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約會
約會
翌日醒來,日上三竿。
昨晚在床上翻騰了很久才睡着。起床照鏡子,果不其然,眼下出現了淡淡的陰影,嘴角卻不自覺翹起微笑。
打開手機,十幾條未讀的微信消息來自周亭。點開那個氣鼓鼓的貓貓頭像,我很好奇一個晚上他都發了些什麽——
亭:失眠了[委屈]
亭:可能晚上喝太多茶了。
亭:想出去走走[嘿哈]
二十分鐘後,周亭發來一張照片,是深夜空蕩蕩的馬路和黑黢黢的樹影。
亭:路過夜宵攤,好香。
亭:想吃[可憐]
亭:我能拒絕美食,我有鋼鐵般的意志。
周亭又發來一段視頻。
視頻裏是夜裏的潮汐碼頭,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一輪圓月懸挂在夜幕中,靜影沉璧,浮光躍金。
亭:今晚的月色很美,分享給沉睡中的你。
正感動着,我的手指又滑到了他在三十分鐘後發來的照片。
亭:還是點了外賣,生腌配白粥。來都來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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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很久,是最後兩條。
亭:想到明天醒來就能見到你,開心。
亭:晚安。
捧着臉傻笑了一會,我回複了他的微信。
随時準備頤養天年:月色很美,收藏了。
随時準備頤養天年:譴責某人自己跑去吃宵夜。獨食易肥哦[愉快]
周亭說他在小區西門等我。今天化妝要務在于細致遮住黑眼圈,其他無需多加修飾,戀愛中的臉總是自然而然地容光煥發,襯衫半裙,腳踩短靴,出門前攬鏡自照,認為周亭很有眼光。
周亭在馬路對面等我。樹蔭下,他穿着白色翻領夾克和卡其色長褲,戴着藍色口罩,清爽少年一般。等我走到他跟前,他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捧出一束花。
“啊,是蝴蝶蘭。”幾枝白色蝴蝶蘭被包在粉色的花紙裏,紮着白色緞帶,像穿着粉裙的少女般溫柔宜人,“謝謝,我很喜歡。”
“看來我選對了。”周亭含笑看着我。“還有一個禮物是別人送你的。”他示意我看旁邊的車,一個年輕精幹的男生從車裏出來,一樣戴着口罩,“您好,我叫齊旻,是周老師的助理。”
周亭補充道:“齊旻就是我住在江濱區的同事。前天我到他家蹭了一頓飯。”
“您好,我是謝琮。”我和齊旻握了握手。
齊旻從車後座搬出一個泡沫箱,“謝老師,給您帶了一些海鮮,還有家裏人做的魚丸,請您嘗嘗。”
“謝謝,太客氣啦。”我捧着花問他,“不過,你怎麽知道我下廚?”
“請您家裏人也嘗嘗。”齊旻抱着泡沫箱微笑。“這放冰箱裏好些。謝老師,我幫您搬上去?”
周亭在車裏等我們。齊旻幫我把海鮮搬到樓上,人很禮貌,話也不多。我把海鮮放到冰箱裏,回到客廳,他正拿着我給他的礦泉水,靜靜地打量着房子。
“不好意思,家裏沒收拾,有些亂了。”
齊旻搖頭:“謝老師過謙了,您家裏收拾得很幹淨。”
“我剛就想說啦,叫我謝琮就好。”
齊旻從善如流,給我遞了一張名片,“謝琮,這是我的聯系方式。有什麽問題可以聯系我。”
回到樓下,齊旻就離開了。周亭說,他現在就住在齊旻西城區的一套房子裏,齊旻今天過來這邊辦事,順帶給他送一些海鮮,他想着也送一些海鮮給我。
“齊旻工作很細致。”借着送海鮮,不着痕跡地觀察周亭在異地遇到的女生。當然,我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走,帶你去吃午飯。今天我們的交通工具是——”
電動車。
這座沒有地鐵的海濱城市,有海量的共享電動車。這是很受本地人歡迎的交通工具,如果騎行人遵守交通規則,這些粉刷着檸檬黃或薄荷綠的小型交通工具看起來會更加可愛。我和周亭開着小電動風馳電掣行駛在觀海大道上,海風吹起我們的衣角,這條筆直的道路仿佛沒有盡頭。
我們的目的地是今橋路上的一家砂鍋粥。在上個世紀,今橋路是市區的一條主幹道,兩側行道樹高大茂密,遮陰蔽日,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步履匆匆的行人,是本市最美的馬路之一。
這家店環境普通,食客多是既講求食材新鮮,也講究性價比的老年人。我們點了象鼻蚌扇貝粥,鹵水鵝腸,煎蚝烙、炒花蛤,蒜炒地瓜葉,西洋菜豬血湯。周亭背對着人群,吃得歡快。買單時,老板邊按計算器,邊瞄着周亭:“我看你有點眼熟啊,有點像電視裏頭的人,有個什麽劇,裏頭有個人叫什麽來着?”
“那個中央八套的諜戰劇《深秋》!”坐在門口桌子的阿伯一聲吆喝。
旁邊的阿姨緊随其後:“對,就是晁家那個纨绔子弟,晁陽!”
“哎呀,可真像!”老板看得更仔細了,“就是你戴着個口罩,看不清楚。”
“好多人說過我像那個演員。”周亭說,“我還會模仿他的簽名。”
“你簽一個看看。”老板掏出了紙和筆。
周亭大筆一揮:“祝貴店生意興隆。周亭。”
“你別說,還挺好看的。”老板把本子收到抽屜裏,“下次再來啊!”
“我以為把你領到這來,就沒人認出你了。”我說,“沒想到你的粉絲遍布各大年齡階層啊,周老師。”
“我的路人緣不錯吧?”周亭挑眉,“說不定,伯父伯母也很喜歡我。”
“那你也給我簽個名,回頭我送給我爸媽。”
“那不成。”周亭拉着我,笑咪咪地,“伯父伯母我得親自登門拜訪。”
我的小學、中學也在今橋路上。我拉着周亭,在這條舊而美的馬路上閑逛。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帶着成年時的戀人,走在我當年走過的路上,到我去過的地方,帶他去吃好吃的食物、看美麗的風景。
路過白貝冰室時,我有些驚訝,這條路上的幾個冰室都遷走了,沒想到這一家還開着。
“中學時經常來這裏吃冰,放學和同學來這裏聚會,約會也來這裏,當時的男朋友請我吃......”說着我住了口,觑了一眼周亭,他仍看着我言笑晏晏:“走吧,今天我請你。”
白老伯還守着這家小小的店,淡藍色的牆面上,塗抹着海洋動物的繪畫圖案。
“你好久沒來了。”白老伯認出了我:“你們還在一起啊,長大了,阿伯差點認不出來了。”他看着我和周亭一臉欣慰。
罕見地,我不知道怎麽開口解釋,只好心虛地看向周亭。
“是啊,阿伯,您最近身體好嗎?”周亭面不改色,和阿伯寒暄。
白老伯笑呵呵地:“挺好的,能吃能走,就很不錯了。你們坐,還和原來點一樣嗎?”
“是的,謝謝。”周亭微笑。
于是,白老伯給我們上了一份經典的“紅塵浪漫”。做成小船造型的玻璃容器裏,去皮綠豆打底,盛着顏色各異的雪糕球,有香草味、香芋味、巧克力味和榴蓮味,還有兩顆清爽的白冰和薄荷冰,一端插着一把別致的小紙傘,一端插着蛋筒,放了兩顆紅豔豔的罐頭櫻桃作點綴。
我和周亭分食了這份“紅塵浪漫”。雪糕冰還是記憶中的味道,盡管陪我一起吃的,已經不是同一個人。
“還是原來的味道嗎?”周亭斜睨我。
“物是人非呀。”我開玩笑說。
遂收獲周亭的一對白眼。
告別白老伯,周亭牽着我的手,繼續在今橋路漫步。“你看,從這個路口進去,就是我的中學。這座教堂漂亮吧?每逢平安夜和聖誕節,院子裏的那棵樹就會挂上彩球、鈴铛和禮物,到了元宵節呢,會入鄉随俗挂上紅燈籠。”
我細說着,身旁的人細聽着。路過紅色的圍牆,我告訴周亭,這是我的小學。
“小時候的你,應該也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周亭比劃了一下,微笑道,“小小個的。”
隔着圍牆,仿佛能聽到院內的琅琅書聲,“說起來,我也算實現了小時候的願望了。”
“什麽願望?”
“做一個律師。”
周亭恭維道:“你很棒。”
“中學的願望也實現了。”我又說。
周亭做洗耳恭聽狀。
我看着他壞笑,“邂逅一個大明星。”
周亭笑了,“感謝命運的安排。”
今橋路上,有一家很老的影樓,櫥窗裏挂着許多經典的照片,有少女倩影,溫馨的合家歡,有相依相偎的新婚夫婦,也有青春無限的畢業集體照。但如今,在各類新潮攝影工作室的沖擊下,這家叫“年華”的影樓顯得有些落寞了。
“攝影師的光用得很好。”周亭看着櫥窗裏的照片,問我:“要不要一起拍一張?”
老板兼攝影師接待了我們。影樓提供服裝,只是樣式乍一看有些過時了。
“你想換嗎?”周亭征求我的意見。
“衣服很幹淨的,不用擔心,我有送去幹洗的。”老板建議我們換上,“都是成套的,穿上會很相配。”
我點點頭,挑了一件棕色的雙排扣外套,內搭還是原來的卡布裏藍襯衫,再換上一條硬挺的灰色半裙。
從試衣間出來,周亭站起來迎接我:“好看,很适合你。”他看着我,又到架子上取了一頂駝色鐘形帽幫我帶上,帽上有一個蝴蝶結,從鏡子裏看,可愛俏皮,中和了西服套裝帶來的職業感。
周亭也換上了成套的西服,棕色外套上有細細的條紋,馬甲下是打底的藍襯衫,系着一條花領帶,整個人看起去老派又斯文,色系确實和我是相配的。
“郎才女貌,般配得很。”攝影師很是滿意。他認真調試着燈光,讓我們站到布景板前,親自示範,給我們姿勢指導。
“女生的頭偏向男生一些。對,再柔美一點。”
“男生靠近一點,攬緊,不要害羞。對對,非常好。”
老板一連拍了很多張,一邊啧啧稱奇:“太上鏡了,狀态非常好。男生這個眼神很好。來,我們再來幾張。”
顯然,周亭充分激發了老板的藝術熱情。
“來,再來幾張對視的。”
在專業打光下,周亭的面容更顯深邃,眼神似有魔力一般。忽然之間,我有些緊張。他微微一笑,眼神裏帶着一絲蠱惑,輕聲說:“看着我。”
我默默沉浸在他的眼神中。
快門聲響個不停,老板滿意大喊:“非常好!”
“去那邊,我們再拍幾張。”老板引着我們上了二樓。暗紅色絲絨感的窗簾,華麗厚重的地毯,白色優雅的欄杆,老板還塞給我一束紅色的仿真玫瑰,“這可是拍婚紗照才有的布景啊,今天免費給你們用了。”
我們站在這個布景裏相視一笑。
“咔嚓”一聲,閃光燈亮起。
拍完照片,老板問我們:“這幾張照片能不能給我放櫥窗裏?我可以多送你們五張。”
周亭沉吟片刻,抱歉地說:“現階段還不方便。我女朋友家裏還沒認可我,怕他們看到。以後結婚了給您送喜糖,到時您就可以放櫥窗裏了。這次很不好意思。麻煩您把照片都洗出來,我們全都要了。”
老板同情地看着他:“小夥子,要加油啊!”
晚上,周亭送我到小區門口。
“回去吧,早點休息。”他摸摸我的頭。
我拉着他的外套下擺,問他,“來我家看電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