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09
chapter 09
匆匆留宿一夜,成蹊帶着最後的個人物品趕赴機場。俞悅蹭他的車去公司,不顧司機的反對大開車窗,感嘆道:“這冷冽又自由的北風啊,原來這就是裸辭的味道。”
“也是五險一金斷繳的味道。”成蹊提醒她,“簽我工作室吧,求求你了。”
“诶,要不我簽給你當藝人,還來得及報名今年鵝家的選秀?”
“有沒有可能,你超齡了。”
“桃家馬上要播的女團選秀有我的同齡人呢,少帶年齡歧視啊。”
……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到俞悅公司樓下的停車場。許是人逢辭職精神爽,俞悅整個人十分放松,不像從前跟成蹊出行她總是全身繃緊,生怕被人注意到。
下車前她甚至猝不及防湊上去,狠狠嘬了成蹊一口。
成蹊倒吸一口氣:“膽大包天!”卻伸手按住她的後頸,好半天才肯放開。
他們都有些戀戀不舍,畢竟下次見面就得春節假期後了。
2020年1月17日,那一天的他們是這麽認為的。
———
随着春節假期的到來,走完離職手續的俞悅正式開啓自己的社會閑散人員身份。公司也挺厚道,年貨依然帶了俞悅的那份。請同事幫忙運回家的俞悅在卸貨時,不免懷念起有司機的日子。
算了。俞悅已經下決心戒斷對成蹊的潛意識依賴。她強制自己不刷新聞,不看八卦群聊,不摻和《獨來獨往》、《歌者》、成蹊新專輯等等所有與他相關的話題讨論。以至于1月21日晚,父母與她确認陵京團聚的行程時,悶頭刷了四天英語的她才知道新冠肺炎已經開始爆發。
驚吓之餘,俞悅火速搜羅各路信息。情況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父母那邊已經準備好了一車年貨,随時可以出發。越是人心惶惶的時刻,大家越想跟最親近的人團在一起,一家人決定還是按原計劃行動。老家到陵京不過幾小時車程,第二天下午就能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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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是夜,俞悅被一通電話震醒。屏幕顯示1月22日淩晨4點27分,來電人成蹊。
“我剛從帝都到陵京,通告全部取消了。聽我說,你先在家裏待着,不要随便出門。并且立刻通知爸媽,馬上回老家。對,能帶上的都帶上,就待在村裏。”成蹊說得又快又急,“我已經安排我爸媽回去了。村裏親戚多有自留地——事态發展到一定程度,城裏資源不一定夠。千萬不要冒險開長途來陵京,路上說不準——你懂我意思嗎?”
半夢半醒下的俞悅一時反應不過來,但本能讓她重重點頭。神志快速蘇醒後,她馬上聯系父母,父母的政策敏感度不高,聽得雲裏霧裏,但看俞悅的神情和她反複強調這位“知情者”的靠譜程度,他們即刻起床,原本打算載往陵京的過年物資如數改道老家。
可父母的一顆心吊着:“那悅悅怎麽辦呢。”
接着又是一通兵荒馬亂。父母四處聯系從陵京回老家的順風車,而俞悅則籌備Plan B——清點家中物資:基礎的米油鹽醬醋不缺;先前為了迎接父母,冰箱已經塞得半滿,加上公司發的年貨夠吃好一陣;成蹊先前網購沒來得及搬走的速食還堆了一櫃子。掐指一算,只有她一個人的話,應付一個月不成問題。
一個月,再嚴重的局面也不過如此了吧。俞悅相信國家的操盤能力。
中午,表姐夫傳來好消息,他有陵京工作的朋友今晚開車回老家,可以帶上俞悅。成蹊來電跟進時,她正在收拾随身行李,告訴他馬上可以離開。成蹊松了口氣,問了她跟車的時間地點。
“公共交通風險太高,我送你過去。”
俞悅這才想起,她從起床後一直在按照成蹊的指令行動,卻沒顧及他的去向。她趕緊問:“你接下來什麽打算?”
“我剛給車加滿油,再看看還有哪兒能排上隊,多少買點什麽。我今晚也回老家。”
“別排了,人多不安全。我家存貨充足,你過來随便拿。”
守着行李箱等待成蹊上門期間,俞悅一直在刷疫情相關的消息。風口似乎不像成蹊強調得那麽嚴重,但她心中有數,他的消息來源在哪裏。越是這樣,她心中越是緊張。
終于捱到成蹊如約出現,他戴着口罩風塵仆仆,明明剛從車上下來,厚厚的外衣卻冒着涼氣。沒有太多時間寒暄,俞悅只緊緊抱了抱他。
年關前的省城本就空曠,成蹊一路風馳電掣,往常一小時的車程不過20分鐘就快到。車裏氣氛沉悶,無不預示着這将是一次特殊的分別。
然而周密的計劃逃不過意外,俞悅接到表姐夫的電話:“悅悅,實在抱歉!我朋友的小孩突然發燒,他們走不了了!”
俞悅傻了。
“怎麽了?”成蹊注意到她的異樣,在路邊慢慢停下。
“原路返回吧。”俞悅軟在座椅上,“我走不了了。”
———
混沌的一天變數太大,俞悅花了好一會兒才适應自家的燈光。
父母已經安全到達老家。給他們說明情況,保證家裏物資充足、絕對可以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後,她感覺腦袋都快炸了。她陷在沙發,眼神放空,直到察覺成蹊在廚房裏的動靜才反應過來:“你不是要回老家嗎?”
“沒。”成蹊背對着她,“下午我媽告訴我,老家鄰村出現了發熱病例,村口的路已經封了。”
寥寥數語,殘忍又空曠。
成蹊咣咣切菜,幾小時前剛清空的臺面很快堆滿了雜亂。然而再大的動靜和熱烈的飯香都沒能驚醒已經在暖光下睡死過去的俞悅,成蹊很無奈地俯視了一番,順了順她的額發,盡量放低音量:“悅悅,回房睡吧。”
“……哦,好。”
———
俞悅在饑腸辘辘中醒來。身周一片漆黑,她摸向床頭的手機,淩晨4點。刷了一會兒新聞,得知外頭已是另一個世界。
成蹊還在沉睡。她蹑手蹑腳起床,家中四處暖氣融融,昨日曾在此逗留許久的緊張氣氛仿佛從未存在過。她盡可能地壓縮覓食的動作,但不一會兒成蹊還是打着哈欠從卧室裏出來。
俞悅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從早忙到晚,你多睡會兒。”
成蹊搖搖頭,轉身熱了兩杯牛奶:“後備箱裏還有些冷凍品,昨天忘了拿,怕是快化了。待會兒抓緊搬上來看看。這種時候,不能浪費啊。”
說着檢查冰箱空位。俞悅原本留給父母的年貨空間,逃不過被鸠占鵲巢的命運。
就像眼前這個找遍各種理由長期寄居在她家的人一樣。
對于陵京市內交通并沒有封禁這一事實,兩人都只字不提。俞悅很清楚,即便回不去老家,成蹊也完全可以留在更高檔的社區、獲得更完備的保障。但從返鄉無望的那一刻起,她內心最強烈的恐慌沒有一刻停止過喊叫:她不想他離開。
面對大環境下的突然變故,抓住最近旁的溫暖才是人的本能。
成蹊和俞悅搬完最後一箱凍蝦時還不到5點,冬日天色尚早,氣喘籲籲,适合睡個回籠覺。
俞悅聽見他對着黑暗喃喃道:“明兒個就是除夕了。”
她也對着黑暗說:“是啊,這個年就咱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