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往事
往事
不知過了多久,地牢的門被再次打開了。
這次進來的是荻花,手上提着一個飯盒。
“我知道勸你也是無濟于事,所以,今天我帶了酒,就當是告別吧。”荻花拿出了準備好的酒菜。
“從這裏開始,也從這裏終結,對于這樣的結局,我不後悔,來,喝酒。”豐烨的語氣并不悲傷,他端起酒壺,倒了一杯酒給自己,又給荻花倒了一杯。
他的手被鎖鏈拷着,因此倒酒的時候顯得有些笨拙,鎖鏈發出“哐哐”的響聲。
荻花略感憂傷:“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照顧我。其實,每每外出執行任務,你都是有機會逃走的,可是,你卻沒有這樣做。你總是顧慮着我的生死,不願意牽連于我。”
暗影流沙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若是執行任務期間有一人叛逃,導致任務失敗,那麽搭檔将以同罪論處,甚至會被處死。”
因為這個規定,他們兩人被緊緊捆綁在了一起,成為了生死搭檔。可也因為這樣,豐烨遲遲沒有下定決心,最後,決心以最難的方式離開這裏。
那是他在成為絕殺之首不久後,就聽人議論道:“曾經有一位絕殺之首挑戰暗影之首,結果敗了,死得可慘了……”
“這好不容易當上絕殺之首,怎麽就這麽不惜命呢,非要以卵擊石,唉。”
暗影流沙的絕殺之位是有限的,因此,低一級的殺手可以提出挑戰高一級的殺手,若是勝了,便能取而代之。
一個大膽的念頭從楓葉腦海裏油然而生:若是我能贏過暗影之首,那麽,或許我就能離開這兒了。
即便,從始至終,無人成功過,楓葉還是想要試試。
但一個絕殺之首要想贏過暗影之首,絕非一件容易的事,這注定是一條荊棘之路。
而讓他堅定這個想法的,便是一次對丞相的刺殺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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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楓葉和荻花打開任務,上面寫着:“大周丞相,卒于景炎十七年一月十九日。”
兩人很快明白這次任務是刺殺丞相。
于是,兩人提劍而行,來到了丞相府。
他們負責在不同的位置盯梢,遇到恰當的時機就會出手。
丞相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着一位老人的身影。門外,不時有侍衛巡邏經過。
一直到夜半十分,丞相都未曾歇下。
轉眼已是天光熹微。
伴着清脆的鳥鳴,丞相府傳來了動靜,府前已停着一輛馬車,管家道:“老爺,公務是重要,可你也得保重身子,多歇歇。”
丞相手裏拿着文書,正要趕去上朝。他疲憊地一笑:“這兩日,黃河決堤,要部署的事情很多,我多歇一會兒,就會有更多的人死于洪災。”
楓葉所處的位置剛好能聽見他們的對話,看到丞相夙興夜寐地操勞政務,一心為民着想,楓葉的心軟了下來。
或許,這世上還是應該多一些良善之人,比如這位大周丞相。
下一刻,楓葉意識到不妙,他以極快的輕功向荻花那邊飛去,他必須去阻止他。
之後,他會一力承擔罪責,無論懲罰有多重,他都接受。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柄雪白的小箭就在一瞬間直直地插進了丞相的胸/膛,鮮血從丞相的嘴裏噴了出來。丞相的身體直直地倒在了地下,手中握着的文書也一同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楓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着一切。即便,人死前的模樣,他已再熟悉不過。
他的血突然熱了起來,不知所措地望着這一切。只聽見耳邊隐隐傳來管家的聲音:“快,抓刺客!”
接着,丞相府巡邏的侍衛魚貫而出,封鎖了這裏。
荻花任務完成,趕來和他彙合,看見呆在一邊的楓葉,趕緊拉着他的手撤離。
不知何時,天空之中飄起了一陣細雨。
一路上,楓葉的心裏翻江倒海:為什麽?為什麽?他分明是一位好丞相,我不想他死的,可他還是死了,死在了今日。
從前被壓抑的自責、愧疚之感,在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全都噴湧而出,向他席卷而來。
楓葉感到身體像被釘子紮一般的刺痛,這是一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痛苦。
他甩開了荻花,自言自語道:“這不公平,我們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荻花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在暗影流沙,我們從來都是身不由己,別自責了。”
楓葉的鬓發被微微沾濕了,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走了不知多久,荻花也跟了他一路。
突然,他停了下來,原本憂傷的臉上多了一絲殺氣,語氣卻是極其平靜的:“荻花,明日,我要挑戰暗影之首,成為這暗影流沙的最強者,重新制定暗影流沙的規則。”
“你瘋了嗎,首領的武功深不可測,以你現在的實力,根本沒有勝算。”
“我寧願自己瘋了,也不想待在這裏被逼瘋。這裏的一切都讓我感到窒息和恐懼,讓我活得像行屍走肉。”楓葉道,“我不想一直生活在恐懼中,我想遵從本心的活着。若是任憑恐懼來控制思想,就會一生都落入這個陷阱,于我而言,這是殘酷的。為活命而殺人,以為活着就能快樂,這也是殘酷的。即便最後的結局是死,我也認了。”
當晚,楓葉就給暗影之首下了挑戰書,首領應戰,于第二日一決生死。
馴鹿臺上,暗影之首着一襲黑袍,運籌帷幄地立于一側:“你很有勇氣,竟敢向暗影之首發起挑戰,本尊就應了你的請求。”
楓葉手持寒光劍,立在另一側。目光淩厲:“我想過了,人生又有多少事是能做足萬全準備後再行動的呢?或許人生本就是一場豪賭,每次執行任務是賭,每一次的晉升是賭,而這一次,我要為自己賭一回。我賭我自己贏!”
“那你可有想過挑戰失敗是什麽下場嗎?”
“我自然知道。暗影流沙規定,對戰二人,生死自負。大多時候,戰敗者會被處死,因為他已經威脅到了對方的位置。因為是以性命為賭注,所以暗影流沙中鮮少有人向對方發起挑戰。”
“可我還是想要一試,若是我贏了,我要重新制定這暗影流沙的規則,比如離開這裏。”
首領輕蔑地一笑:“重新制定這裏的規則?哈哈,你太狂傲了。我知道你早有離開暗影流沙的心思,可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沉不住氣了。”
楓葉語氣決絕:“暗影流沙,我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決鬥開始了。
馴鹿臺下,一衆天殺、地殺、絕殺紛紛屏住了呼吸,共同見證這難得一遇的強強對決。
楓葉亮出寒光劍,寒光劍的劍刃如雪一般的亮,他一躍而起,朝首領劈來,刀光乍現。
首領揮出一對磨得十分鋒利的彎刀——破冰刀,彎刀上閃着寒氣,刀光灑在了楓葉的臉上,照着楓葉的臉多了幾分冷氣。
只聽一聲清脆的撞擊,寒光劍撞上了破冰刀。下一秒,首領揮出一掌,楓葉翻身閃避。
兩個身影上下翻飛,劍光飛舞,激起陣陣細塵。
暗影流沙素以快、準、狠稱霸,每一任的暗影之首更是經過千錘百煉才坐上了這個位置。
楓葉的臉上被輕輕劃出了一道血痕,首領一笑:“手頭功夫确實不錯,可惜即便你天賦再高,也少了幾年時間修習劍術,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即便結局非我所願,我也要在塵埃落定前再奮力一博。”楓葉沒有顧及臉上的傷痕,足尖一點,向後撤退了兩步,擺好陣勢,預判着首領的出招。
他凝神,使出了移形換影。他的身影連着寒光劍以極快的速度閃動,舞出了一朵朵刀花,猶如千萬朵盛開的白蓮,緊緊地壓制住了首領的破冰刀。
決戰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衆人屏住了呼吸。
這時,首領袖口一揮,數十枚暗器向楓葉襲來,楓葉提劍抵擋,無數枚暗器撞擊着寒光劍。
下一秒,楓葉只覺胸/口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破冰刀已經紮進了他的胸/膛。
“暗器?……”楓葉嘴裏湧出一口鮮血。
“楓葉,你還是太年輕了。別以為眼睛看見的就是全部,我從未在你們面前施展過暗器,可這并不代表我不會。順便告訴你,這暗影流沙數百扇石門裏的暗器,都是出自我之手。”首領笑了。
楓葉将寒光劍扔到了地上:“罷了,這就是命吧。技不如人,聽憑處置。”
“你很有勇氣,或許再過兩年,你可以贏過我的。”暗影之首道。
“我累了,我不想再有無辜之人死在我的劍下。”楓葉笑了笑,他嘴角滲出的鮮血,襯着他的臉,似乎比剛才明豔了幾分。”
挑戰絕殺之首失敗後,他第二次來到了這個地牢裏。之後,他又在荻花地幫助下逃了出來。
如今是第三次重臨此地了。
豐烨知道這一次他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了,畢竟老天賜予一個人的運氣是有限的。
思緒拉回,豐烨看向身旁的荻花,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上次,在你的幫助下,我又多活了這麽久,我已經很知足了。我曾經想要的一切——自由、愛情,在離開的這些日子裏,我都曾擁有過,此生足矣。”
荻花道:“或許在将軍府的日子,才是你最本真的模樣吧。”
豐烨一笑,似乎在重溫那些美好的時光:“将軍真的很好,很好。我希望在他心裏,我永遠是那個善良而明媚的小豐。我死之後,請将我的骨灰埋在将軍府的那棵栀子花樹下,我想永遠陪着他。”
荻花哽咽了:“我一定替你完成這個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