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隔天傍晚,成蹊掐點出現在機考中心的樓下,5分鐘後戴着口罩的俞悅結束下午的筆試,蹦蹦跳跳闖進視野。
看來考得不錯啊。成蹊心裏酸得很。
沒等他上前,俞悅身後的大門裏突然跑出一個五大三粗的男生,眨眼間晃到俞悅身前:“姐姐,真的不留個微信嗎?我有一個比利時申請群,已經100多個人了,可以多多交流。”
比利時?什麽時候定的?
成蹊立刻沖上去,毫無防備的俞悅被拽了個趔趄:“總算蹲到你了!收了我的裝修費就跑路,快退錢!”
方才還在軟磨硬泡的男生立刻直起背,肉眼可見地加速離開。
俞悅驚魂甫定。不等她興師問罪,惡人已先聲奪人:“什麽比利時?你是不是要跟他私奔?”
“啊啊啊啊啊!你有什麽大病!”悅姐的氣頭比腦子跑得快,甩下背包沒頭沒腦地砸,“你的裝修費!你自己!非要打!我退回去!還打過來!還指責我!污染流水!你丫活膩了!把口罩給我摘了!”
成蹊抱頭一個自顧不暇,面部就被繳了械。這可是市區,旁邊就是個商場,人流量巨大!成蹊呆了,重點保護部位從頭轉移到臉,給了俞悅更多可乘之機。
“老娘前途告急!誰還有空給你!搞!裝!修!”
發洩了個痛快,她拖着發型狼狽的成蹊到角落,大慈大悲地遞過一個口罩:“喏,套上吧。”
成蹊別無選擇,目光呆滞:“悅姐,我只是想給你個驚喜。”
悅姐:“我還你個驚吓嘛,很公平。”
悅姐邏輯一向強硬,成蹊無話可說。他惦記着方才那男生提到的“比利時”,抓緊問:“确定要去比利時?”
俞悅擺手:“這不是考完感覺不太好麽,剛那個弟弟同考場的,說比利時有個不錯的學校6分就收人,沒必要再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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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蹊:“哪門不好?你又跟男考官聊女權了?”
俞悅:“我告訴你,還真不是口語的問題。這回抽到女考官,我們聊得可好了!”
……
晚飯後,俞悅本打算就此分道揚镳。但成蹊軟磨硬泡,她也就半推半就地多留了一晚。
成蹊本次通告行程已經結束,同行工作人員都已遣散回帝都。成蹊覺得自費談戀愛是比公費心理負擔小很多,非公開行程還不用偷偷摸摸的。滿大街口罩人士,誰也不認識誰。他可以在人頭攢動的網紅店裏排隊時将俞悅扣在前胸,過馬路時随意把玩她的手指,趁她低頭喝奶茶弄亂她的頭發(并惹來一通毫無疑問的暴擊),仿佛回到出道前肆無忌憚自由自在的那幾個月。
成蹊只能推斷機考中心的鍵盤很趁俞悅的手,因為他們走到一處熱鬧的地鐵廣場,俞悅指着霓虹燈下的電子海報說:“哇,她都開始有地廣啦!”
成蹊擡頭,偌大的護膚品廣告挂在大廈的黃金位置,李蓠的臉占據了百分之六十。
“她真的很漂亮。”俞悅公正地說,“我聽說入學報道那會兒,她一露臉就被封為系花了。”
成蹊鬼使神差地問:“聽誰說的?”他倆的院系可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我打探過你的動态。我跟音樂社很多人都有聯系。”俞悅專心研究李蓠的廣告,并不回避他的試探。她總是這樣,不避諱任何話題,卻又不肯看他的眼睛。
“悅悅,其實我當年之所以跟李蓠在一起,是因為——”
話被俞悅擡手打斷。但這次成蹊沒有聽她的。
“我當時沖動跟李蓠表白,是因為你總在我面前提起慕铮。我知道你喜歡他,但我也想知道有沒有可能,你也喜歡我。”
藏在心底七年的實話,說出來居然就這麽短短兩句。沒那麽長,也沒那麽難,伴着不遠處一位街頭歌手彈唱《烏蘭巴托的夜》,一起穿進俞悅的耳朵。她的眼睛依舊沒有離開李蓠那張精修又放大了幾百遍的臉。
她知道,此刻成蹊正期待地看着她。而她腦中浮現的是七年前的那一晚,她強撐到宿舍遇見賴寒星,滿肚子委屈終于找到發洩的出口:
“你說多提慕铮就能刺激成蹊表白,你是對的,他跟別人表白了!”
雖說旁觀者賴寒星篤定這波大轉折定有貓膩。成蹊有多喜歡俞悅,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就算他莫名其妙跟其他人在一起也長不了。但俞悅的期望和自信雙雙遭受重挫,徹底放棄幻想。她把成蹊從好友列表裏移除,抱着向死而後生的念頭捅了捅慕铮,沒想到這層窗戶紙當真薄如蟬翼,慕铮思考了一夜竟同意了。
彼時俞悅離開家鄉小城三年,初初見識了更大的世界,已經不像高中時期一心迷戀一人,但正兒八經的軍校生又不是路邊随處可見的易拉罐,搶手貨誰也不會嫌多。加上一個月後成蹊光速分手,給這出鬧劇潑上诙諧的滾油。除去賴寒星搖頭感慨兩句“陰差陽錯”,俞悅只忙着幸災樂禍。
玩什麽欲擒故縱,如今只有他成蹊還是孤家寡人,還有比這更大快人心的爽文嗎?
……
俞悅從記憶裏抽出神來,她放過李蓠的下眼影,垂下了睫毛:
“好的,謝謝你的坦誠。”
她背光的表情落在成蹊眼裏,說不清是平靜還是冷淡。
“成蹊,當時我的确很喜歡你。你告訴我要跟學妹在一起的那一天,我心都碎了。但也止于那一天。我失眠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去晨跑,睡掉了一天的專業課,還被點名扣了分。最後我得出結論:不要因為一個放棄我的人就放棄一切。”
“所以你當年之所以跟慕铮在一起,是受我的刺激,就跟我被你刺激得去跟李蓠表白一樣?”
成蹊難以置信。
俞悅點頭:“我跟你确實很合拍,但事實證明,這世上跟我合拍的不止你一個。”
成蹊艱難消化着這一遲來的真相,不願就此罷休:“那後來你跟慕铮為什麽……收場。”
他仍然想知道,在那一段始于少年的感情中,她是全身而退,還是那人仍在她心裏留了一根釘子。
“這是我跟他的事。”俞悅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随意踱了兩步;借着燈光成蹊終于看清楚,她臉上原來是不帶情緒的坦然,“我現在還不想說。可能總有一天會願意說,就像現在我願意聊我跟你的七年前……但不是現在。過幾年吧,如果我們還有聯系的話。”
成蹊一驚:“這就開始了?你又要跟我斷?出了國就不打算回來了?”
他沒留意自己的嗓門漸漸大起來,惹來星星點點的回頭。
俞悅抓住他的胳膊,試圖引導他往人流較小的方向走。她壓低聲音說:“只是一種假設。我習慣做好所有的假設。”
這樣才能将可能的傷害降到最小。
“為什麽要做這種假設?我們朝夕相處了兩年,彼此感覺都非常好。”不出三米成蹊就停下來,“出國學習沒有問題,不妨先結婚然後——”
俞悅全身一震。成蹊也被自己的口不擇言驚到。這一刻彼此面面相觑,兩人都瞬間冷靜下來。
俞悅發覺很難一下子找到合适的語句精準表達自己的感受。
她忖度片刻,艱難地總結道:“我是個很難move on的人。曾經我一度認為慕铮只是少女懷春時期的一場夢,而你那一出先手雖然成功傷到了我的自尊心,但歪打正着幫我實現了十八歲時的幻想;後來我又覺得我跟你不會再有交集,而兩年前你再度出現,又給了我圓夢二十一歲的機會……最好的年紀和最美好的幻想一直有你的參與,我真的很感謝你。”
反複成人之美的成蹊原地吐血。
俞悅拍拍他的後背:“我知道你很難,其實我也很難。你想想,前後被你跟慕铮放棄了兩次……”
“快拉倒吧。”成蹊無心再聽,此刻他只想無能狂怒。俞悅的坦白局一定程度上印證了他這些年陸陸續續的一些猜想。命運陰差陽錯又兜轉回頭,他們任何一方都沒有錯,被迫卷進這圈糾葛的李蓠沒有錯,甚至慕铮也沒有錯。
他們——他和俞悅,當初是彼此傾心的,他一心确認的不正是這個嗎。如今得到想要的結果,他應該高興才是,到底還在糾結什麽?
“你需要冷靜冷靜嗎?”俞悅擔心地說,“要不我先回去,我……”
“冷靜什麽!”成蹊一把抓住她,“氣死我了,不許走!”
在全國最繁華的城市,最熱鬧的街頭,他将她緊緊扣在懷裏,像這兩年無數次重複的那樣。他們不約而同想起十年前,第一次攜手登上學校的舞臺,交握的雙手不知道誰的先發抖,又是誰的先冒汗。而十年後,一個從最低谷崛起,一個砸碎了人生模板,要摒棄被教導了近三十年的社會規訓,梳理新的秩序,從荒地裏建設自己的王國。
曾經拆散他們的不是變幻莫測的命運,如今讓他們緊密膠合的,也不是虛無的緣分。年少的他們被動地等待過,發現“認命”是人生最大的騙局,當重逢的機遇再次降臨,他們毫不猶豫地抓住,沒有浪費一秒鐘。
與其遵守規則不如利用規則。成蹊想,其實結婚倒也不算異想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