屋內。
瞬間,已有侍衛們自發守住入口大門并各處窗戶等,衆人均是嚴陣以待,屋內剎那間落針可聞。
“兀那狗皇帝,看箭!”一聲脆喝忽然從衆人頭上傳來。
不好!耿飛鴻心中暗叫一聲,卻不擡頭,劈手奪過身邊侍衛長,槍,舞出一片槍影,将申屠景頭上遮了個風雨難入。
“啊——”卻仍是一聲痛徹心扉的痛呼!
耿飛鴻心裏一顫,腳步一個趔趄,閉了閉眼,才敢向前看去。
卻見申屠景好生生站在一衆護衛中間,就連錢太後也被宮女太監們包圍,雖都是滿面驚慌,但都毫發無損。
那叫的是誰?耿飛鴻扭頭,只看見趙璃懷裏抱着一個人,右手死死按住那人心口,左手卻指着梁柱道:“刺客在那兒,生死不論!”
卻原來,那刺客一直藏在屋內的房梁之上,見衆人進來,本來目标瞄準的是申屠景,不知怎麽看見同樣被衆人簇擁保護着進來的趙璃,忽地改了主意。
口中說着要殺皇帝,弩箭卻直沖着趙璃而去。
衆人更是沒想到,好一通刺王殺駕的最終目标竟會是丞相趙璃。
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耳聽箭矢破風之聲傳來,趙璃根本不及反應,眼睜睜看着那精鋼箭頭旋轉着逼近自個兒面門,趙璃下意識閉上了眼。
卻在千鈞一發之刻,被人推了一把。
“父親小心!”趙旭因要領獎,早就換了衣裝回來,突逢變故,更是緊跟父親左右,而侍衛們都一心救駕,只有他全副心神都在親爹身上,才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直接上前一步,擋在了趙璃身前。
“噗。”是鐵箭入肉的聲音。
那箭矢不偏不倚正射中趙旭左胸,趙旭一口鮮血噴出,立時昏倒。
趙璃眼睜睜看着兒子中箭,早已出離憤怒,簡直恨不得将那女刺客扒皮抽骨,哪裏還能想到留活口審問!直接下令生死勿論!
但那刺客卻是有備而來,一箭射出,立時起身,撞破頭頂屋瓦,頭也不回,翻身跳出。
屋頂傳來一聲胡哨,屋內衆人呆愣愣看着那女刺客一躍上了木鳥背。木鳥鐵翅收起,巨大木翅排空而起,眨眼兒就只剩個尾巴。
想起那鳥尾威力,衆人又是齊刷刷退開那屋頂破洞範圍。
只剩趙旭命在旦夕,趙璃目眦盡裂。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白蓮下凡,萬民翻身。”
木鳥上,女子白衣勝雪,迎風而立。唇瓣輕吐,聲震四野。
緊跟着,四處竟都響起呼應之聲。
“是聖女啊!”
“聖女降臨,白蓮重生。”
“紅陽劫盡,白陽當興。”
……
更有蒙昧百姓,已伏地跪倒,磕頭不跌。
那白蓮聖女就在一片稱頌拜服之聲中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