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明
第14章不明
第十四章不明
“澤柳,糕點你幫我買了嗎?”一個娉娉袅袅的人影,蘿蘭紫的上襦,銀白乳白雙色拼接的下裙,頭梳一個十字雙鬟髻,那人并沒有轉身,聲音繼續傳到明丘宣的耳朵裏:“怎麽不說話?不會又忘了吧。好吧,我自己出去買。”
明丘宣的頭開始疼了起來,雖然按時服用過緩解的藥,不至于頭疼得要到昏倒的地步,但頭也疼得像是被什麽纏住腦子似的,解不開,化不散,又痛不到極點。他閉着眼睛用右手揉了一下太陽穴。
再睜開眼睛,他看到的就是糕點散落一地,那位女子被人綁住,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哭得決絕,冷冷地說道:“這就是你說的,‘忘了’?”刀沒有往她脖頸上砍,旁邊的一個黑衣男人把長刀換成了短刀,一點一點地割她手臂上的、腿上的皮肉,血流了一地,隐忍的慘叫聲回蕩在空氣中。
明丘宣看着這個畫面,心就像插了一把刀一樣地疼,她是誰?是誰這樣對她?到底是什麽下作的人才能對一個弱女子用如此殘酷的刑罰?
“傷你的人,是我嗎?”
腦海中回蕩着一些陌生的記憶,可明丘宣怎麽也看不清她的臉。
“大人,有人劫獄。”
“……逃者,殺之。”
“大人,姑娘沒走,姑娘……殺了來劫獄的人,然後說……想見您一面。”
“帶過來。”
……
“說。”
“別讓人割我了,好疼,真的,我沒想到,原來這麽一點小傷口,也能流出那麽多的血。”
“你知道我不想聽這個!”
“巴山城輿圖在城南臨公廟裏,另一份你想要的情報,在我最常去的餅鋪裏,嘶……好痛……拿我的镯子去找雲婦,暗語是‘今天的餅糖放得太多了’……你能給我點傷藥嗎?”
“你的良心呢,你個狼心狗肺不忠不孝之徒。藥沒有,給我滾出去!”
“嚴刑拷打不就是為了這個嗎?現在我吐出來了,你反倒讓我滾,你這人是路邊的野草嗎風一吹就倒沒一點氣性。”
啪——一記耳光聲響起,“你打我?我給了你情報你還打我?”
明丘宣對着面前的女子,快步并且踉跄地走上前去,伸手就想制止用短刀的男人,然而手徑直穿過對面的人,對面的人就像煙霧一樣消散了。明丘宣忙慌地轉身看向四周尋找剛剛消散了的人影。再現的已經不是剛才的場景了。
他看到的是山石鳥獸屏風,圓形桌椅,玉器古玩擺件和一對刻着虎紋的銀刀,這顯然是自己的卧房。唯一不同的是,房裏點上了紅燭,床榻旁挂滿了緋紅色的紗帳,他正要掀開紗帳一看床榻上有什麽,就聽到了倒酒的聲音,循着聲音看過去,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是天華。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天華,發髻用一根花蕊金簪束着,臉頰旁還墜下幾絲黑發,身上穿了件淡茜紅的紗衣,襯得她愈發美豔,月光從窗外透進來,打在她身上,隐隐能看到她腰後的曲線和脖頸下的……
她端着酒杯向他款款走來,每走一步,纖長的腿都會若隐若現地透過紗衣露出來,明丘宣尚未從剛才的驚愕中走出,從殘忍的刑罰到旖旎的月色,明丘宣一時間竟驚慌得忘了呼吸,耳朵止不住地發燙起來,心狂跳不止。
酒沒有送到他的手上,對面的人微擡起下巴,将酒送至嘴中,然後将酒杯往後一甩,啪地一聲碎在地上,她摟上明丘宣摸着的胸膛一直往上,與明丘宣而言,這一點兩點的動作惹得熱氣傳往全身,然後從下往上鬧着他的心,她的動作沒有什麽遲緩,也感受不到她的尴尬,她一直往上,直到兩手環繞在明丘宣脖子上,溫熱的氣息越來越近,明丘宣不自覺地,手摟上她的腰,吻住燭火映照下的夜的旖旎……
“醒醒,喂,明丘宣,別親柱子了。”
茶盛濃拍醒了他,明丘宣看着自己抱着的柱子,愣了一下,宛若大夢一場,忽然意識到這裏是林皆的房間,迅速嫌棄地避開,使勁用衣服擦嘴,邊擦嘴邊記挂着堯天華。
明丘宣:“天華呢?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外面怎麽吵吵鬧鬧的。”邊說邊用拇指關節揉着眉頭。
茶盛濃擺着一副劫後餘生,又即将從容赴死的表情,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再醒來看到的就是師母的臉。王君抱天華回去了,我師母正在外邊處理我們搞出來的爛攤子。”
茶盛濃說罷就拿出幾粒藥丸來,遞給明丘宣,說道:“喏,我師母給的補血氣的藥,快吃吧,你嘴唇都發白了。”
嘴唇發白在明丘宣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王君說的嗜血是這種程度……明丘宣接過藥丸服下,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道:“林皆呢?”
茶盛濃帶着怒氣說道:“早跑沒影了,虧我當時還想着為他留下救他一命,呸!沒心肝的臭狐貍!我過幾天非得逮住他暴打一頓!”
暴打他一頓正合明丘宣的意,便附和道,語氣倒是溫柔卻平生多出一份恨勁兒來:“打,打斷他的尾巴,免得總用媚術算計不該算計的人。”
茶盛濃被他這話吓一跳,他認識的明丘宣是一個溫和的人,平日裏最是不喜歡殺戮、見血,極其反對傷害別的妖身體,他常說身體是妖修煉的根本,傷其身等于是傷妖千萬年努力的修行,今日他卻說要打斷林皆的狐尾?
茶盛濃總覺明丘宣有些變了,但是又說不出是哪裏變了,不過看到明丘宣對于林皆行為的态度,讓茶盛濃對明丘宣的不喜少了幾分。
茶盛濃迅速恢複了平日裏的神色,說道:“就是就是!”
明丘宣邁開腿,嫌棄道:“走吧走吧,聞見他的香粉我就覺得晦氣。”
走至樓梯處,明丘宣就聽到一個郎公跟女杜小聲的言談:“太邪乎了,就像做夢一樣,不過春景動人。”“好了傷疤忘了疼,你忘了你額頭是怎麽撞的嗎??血還流着呢,腦子裏就想什麽春景!”“切,管得着嗎你!”“哼。”
順着樓下轉彎而下,還未下到樓底,就看到中間的圓舞臺子上躺着兩只灰狐、一只黃鼠狼和一只白羊,身上滿是血跡,醫妖正在醫治,臺子下跪坐着十幾個妖,一齊哭泣,甚至有一女杜在頭上系上了白布條子,兩個被妖兵壓着,都像是瘋了似的,一個一直破口大罵,一個四肢抓狂亂動,人形幾乎維持不住,時不時露出皮毛尾巴耳朵來。
陶靈正懸飛于舞臺子正上空,用千機盤查算着什麽,不時地畫出幾張符來,揮動着手用法術将符置于玉露樓的四個角。
還未等明丘宣茶盛濃開口,陶靈就用嚴肅的口吻說道:“幫不上忙,回去,去找師尊。”說罷就用傳送陣将他們送到靈木門淞元宮。
淞元宮側殿內,堯天華醒着倚靠在床榻上,雙手捧着個熱乎乎的杯子正在喝水,一副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表情。明丘宣從飛似的從門外進來,快得身後還留下了一道長長的人影。他看到堯天華安然地靠在床邊,便放下心來。
明丘宣問道:“天華,身子如何?”堯天華想到今天見他與他打招呼,他不理她,她心裏有些不爽快,但看他這個為自己焦急的樣子,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小氣起來。
堯天華淡然道:“沒事。”
明丘宣看她像是完全忘了那回事的樣子,轉而接着問:“天華,你還記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
堯天華生氣道:“哪有人來看望病人一張嘴就問這些費神的事情的。”明丘宣當下話語難言,堯天華看到明丘宣不好意思地手足無措,嗔笑道:“你說的,我不知道,我醒來就在這兒了。怎麽了,什麽事擾得你慌慌張張的?”
明丘宣還未回答,就聽見茶盛濃的聲音從後邊傳來,愈來愈近:“喲!飛得倒快,你來得可比我這個好朋友來得要快得多呀。”明丘宣轉身,一臉心事被戳破的表情,看到蒼澗年也一起來了,就開口道:“師尊好,師尊,天華身子無礙吧?”
蒼澗年嘆了口氣,說道:“好着呢。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失去的血氣和修為吧。”
明丘宣道:“是,師尊。”茶盛濃疑惑道:“剛剛回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我的修為好像不比從前了,我竟然追不上明丘宣的步子!師尊,你們是不是有什麽在瞞着我?“
蒼澗年溫柔一笑:“好孩子,師尊沒有瞞着你的事。”
茶盛濃不依不饒:“師尊騙人。”
蒼澗年笑了笑,不做回答。走到堯天華床前,用法術拿來一套衣裳和一件薄披風,疊好的披風上有一小瓶藥丸,溫柔的對堯天華說:“天華的衣裳壞了,師尊送你一套新的。這瓶是補氣的藥,每日辰時就水服下,近日外頭風大,師尊這裏環境氣候甚好,你就在這裏安心住下。”
堯天華将茶杯放在床頭的小桌子上,接過衣裳和藥,說道:“嗯?為何我要在這兒住?潭明宮不能回嗎?”
蒼澗年摸着她的頭,溫柔說道:“能回,不過現在回不了。你師母她事務繁忙,又要潛心修煉,一時顧不上你,所以她托我照顧你。”
堯天華應了下來,道理都說得通,可是她這麽大一個人,顧不上就顧不上,也沒嬌弱到離了師母就不能活的地步,她将此想法咽下,轉而問別的事:“那師兄呢?他能回去嗎?”
蒼澗年:“他去楚将軍那裏,最近楚将軍正在籌備釀制新酒,要他過去幫忙呢。”
蒼澗年再次把重要的事情避開了。堯天華心底暗暗思忖:玉露樓的事情一定和自己有關。
堯天華溫聲軟語地問道:“好吧,那師兄能不能經常來淞元宮看我?還有阿茶能不能經常過來教我練劍?”
蒼澗年笑道:“可以。那麽天華好好休息吧。若你有什麽需求,你就找栗灰,栗灰一般就喜歡坐在庭院裏邊的松樹上睡覺。”
堯天華點了點頭,竟覺得有些困意,沒來由的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撐着困意表達了最後的禮數:“好。師尊慢走,阿茶、師兄慢走。”剛一說完沒多久,堯天華就昏昏沉沉地靠在枕頭上睡過去了。
蒼澗年将堯天華扶着平躺下來,茶盛濃幫她蓋好被子,明丘宣走到窗邊幫她關上窗。
三人從側殿出來,沒有什麽交流,蒼澗年将他們送到宮門口,就轉身回去了。
出來後茶盛濃對明丘宣說:“你看出來了嗎?”
明丘宣回道:“安神香嗎?看出來了。”
茶盛濃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明丘宣臉色不變,回道:“我不知道。”
茶盛濃追問道:“天華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就變成那副模樣?為什麽她會吸妖的血氣和修為?在玉露樓裏你為什麽抱着柱子親?你看到了什麽?剛才你的反應,實在是讓我不能相信,你什麽都不知道。”
明丘宣眼睛看向地面,有些苦笑,久久地說了一句:“天華她,本性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