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衣角
第19章 衣角
舒沅擡頭看了眼外面連綿成一片的群山,覺得這裏實在是個殺人抛屍的好地方。
要是祁彧在這種給予了他信任的情況下發現他居然是別人安插過來的間諜,而且還是那天晚上潛入他房間的人,會不會一怒之下直接在這裏結果了他?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舒沅也只能硬着頭皮按下了那個接聽鍵。
然後就聽到季雲楓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小沅,聽說你昨天要出差,我昨晚想打電話問問你到了沒有,怎麽一直打不通?”
沉默,良久的沉默。
舒沅頂着祁彧的眼神壓力,一句話也不敢說,總覺自己下一刻就要死。
卻沒料到季雲楓會這麽聰明。
他那晚從宴會回去之後便從季雲瑛那裏聽說了舒沅是個啞巴的事情。雖然覺得很詫異,也不知道舒沅為什麽明明會說話卻要裝啞巴,但還是大概明白了情況,并幫舒沅保守了秘密,沒在季雲瑛面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來,只以為舒沅或許有什麽不得已的理由。
這回聽到舒沅這邊半晌都沒有回應,季雲楓立刻意識到了什麽,于是忙接話道:“看我,着急得都忘了你不會說話。還是按照咱們的老規矩。你如果回答是,就敲一下手機話筒,如果不是就敲兩下。你現在到目的地了嗎?”
舒沅懸着的心總算放下,連忙在話筒上敲了兩下。
季雲楓瞬間就明白了。果然,舒沅旁邊有人,而且有一個讓他不得不裝啞巴的人。
他于是繼續問道:“怎麽走這麽久還沒到,你出差去這麽遠的地方。那你路上沒出什麽意外吧?”
關于這個問題,舒沅求助了一下祁彧,畢竟其實意外沒少出,只是不知道祁彧需不需要向外求援,結果就看到祁彧搖了搖頭,于是舒沅只好又敲了兩下話筒。
這種溝通方式下這個電話不會打太久,沒說兩句季雲楓就挂斷了電話。
雖然祁總拒絕了向外求援,但好在信號恢複之後,他們查到附近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加油站,車上剩下的油應該能夠支撐他們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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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滿了油之後,祁彧一路沿着省道開得很慢,走一會兒就得停一會兒讓舒沅下車緩緩,但總算是在天黑前到達了目的地。
*
祁彧家老宅很大,裏面有保姆和管家專門負責打理。
舒沅果然分到了一間單獨的客房,在祁彧房間的隔壁,不需要時時刻刻都面對着祁總。他也是到達目的地之後才知道,祁彧此行根本不是為了公事,只是因為母親忌日将至才回來緬懷母親。
他其實隐隐能感覺得到,祁彧最近心情并不好,卻也難怪,任誰在這種時候,心情都不會太好。
祁彧最近每晚都睡不好。雖然帶了個天然白噪音機舒沅在身邊,但他是個啞巴,就算能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發出聲音,也不能總讓他一驚一乍,不能滿足祁彧随時随地想調節情緒的需求。
而那個女主播,已經接連好幾天沒有上播了。
雖然他錄下了那個女主播的歌聲,但錄制的音頻和直播相比,聽來總覺隔靴搔癢,差了點什麽,因此祁總這幾天實在煩躁的厲害,以至于電話那頭的宋塵安都隔着網線感受到了這份煩躁,老老實實彙報工作不敢造次。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只要舒沅這邊不出岔子,把消息傳遞給祁烨,接下來就會按部就班進行下去。”
舒沅麽……
祁彧眯起眼睛,心裏卻不知是期盼着舒沅出點岔子,還是讓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下去。
最近這幾天他開會的時候故意當着舒沅的面,甚至一些機密文件也都敞開了放在明面上,但舒沅似乎并沒有要求竊取機密的意思。
不知道是當真沒這個打算,還是只是在蟄伏等待時機。
祁彧又忽地想到什麽:“前段時間不是就說已經查到了IP地址,現在怎麽樣了,那晚的人到底是誰,查清楚了沒有?”
“抱歉祁總,這段時間安排這件事浪費了些時間,那邊稍微耽擱了,不過已經查出了眉目。”宋塵安彙報道:“那個IP地址是一處合租房,裏面所有租客沒有符合條件的,全部排除。不過就在不久之前,裏面有一個租戶在租期明明還沒到的情況下突然退租搬走了。我已經讓人去聯系了房東,明天之內就會把這個人的資料給您。”
關于這個人,宋塵安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去查這個IP地址的時候才發現,和舒沅入職資料上填寫的通訊地址在同一個小區,只是舒沅并沒有詳細填寫單元號和樓號,并不能就此确定什麽。
宋塵安曾經去這個地方找過舒沅一次,而偏偏這個神秘租客搬家的時間,剛好就是他去找過舒沅的不久之後。
這個時間可就太湊巧了。因為如果宋塵安沒記錯,這個租客搬家的那天,舒沅剛好請了假。
但是在一切真相查明之前,這些就沒必要給祁彧彙報了,反正到了明天,就會知道這個人是誰。
*
舒沅想到了一個完美的可以把吊墜放下的方法——他可以趁下一次祁彧開車帶他出去的時候偷偷把吊墜塞在車上。
雖然領導開車帶着助理出去這個說法聽起來确實有點奇怪,但是祁彧最近幾次出門似乎都不想讓司機打擾,只想帶着舒沅一個人,而舒沅的車技又實在堪憂,所以就倒也還算正常。
然而肉眼可見的,祁彧這幾天心情很不好。
他心情不好,舒沅也就不敢造次,只要沒什麽事就窩在小房間不出去。
上次他在晚宴上加了季雲瑛的聯系方式,短短幾天已經混了個熟。鑒于上次的護手霜雖然沒能塗到祁彧手上,卻還是讓舒沅獲得了祁彧的信任,有了能夠跟着祁彧一起出差的機會,舒沅現在對季雲瑛的信任值直線上升,于是就也總忍不住想和季雲瑛多聊兩句。
季雲瑛那頭一聽,孤男寡男共處深山老林,這麽天大的好機會舒沅居然不懂得珍惜,那怎麽行?
于是再度給舒沅出了個招。
舒沅聽完,上升的信任值突然就降低了好多:“這……不合适吧?我是希望祁總心情能好一點,不要總是黑着臉,但是你說的這個方法你确定會讓他心情變好?”
他居然敢質疑,大小姐不樂意了:“我就問你,你很擅長和上級相處嗎?”
當然不擅長。別說和上級相處了,他和老師相處都會戰戰兢兢,只要是帶着頭銜的人他和他們相處都會很不自在,所以雖然從小就很聽話乖巧,他卻從來都不是老師喜歡的那一類孩子。
大小姐于是乘勝追擊:“我再問你,你之前和祁彧是不是關系很一般?用了我說的方法之後,他是不是更信任你而且有了要提拔你的意思?”
……還真是。
“這不就得了!照我說的做,沒問題的!”
舒沅被大小姐一通輸出質問得啞口無言,只能悻悻收聲。
下午時分,祁彧要出門去給他媽媽掃墓,讓舒沅跟着。
墓地修葺在一處風景很好的山林深處,依山傍水,一看便知造價不低。然而掃墓這種事情,舒沅跟得太緊顯然不合适,因此祁彧進入陵園後,舒沅便被留在了外頭。
可也不知這對母子到底有多少話想說,足足過了幾個小時都不見祁彧出來。
此地地處偏僻,林徑幽深,四面種滿茂密樹叢,顯得很是幽深雅致。然而等日頭漸漸西斜之後,這份靜雅就帶上了另一種詭異的感覺。
日光昏暗,配上樹影幢幢,還有深秋那些半死不活的蟲豸詭谲的叫聲,尤其發生在陵園這種地方的時候,一切景象都顯得可怕起來。
突然,前方樹叢中發出一陣沙沙聲,不知是什麽東西,又恰有一陣陰風吹來,天上那本就快要落下的日頭也被烏雲當去了微光,整個世界的色調都變得昏暗下去。
舒沅被吓了一跳,扭頭死死盯着發出響動的樹叢,祈禱着祁彧快些出來。
卻就在這時,只聽唰的一聲,一個黑影猛然從樹叢竄了出來!
“啊!”
舒沅快吓死了,轉身就要跑,卻一頭紮進了一個人懷裏,于是又被吓了第二跳。
“啊!”
“是我。”祁彧即時攬了一把舒沅的腰,将人穩住,避免他驚恐之下腳下打滑直接摔倒在這裏。
舒沅的心髒還在撲通撲通地跳,氣也沒喘勻,一時沒反應過來,打了個寒顫。
祁彧看了方才的草叢一眼,道:“是個耗子。”
舒沅:“……”原來……是老鼠啊。
烏雲飄開,晚霞再度落下,将樹叢照得金黃。舒沅這才回神,退後幾步和祁彧拉開了距離。
祁彧不再多言,轉身朝外走去:“走吧,該回了。”
雖然剛剛出言安慰了他……姑且算是安慰吧,但還是可以感覺到,祁彧心情不好。舒沅本來覺得大小姐這人靠譜程度值得懷疑,不想用她的方法的,但是現在就突然很希望祁彧心情能好一點。
就像剛剛,祁彧也安慰了他一樣。
于是他快走兩步上前,輕輕拽住了祁彧的衣角。
祁彧感受到了舒沅的動作,忽地頓住了腳步。舒沅被吓了一跳,慌忙松手,不敢再造次。
便見祁彧看他一眼,雖然眼神依舊沒什麽波瀾,卻開口道:“這裏雖然是陵園,但很貴,真正沒葬幾個人。”
舒沅點了點頭,沒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兩人一起沿着山道下山,只是這一次,祁彧放緩了腳步。舒沅這回是再也不敢有什麽動作了,只當祁彧不喜歡被人拽着,卻不料走了片刻,祁彧忽地開口:“你可以繼續。”
繼續……繼續幹什麽?
舒沅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還有些不易察覺的小雀躍,再度伸出手來,揪住了祁彧一片衣角。
*
保姆正在廚房準備晚餐,舒沅心情很不錯,于是就和季雲瑛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好心情。
結果季大小姐比顧宵還擅長順竿爬,覺得這一定是自己的功勞,于是再度分享她不知道從哪裏搜羅來的各類所謂的“技巧”。
如果說塗護手霜和扯衣角這個還算比較正常的話,接下來的內容可就實在是有點不堪入目了。
舒沅這回反應過來了,畢竟尺度都已經這麽大了他又不傻——大小姐給他分享的哪裏是什麽和上級搞好關系的技巧,分明是勾引上級的技巧好不好!
舒沅看得面紅耳赤,一面驚嘆于大小姐知識面實在豐富,一面想要喊停,他真的不需要這方面的知識。
結果手一滑,手機就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還剛好掉在了祁彧腳邊。
舒沅正想去撿,就被祁彧先一步彎腰撿起。
看着祁彧的動作,舒沅直接炸了一身的毛——大小姐說話實在沒個輕重,手機裏的內容,可不敢讓祁彧看見啊!
然而事與願違。
祁彧似乎看出了舒沅神情中的害怕與擔憂,目光霎時間冷了幾分,而後便落在了依舊亮着的屏幕上。
然後就看到了一大段發出來會被滿屏口口的話。
祁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