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生
第1章初生
妖界,西子潭。
西子潭西北處有一個半陰之地,高于潭面數尺,背靠岩石,于土面上長了一株鵝黃色牡丹花,花開三朵,朵大如盤,香氣馥郁,傳至方圓百裏,久久萦繞。
一只白虎向西子潭走去,每走一步就流下血來,身後,流下的血畫成了一條血線。
白虎在牡丹對面的潭邊停下,擡頭看了牡丹一眼,便低頭趴在泉邊咕嚕嚕地飲了幾口水,最後索性下了水,将傷處浸泡在水裏。冷水刺激傷口,白虎低吼了幾聲,不知不覺中,白虎腦袋靠在岸邊,昏睡過去。
血将西子潭染了個半紅,牡丹的須根汲取到的水,也是帶血的。這是牡丹第四十七次,汲取到帶血的西子潭水,均是來自同一只白虎的血。
恍恍惚惚間,牡丹感受到了白虎的痛苦,聽到了白虎的低吼,但是只是一瞬,一瞬之後牡丹又如普通草木一般,只知生長。
兩個時辰之後,白虎從昏睡中醒來,傷已全然大好,西子潭也恢複了純淨透明之色。白虎從水中爬出,甩了甩身上的水,穩健的走向出口。
三百年後,帶傷的白虎又來了。這回身上流的血不多,但腳步卻是虛浮,每隔幾步,就跌到在地,然後又艱難的爬起,直到爬到西子潭裏。
白虎在半夢半醒之間,瞥了一眼牡丹,竟有些羨慕。羨慕像牡丹這樣未開靈智的草木,那怕再尊貴,也只需要安穩生長就可以了,不需要肩負責任,不需要維護道義。白虎再次昏睡。牡丹盛放的花在水汽與風彙集的空中簌簌搖擺,靜靜的,遠處樹林有樹葉飄搖的聲音。
第四十八次。
牡丹得到西子潭水與血水混合的滋養,朦朦胧胧間,看到了一只趴在水裏的虎,此次不同的是,牡丹聽到了水流聲、鳥鳴聲與白虎的喘息聲,長久而清晰。
西子潭裏的白虎并不知情,長久陪伴他的牡丹,已然生了靈智。
三個時辰之後,白虎如往常一樣離開。
五百年後,白虎再次來到西子潭。這次身上無鮮血流淌,嘴角有些幹涸的血跡,腳步說不上穩健,也說不上是虛浮。白虎如往常一樣下水,只是這次他沒有睡着,他瞪大了雙眼警惕的看向四周。
天空烏雲密布,雷聲陣陣,一道道閃電在空中亂放。
嗖——嗖——嗖——
黑色的毒藤從他後方憑空飛過來,白虎猛地從水中躍起,跳到岸上,帶着毒刺的尖刺險些刺入他的皮毛。
毒藤不肯放過,忽從正方竄出來,直沖白虎眼睛飛去。白虎向右躲閃,以極快的速度,用利爪割斷毒藤,毒藤吃痛的後退。毒藤後退但攻勢不減,像是被惹惱了一般,從四面八方竄出來,直沖白虎。
在纏鬥間,白虎偶然看到有一毒藤将要從牡丹木枝中紮穿而過,當下立即橫躍過西子潭,顧不得許多,于千鈞一發之際伸出利爪将毒藤切斷,牡丹完好無損。
誰曾想毒藤竟從後方偷襲,聲東擊西,料定白虎必會救這牡丹,毒藤從後背直直刺入白虎脊背,白虎當即中毒,暗紅的血從脊背流下來,毒藤依然沒有撤退的意思。
雷聲轟隆大作,天空下起一場暴雨。明明是正午,天卻黑得像午夜。
毒藤繼續攻擊着,白虎的意識開始不清了。左閃、右躲,也沒躲過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毒藤,毒藤将他與牡丹包圍,亦在西子潭水面結成網,阻止白虎跳入水中。
刺啦一聲,毒藤上的尖刺劃傷了白虎厚實的皮毛,拉出一條長長的口子,血濺在牡丹的花瓣上,鵝黃的花瓣沾染了暗紅的血,雍容華貴中透着妖冶的美。
一下又一下,白虎拼死抵抗,濺到牡丹枝幹上的血越來越多。
雨越下越大,西子潭裏漲起來的水漫過毒藤編織的網,直至牡丹生長的高地,水徹底地淹沒了牡丹的根部。
再一次,一根毒藤猛地飛向白虎的脖頸來,纏繞。
毒藤上的毒刺根根刺入白虎脖子上的皮毛,毒藤拉緊,同蛇纏死獵物一般,纏着白虎的脖子。
血,大量地從皮毛下流淌出來,流入西子潭水中,在白虎與毒藤未察覺之時,花瓣上的血漸漸消失了,牡丹根部附近的血水也逐漸變得澄澈。
第四十九次,第七七四十九回。
白虎已然奄奄一息。在雨聲與雷聲中,由遠及近,傳來毒藤被割斷的聲音。
“少主公!!”一個幹淨清亮的聲音。
白虎再也支持不住,重重地砸向水面昏死過去。
殺在前面的是一位手持青劍的男子,他淩空而立,溫潤的面容中含有怒意,左手持劍,右手食指中指合并,貼于劍身,口中念決,極強的壓迫感從男子身上傳來,毒藤在一瞬間斷成數節,然後灰飛煙滅,只剩下被毒藤攪得花草歪斜、山石淩亂的西子潭。
此時雨未停,水在漲。
男子右手一揮,設立結界,将雨隔絕在外,同時隔空使了個法術,讓白虎恢複人形。
野寒展翅越過潭水停在他身旁,發現他身上有些的傷口流出了暗黑色的鮮血,連忙給他輸送靈氣,同時語氣焦急,試圖将他喚醒:“少主公!少主公醒醒啊少主公!你可不能死啊少主公!少主公你死了誰給我發妖靈石啊少主公!”
躺在地上的男人皺了皺眉,動了動眼皮,緩緩睜眼:“你……少說兩句……別那麽……晦氣。”野寒:“活着!活着!少主公沒死!”
男子收起劍,踏着水面,走至男子身旁,随後施法為男子療傷。
“師尊,少主公怎麽樣了?”野寒擔憂地開口問道。
“妖丹無礙,性命無虞,但妖魂被濁氣嚴重侵蝕,身體大傷,毒入肺腑,需要剔皮去腐肉,靜養三日,再于西子潭中泡上三天三夜,然後閉關修煉三百年清除濁氣,如若不然,則需迎天雷重塑妖魂,痛苦非常。”
野寒震驚道:“啊啊啊?這麽痛苦,我們少主公太可憐了。”
“無他法了,此事太突然了,好在沒有傷及性命,只要他性命在,那就還有辦法。”蒼澗年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野寒,待會兒你留下來修補西子潭結界,再去探查一下那些毒藤的來源,我先帶丘宣回去處理外傷。”
蒼澗年收了結界轉身正要走,忽而聽到明丘宣用虛弱的聲音開口說了句:“牡丹……”随後再次陷入昏睡。
蒼澗年順着他的聲音回頭,看到這株牡丹竟在這場暴雨與激鬥中完好無損,花瓣生得華貴又鮮亮。蒼澗年暗想這花必定達到聚靈之階了,而這暴雨來得奇怪,莫不是……此花的水劫?便擡手隔空一探。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這牡丹的靈韻十分純粹,開了靈智但極不穩定,蒼澗年有愛才之心,想幫這牡丹一把。于是就收了法術,再次化用了另一道助牡丹化形的術法。
靈力注入牡丹的一瞬間,暴雨驟然停歇,雷聲遠去,香氣四溢,牡丹周身散發出道道金光,西子潭水憑空凝聚起來将牡丹完整的包裹起來,蒼澗年被牡丹的靈韻一震,猝不及防後退了一步。
稍稍站定,就看到牡丹随着西子潭水緩緩升起,忽然間晴空大放,祥瑞漫天,兩只鶴從山嶺處飛來,圍在牡丹左右,牡丹透過西子潭水,無意中釋放出強大的具有淨化與療愈之能的靈氣,明丘宣在這一瞬間,感覺身體輕盈,身體裏的毒素竟然被清理得個大半,皮肉之傷也漸漸好起來,渾身開始有了力氣,再次緩緩睜開眼,只見:
西子潭水慢慢的被牡丹吸收,漸漸地露出一個女兒家的腳來,接着就是手,随後顯出全身來——
雙環高髻間別有一朵鵝黃色牡丹花,固髻的則是一支木笄,木笄上刻有牡丹花形。于發髻另一側,插有一支花蕊狀金簪,從金簪上垂下一串晶瑩剔透的血色珠子,額間有一紅色牡丹花钿,眉彎而細長,唇不點染而紅,臉若圓盤,體态豐盈腰纖細,外披殷紅對襟紗羅之衫,姚黃襦蓮子白裙,腰系縧帶,肌骨芳香四溢,唯雙眼緊閉。
恰是這一點,烘出她有美中不足但又極近完美之感。
潭水消失,她像是失去了承托一般,從半空中落下,同時香氣也消散了,空氣中殘留的血腥氣再次占據嗅覺的上風,蒼澗年連忙用法術托住,張口:“野寒,去。”
“是,師尊。”野寒展翅飛去抱住剛剛化形的牡丹,心中滿是驚奇。
自承載着妖界氣運和淨化之力的良珠于四萬年的妖界混戰之中被徹底毀壞後,妖界濁氣四溢,靈氣不純,先不說沒法生出氣韻純粹的妖,就單單開靈智這一項就是難上加難。大多數開靈智的的妖全憑運氣,天時地利妖和,偶爾才得開一開靈智,開靈智之後也未必就能修煉成妖,妖修煉第一階就是聚靈,聚合靈氣擋災延壽,第一階便有天劫,天劫抵不過則無法活命,如今遇上靈韻純粹的妖,實屬不易。
野寒将牡丹抱住下落時,一眼掃見盤腿坐在地上的明丘宣,喜悅的大聲喊到“少主公!少主公醒了!”
“聲音小些,別吓着人家。”明丘宣對咋咋呼呼的野寒無語,此刻只怕吵到救命恩人。蒼澗年的注意力被野寒的聲音拉了回來,轉頭又看見明丘宣已站了起來,向自己行了個禮:“弟子多謝師尊。”
“無妨,身體如何?”
“回禀師尊,身體已無礙。”
蒼澗年親自探查了明丘宣的傷勢,竟然真的已經大好,濁氣已除,毒已解,妖魂修複如初,只剩下些外傷。
野寒在二人說話間便準備了一輛鹿車轎,将沉睡中的牡丹放置在車轎內的軟榻上,随後下車用比剛才小一點的聲音,對蒼澗年說:“師尊,她已經安置好了。”
“好,丘宣,你也上轎吧。”
野寒看着在西子潭上空久久盤旋的仙鶴,使法術的手愣在空中。
“等會兒啊師尊,那兩只鶴怎麽辦?一起帶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