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集市
集市
蕭冕下了朝,一進府,就看見幾個護院匆匆出了門,豐烨也正緩步往外走。
蕭冕望了望彪形大漢幾人遠去的身影,道:“大夥兒去哪兒呀?走得這樣急?”
豐烨道:“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大集市,聽說可熱鬧了,将軍要不也去湊個熱鬧?”
“好呀,我們一起去看看呗。”
兩人一起出了門,往集市的方向走去。
街上張燈結彩,歡聲笑語把集市的氛圍推向高潮。
兩人并肩走着,穿過摩肩接踵的人群。
越往前走,人流越密集,蕭冕伸手,像是不經意間抓緊了豐烨的手,豐烨微微擡眸,看了一眼蕭冕。
“哇!”“好!”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聲,豐烨和蕭冕也被着歡呼聲吸引,過去看看熱鬧。
原來是舞龍舞獅表演。
舞龍師傅們身體靈活輕巧,在高高的看臺上上下翻飛,意欲彰顯出飛龍在天的輕快身姿。
舞獅隊伍也是不甘示弱,将舞獅耍得虎虎生風,顯示出獅子的威猛。
臺下掌聲片片,為這精彩的表演歡騰着,鼓掌着,歡笑着。
看完表演,兩人看得心滿意足,給了賞錢。
這時候,一個攤主的聲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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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冕走上前看了一眼。
這是一個面具的攤位,攤位上陳列着顏色各異,款式各異的面具。越往後,擺放的面具越精美,當然了,套圈的難度也越大。
攤主道:“今日若是誰能套中這攤位上的面具,就免費贈送面具一個。先說好了,每人只有兩次機會,先到先得。”
“我來。”一個年輕的書生道。
他花了一個銅板,買了兩個環圈,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環圈扔了出去,環圈在空中飛出一段弧度,便重重地落在空地上,沒能套中面具。
書生懊惱地嘆道:“就差一點。”
“距離這麽遠,只差一點點已經很不容易了。”攤主道,“年輕人,想送給喜歡的姑娘吧,還有一次機會,我看好你!”
蕭冕湊在書生耳邊說了什麽,書生又試了一次,環圈穩穩地套中了面具,他歡呼雀躍起來,拿着面具向蕭冕道謝。
圍觀的有人不滿,對攤主道:“這不能算吧?他是經這位公子點撥才套中的,相當于請了幫手。”
蕭冕道:“我不過是提醒這位公子,套圈的時候盡量壓低身體,不要扔過去,而是往前平抛能增加命中率而已,要想套中,還得靠他自己。”
見蕭冕說得在理,衆人紛紛附和:“是啊是啊,這分明是他自己套中的,你要想要面具,就自己去套呀。”
攤主道:“這位公子想來是個內行人,不如也來試試?”
蕭冕道:“好,那我就來試試。”
蕭冕掏出一個銅板,朝豐烨道:“喜歡哪個面具?”
大庭廣衆之下蕭冕竟然問他喜歡哪一個,豐烨有點猝不及防,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個小貓咪面具上,腼腆地道:“我要那個。”
蕭冕一笑:“就那個了。你等着,我給你套過來。”
蕭冕這幅認真的模樣,豐烨只在蕭冕排兵布陣的時候看到過。想不到蕭冕對這個貓咪面具如此上心。
攤主道:“公子可要想清楚了,要想套中這個貓咪面具,難度可是很高的呢,別浪費了這次機會。”
話還沒說完,只見環圈已經落在了貓咪面具上,将它一整個套住了。
圍觀的人看直了眼,蕭冕着實眼疾手快,很多人都還沒看清蕭冕是怎麽出手的,就這樣結束了。
攤主連連拍手道:“公子果然好身手,這貓咪面具在我這兒很久了,一直都無人套中過,想來公子是有緣人,不如這樣,公子再套一次,将那個面具也套走吧,正所謂好事成雙。”
蕭冕看了一眼地上的另一個貓咪面具,無論是外觀還是顏色都很相近。很顯然,這兩個貓咪面具是成對的。”
反正還剩一次機會,試試又何妨,蕭冕道:“豐烨,你來。”
對于突然換人,很多人不看好。他們認為,能夠套中一個實屬難得,應該憑着剛才已有的經驗再接再厲才對。
豐烨接過環圈,小心翼翼地飛了出去,環圈在空中飛出美麗的弧度,正套中了另一個喵咪面具。
“中了!”蕭冕笑了笑,看向豐烨,似乎比自己套中還高興。
蕭冕的目光很亮,燦若繁星。
“好!想不到兩個公子都身手不凡。”臺下掌聲陣陣。
很快,蕭冕将豐烨為他贏來的小貓咪面具戴起來。
“喵喵喵。”蕭冕朝豐烨笑道。
豐烨被逗笑了,想不到蕭冕還有這麽可愛的一面,蕭冕催促道:“快點,你也戴上!”
豐烨也戴上了蕭冕為他贏來的小貓咪面具,蕭冕還伸手幫他系好了。
蕭冕狐疑道:“诶,這兩個面具怎麽不一樣呀,你的這個小貓咪面具,上面還有一朵小紅花,不過你戴着倒是蠻可愛的。”
豐烨笑着道:“将軍戴上也可愛。”
兩人帶着面具在街上走着,突然一個表演噴火的師傅噴出一大把火,蕭冕猛地将豐烨拉過來。豐烨沒有防備。轉了個圈,被蕭冕一把摟在懷裏。
“沒事吧。”
豐烨将面具往上推了一下,露出半張臉,“我沒事。”
蕭冕笑笑,豐烨的眼睛好亮,像星星。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1]
月亮灑下薄紗似的清輝,大地籠罩着一片朦胧。
豐烨道:“今晚的月色可真美。”
蕭冕一笑:“你若是想賞月,我倒是知道個好地方。”
蕭冕在集市上買了好酒,便一個輕功飛上了屋頂,豐烨也是輕功一躍,跟上了蕭冕的腳步。
涼風習習,微風吹過耳際。
兩人坐卧于屋頂,登高望遠。
蕭冕在空曠的屋頂上,俯瞰着萬家燈火,一溪一河、一瓦一檐都是那麽熟悉,那麽親切。
蕭冕拿起一壺酒,遞給豐烨,“今晚我們飲酒賞月,不醉不歸。”
“好,我陪你,不醉不歸!”豐烨接過酒壺。
豐烨知道,蕭冕是愛喝酒的,蕭冕只在閑暇時喝一喝,若是在行軍打仗之時,絕對是滴酒不沾。
豐烨打開蓋子,一股濃烈的酒氣直沖入鼻翼:“這酒很烈啊。”
蕭冕一笑:“這是店裏上好的梨花白,嘗嘗,味道不錯。”
豐烨抿了抿嘴,酒一入肚,便覺一陣猛烈而灼熱的感覺接踵而至。
“味道香醇,很不錯。”
蕭冕打開食盒,從裏面拿了幾道小菜:“快嘗嘗。”
豐烨一看,全是他愛吃的。
他的心突然暖暖的:原來,蕭冕連他愛吃什麽,都有留心過。
“将軍,你也吃。”豐烨道。
蕭冕喝了一口酒:“現在這裏沒有将軍,只有蕭冕。”蕭冕含情脈脈地看着豐烨,“你以後,不要一口一個将軍的叫了,可以叫我冕的。”
“冕。”豐烨似乎是不經意地重複了一下這個字,他停頓了幾秒,問道:“真的可以嗎?”
“這有什麽不可以的,不過一個稱呼罷了,你想叫就叫。”蕭冕道,“而且,我喜歡你叫我冕。”
蕭冕又若有所思地說:“那我叫你什麽好呢?”
“将軍想叫什麽就叫什麽好了。”
“那怎麽行,讓我想想,我是叫你小豐還是豐好?”蕭冕思考起來,一本正經。
“你還是叫我小豐吧,我更喜歡小豐這個稱呼。”豐烨專注地盯着蕭冕,補充道,“若是将軍想叫的話。”
“那我以後就叫你小豐了。”蕭冕笑笑,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嗔怪道:“怎麽還叫将軍呢?”
豐烨立即改口:“冕。”
蕭冕眼角笑意更濃:“小豐,小豐。”
“你還叫,再不吃魚,魚就要涼了!”豐烨笑了。
“小豐,快吃!”蕭冕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俯瞰人間煙火,看着身邊這人所持劍守護過的萬裏河山,看着這人所守護的一片寧靜祥和,豐烨笑了。
微風習習,偶爾吹起蕭冕鬓角的發須,蕭冕道:“小豐,幹!”
“幹!”豐烨舉起酒杯,看着身旁的蕭冕,此刻身邊有他,足矣。
幾杯梨花白下肚,豐烨的臉變得紅彤彤的。
這幾日雖然開心,但他心中總是隐隐地覺着不安。與其說心中有憂愁,不如說是他在一直逃避,壓抑在自己不去想。
如今熱酒下肚,這幾日壓抑的情緒突然翻湧了上來,豐烨清醒了幾分:蕭冕總有一天會知道他的身份,那時他将如何自處?
殺手與将軍,一個殘忍嗜殺,一個心系蒼生,一個以殺人為生,一個以救人為職責,像黑與白那樣泾渭分明,他與他,注定是冰與火般的存在,這是一個無可改變的事實。
只是,這些日子,他一直在逃避這個事實,他不願去想,也不願承認而已。
可随着酒氣發作,這種感覺在他心裏越發明晰了,逼得他認清現實。
蕭冕對他越好,他心裏的不安就加深了一分。
抽刀斷水水更流,酒杯消愁愁更愁。
豐烨有些自苦起來,他又到了一杯酒,心中暗想:若是你知道我的過往,可還願像如今這般待我?
或許那一天根本不會來,也或許當那一天真正來臨時,他仍舊無可奈何。豐烨倒了一杯又一杯酒,不願去想眼前的紛擾。
蕭冕看豐烨喝得醉醺醺的,走過來扶起豐烨:“小豐,走,我們該回家了。”
豐烨依舊喝着酒,舉起酒杯對着明月,喃喃自語道:“人間事常難遂人願,且看明月又有幾回圓……[2]”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來,喘着笨重的粗氣,喃喃道:“一旦開始,就再也回不去了,一步錯,步步錯……”
蕭冕聽不清豐烨在自言自語些什麽,怕豐烨腳下不穩,急忙扶住豐烨:“小豐,你醉了,我們回家。”
“冕,是你嗎?”豐烨臉上浮起了一層淺淡的紅暈,“不,你是将軍,不是我的冕。”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看着眼前的人,豐烨突然一把捏住了蕭冕的臉,出神地盯着他看。
他喜歡這人偉岸的身軀,也喜歡這人熟悉的味道。豐烨将頭埋在蕭冕的懷裏,喃喃自語:“要是一直這樣就好了,我好想要一直依賴着你,可我知道,我不能……”
蕭冕看着豐烨因酒勁發作而微紅的臉龐,看着懷裏的豐烨:“你是我認定的人,以後的路,我會陪你一起走。”
這聲音沉穩而溫和,低沉而富有磁性,慢慢地,從蕭冕的口中說出。
此刻懷裏的人是如此的安靜、恬淡,如一朵夜間開放的蓮花。
看着豐烨嘴角揚起的笑意,好似連笑容都這麽好看。
蕭冕看着看着,不禁嘴角也上揚了幾分。
他輕輕地偏頭,慢慢将頭靠近了豐烨的額頭,輕輕地将一個吻落在了豐烨的額頭。
然後蕭冕嘴角一彎,對着懷中的人笑了笑,他俯下身,将懷中的人放在背上,輕松而利落地背了起來。
月光落下一抹剪影,一個微醉的人背着喝醉的人,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一路,一直走到了将軍府門口。
[1]選自歐陽修《生查子·元夕》
[2]選自歌曲《相見難別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