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情人疑心生暗鬼,富貴家賣女求峥嵘
有情人疑心生暗鬼,富貴家賣女求峥嵘
趙璃一身紫服進入慈恩宮的時候,申屠承佑還在蓋着厚厚的被子打擺子,錢太後也是又冷又熱。
錢太後一面操心兒子,急得滿頭熱汗,一面又覺得周身陰氣嗖嗖。
尤其是當趙璃入殿之後,她更是覺得後背滑膩冰涼,仿佛有一條毒蛇繞着她的後心盤旋纏繞着她的脖子,在嘶嘶地吐着蛇信。
故而在她看到趙璃的時候,不是從前的熱烈期盼,反倒瞬間瑟縮後退。
趙璃本就對錢太後起了疑心,見狀,精光內斂的雙眸不受抑制地一眯。
錢太後莫名更害怕了。
兩人相處這麽多年,對彼此的一舉一動都極為熟悉。不只是趙璃看出了錢太後突然的排斥警惕,錢太後更是從他眯眼的動作覺察出了他無法抑制的憤怒。
錢太後張張嘴,莫名的畏懼讓她整個咽喉都像被人扼住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倒是趙璃立刻收斂情緒,躬身問道:“不知太後娘娘宣召所為何事?”
“嗯。”錢太後重重咽了一口唾沫,方道,“相爺無需多禮。你快來看看,佑兒不知道怎麽了,只是叫冷,太醫都來了,卻瞧不出端倪。這可怎麽辦啊?”
趙璃聞言,上前幾步,探頭往申屠承佑面上一瞧,只見他面色青紫,印堂發黑,緊閉的眼皮底下,眼珠不停滾動,顯然是被夢魇着了。
趙璃想起他莫名自燃的護身符和黃衫道人的話,本來已經擡起來想要拿出平安符的手卻改為捋了捋衣袖。
“看王爺的樣子似乎是被夢魇了,不知王爺是從何時有此症狀的?”趙璃一板一眼地問。
他越是正經,錢太後越覺得疏離,心中畏懼的感覺也越深。
錢太後蹙眉想了想,才道:“從他進來哀家這慈恩宮便是這般模樣了。哀家問着,佑兒之前是和相爺一處,彼時他可有何異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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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倒打一耙?趙璃挑了挑眉,愈發打定主意冷眼旁觀。
“臣不曾發覺。”趙璃索性後退幾步,恭恭敬敬回答。
他這般謹慎謙恭的做派,就連經常服侍在錢太後身邊的內侍宮人都覺察出了不同。
本來只是微覺訝異的錢太後忍不住當真把申屠承佑的異常歸咎在了趙璃身上。
“看佑兒這般難過,哀家心痛如絞。相爺見多識廣,可有甚法子?”錢太後追問。
趙璃沉吟片刻,方道:“或許可向國師垂詢?”卻是指黃衫道人危古。
危古?
錢太後也知道危古就是那個布下囚龍大陣的人,此刻聽趙璃提起他,忍不住要猜測他是否還有旁的心思,一時竟猶豫不決。
趙璃見狀幹脆笑出了聲:“娘娘連國師都信不過,莫非身邊有了什麽旁的高人?”
“哀家困居深宮,哪裏認識什麽高人?”錢太後再是愚笨,也知道不能輕易提起這些會法術的高人,立刻答道。
趙璃深深看她一眼,見她只臉色有些蒼白,倒并不心虛,想想自己在宮裏多少眼線、人手,疑心去了七八分。
“若娘娘沒有旁的高人,還是宣國師進宮吧!”趙璃道。
纏着申屠承佑的女鬼們把他二人的對話聽了個真。她們道行低微,要不是借了申屠景呈表上天的東風,絕對不可能進得皇城滋擾。此刻聽聞國師要來,女鬼們一個個争先恐後逃了出去。
少了群鬼揩油的申屠承佑只覺得身上猛的一輕,手腳都自由了,千斤重似的眼皮刷地睜開。
落在趙璃和錢太後眼裏,就是他們一提到請國師進宮,申屠承佑便立刻好了。
錢太後一心擔憂兒子,顧不得多想,趙璃則不然。
太蹊跷了!
先是他被人算計,再是大陣被破,緊跟着申屠承佑看似情況危急被夢魇住了,卻在他一提到國師就蘇醒過來。
哼,他才知道原來國師名號已這般好使了?
趙璃看着只顧着對申屠承佑噓寒問暖的錢太後,內心暗潮洶湧。他需要一個有自己血脈的兒子做皇帝。可是于錢太後而言,不管誰做皇帝,她都是太後,甚至申屠景比申屠承佑更名正言順。
那麽,那暗中破壞了囚龍陣,或者說告訴申屠景囚龍陣存在的人,究竟是不是錢太後呢?
趙璃下意識攥緊了右手。
他卻不知道背對着他的錢太後此刻握着申屠承佑胳膊的雙手掐得死緊,指甲甚至都嵌進了申屠承佑的肉裏。
申屠承佑痛得直吸氣,“母後,您——”
錢太後生怕他說錯話,整個人撲到他身上,假作親昵,卻用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我的兒啊,你可吓死母後了!适才你究竟是怎麽了?是吃壞了東西還是在外頭閑逛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以後你可老實些吧……”錢太後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趙璃見狀告罪一聲,退了出去,轉頭卻仍舊請了黃衫道人危古入宮。
直到趙璃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口,錢太後才松開捂住申屠承佑嘴巴的手,癱倒在他身畔。
申屠承佑被錢太後捂得夠嗆,剛要抱怨,扭頭看見母後滿頭冷汗,以為她是被自己吓住了,急忙軟語安慰。
錢太後卻充耳不聞,滿腦子都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趙璃對佑兒漠不關心還對她起了殺心?
申屠景已經命在旦夕,如果佑兒再出事……
不可能!趙璃需要一個傀儡坐在皇位上。錢太後馬上否決了這個猜測。
但是,有一回二人正恩愛情濃時,趙璃曾突然笑語呂不韋一路扶持趙姬、嬴政,不可不謂勞苦功高,卻因與趙姬的風流韻事不容于始皇帝。不知他這個風流人物能不能善始善終?
彼時她全沒多想,還俏皮反問,“相爺自比呂不韋,莫非阿景是始皇?”
申屠景絕不是始皇帝,可申屠承佑出身不正,若趙璃當真扶持佑兒登基,佑兒的出身是他手中最大的把柄也是兩人之間最深的刺。
更奇怪的是,趙璃總說阿景命不久矣,可卻一心一意讓趙氏女入主中宮。虎毒尚不食子,已有自己這個太後,他又怎會刻意送女兒進宮守寡?向來帝位父死子繼,哪有兄終弟及的?便是申屠承佑有資格繼位,晉王也同樣有資格!長公主和耿飛鴻他們當年被先帝遺诏所阻,不得不立阿景,也有她乃皇後的原因。若阿景有個萬一,卻故意不把皇位傳給兒子而是弟弟,恐怕難以服衆。
是啦!思及此,錢太後腦海中如驚雷閃電。畢竟在後宮浸/淫多年,這種種可能,非她想不到,只是不願想。
如今細細一思量,登時又吓出一身冷汗。
莫非、莫非趙璃從頭到尾都在騙她,他打的主意一直都是要阿景留後,去父留子,再來一次挾天子而令諸侯?
錢太後越想越怕,顧不得申屠承佑還在旁邊,立時叫來心腹一通吩咐。
是夜,承恩公錢府,錢太後的父親、現任禮部尚書錢駿便得到了一條從宮中傳出的口訊。
“錢家可有女堪配後位?”
錢駿聽了這話,發白的鬓角都陡然煥發出了光彩。
“娘娘啊娘娘,這麽多年,你終于想開了嗎?可惜啊可惜,咱們家适齡的女郎早就被你做主嫁光了啊!”錢駿感慨道。
他哪能不知自家閨女和趙璃的那些事?奈何,趙璃狼子野心偏偏卻道貌岸然,學富五車,桃李滿天下,又兼風流倜傥,權勢滔天,把他的傻閨女哄得團團轉。
錢太後自己願意唯趙璃之命是從,他這個親爹說得多了是挑撥離間,還要當心得罪了趙璃;說得少了,是清風過耳,錢太後混不在意,最終只能徒之奈何。
哪怕今日,錢太後真的生了一絲防備之心,卻是為時已晚,先手都被趙璃占盡。
錢家若不是出了一位錢太後,哪能坐享承恩公尊榮,他又怎能入閣拜相?潑天富貴在眼前,錢家哪能不想再出一位皇後?可是潛移默化間,趙璃已經撺掇着錢太後把錢家女都指婚了趙黨。
以至于事到臨頭,眼瞅着申屠景要大婚立後,他們錢家卻拿不出人了。
錢駿悲喜交加,喃喃自語,卻又束手無策。承恩公夫人劉氏主掌中匮,又是錢家宗婦,卻立時想到一個人。
“咱家是沒合适姑娘了,可老爺怎麽忘了三叔家的越哥,他不是有個閨女今年正該及笄嗎?”
“越哥?你是說信安侯的外孫女?”錢駿不愧老奸巨猾,聽老妻提起堂侄都察院使錢越,馬上聯想到錢越娶妻信安侯嫡女吳氏,他倆的女兒身份上倒也堪配後位。
“正是。越哥他家雖不是嫡支,到底和咱們一個祖父。且越哥身為都察院使,身份低點也不算離了格。且他又是個有分寸的,咱們推他女兒上位,一筆寫不出兩個錢字,他總會承咱們的情。再不濟,總好過便宜了姓趙的。”劉氏又道。
“有理有理。”錢駿點頭不疊,雙眼亮得驚人,顧不上已是半夜,揚聲喚道,“來人,去三叔公府上下帖子,請越哥明早兒過來一趟。”
劉氏被他樣子逗笑,急忙把他拉回床上,嗔道:“老爺都這個歲數了,怎麽還活回去啦?深更半夜哪裏能去旁人府上?再說,這相看的活計還是我們女人熟練。您也別急,湘兒我見過,是個好的。倒是娘娘那裏,您得讓她立定了主意,別到時候被那人三兩句好話一哄又轉了心思,反平白讓咱得罪了越哥。”
錢駿被老妻一拉一勸,一顆被權欲燒得滾燙的心終于涼了涼,坐定身子,狠狠思量了一陣,到底不舍得睡下,連夜找幕僚說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