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危進!危進!起床了,趕緊起床,呆會兒我上學要遲到了,你快點兒!”木門被拍的啪啪作響,簡陋的床上躺着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他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爬了起來。
踩着已經有些開裂的拖鞋啪噠啪噠的走到了旁邊的衛生間裏,拉下褲子開始放水,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然後砸吧了嘴。
“危進!我要遲到了!你快點兒!”
危進拉起褲子,快速的刷了個牙,在水龍頭跟前用冷水胡亂的澆了一把臉,踩着拖鞋走出了衛生間。
見危進終于走了出來,危念瞪了他一眼,然後背着書包先打開門走了出去。
危進走到門跟前,穿上鞋子,戴上一頂黑色的鴨舌帽,然後朝身後站着的人喊了一句:“走,危羽,上學了。”
危羽把手裏一直拿着的饅頭遞給了危進,跟在危進的身後開門走了出去。
剛出門,冷風就像刀尖一般刺進了皮膚。
危進打了個哆嗦,裹緊衣服從院子裏推出了一輛自行車。
他先坐了上去,一旁的危羽熟練的坐在了自行車的橫杆上,然後把自己的圍巾分了一半給危進。
站在一旁打哆嗦的危念,照舊嫌棄的看了自行車一行,然後坐上了後座。
剛立秋不久的煙港,雖然還沒有到下雪的地步,但刺骨的涼風已經吹得人渾身發冷。
面前毛茸茸的腦袋不斷的往上伸,危進騰出一只手把那個腦袋按進了懷裏:“坐好,不想翻車的話。”
煙港第三中學門口停着很多的小吃攤,熱氣騰騰的蒸籠冒着白煙。門口的保安站在門口看着早晨趕來上學的學生,檢查着學生證。
後座的危念一縱身跳了下去,然後背着書包頭也不回的走向了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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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自行車掉頭離開了以後,她才從校門口伸出個腦袋看了一眼。門衛催促着叫她趕緊進去,她瞪了門衛一眼走了進去,嘴裏嘀咕着:“尖嘴猴。”
這邊送走危念以後,又騎着車朝着煙港小學開去。
到了門口,危羽下車取下了車頭上挂着的書包,然後盯着坐在車上的危進。
“怎麽了,又想買書了?”
危羽不停的點着頭,毛絨帽子兩邊挂着的棉球随着她的動作前後擺動。
看着她兩眼放光的樣子,危進笑着搖了搖頭問到:“多少錢?”危羽興奮的豎起兩根手指:“兩塊!”
“兩塊?”
“我同學說賣給我的,她說只要我給她兩塊錢她就賣給我。”
危進從衣衫的內襯裏摸出錢包,掏出兩塊錢遞給了危羽,然後摸了摸她的頭說到:“去吧,別遲到了,下午我來接你。”
危羽把手裏的圍巾朝危進的脖子上一套,然後轉身跑向了校門,喊道:“再見,老哥!”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被身後的一雙大手拉住了衣領,危進立馬靈活的把圍巾在危羽的脖子上圍了幾圈之後打了個結:“我走了。”然後蹬着單車往回走了。
危羽看了看危進身上穿着的皮衣,又低頭看了一眼圍巾,然後轉身進了學校。
冷風吹的握着車把的手生疼,危進把車停好之後,朝着有些僵硬的手哈了哈氣。
用鑰匙打開門之後才稍微暖和一些,門口的鞋架跟前甩着一只紅色的高跟鞋,另外一只在前方的沙發旁邊。
像是聽到了開門的聲音,衛生間裏傳來女人的聲音:“危進,回來了啊,快給我弄點吃的,一晚上都沒吃東西,我要餓死了。”
危進沉着臉的把沙發跟前的鞋子放回原處,然後說到:“今天外面才六度,你還穿高跟鞋?”
“哎呀,你管這些幹什麽,叫你給我準備點吃的。”
“鍋裏還有兩個饅頭,我去工地了。”
衛生間的女人伸出腦袋喊道:“就饅頭啊,你怎麽不幫我煮碗面再走!”
關上的門又被打開,危進冷着臉開口到:“吃完饅頭就趕緊走,還有,以後不要再來了。”
女人看着歸回原地的鞋子,悻悻的開口到:“別生氣嘛,媽下次注意啊。那你能不能..........”門嘭的一聲關上了。“.........給我煮碗面。”
有些磨損的自行車鏈條發出摩擦的聲音,危進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騎着車,凍的發紫的雙手像是沒有感覺一樣握着把手。到了工作的附近,各種煙囪裏向外冒着濃煙,還有機器和起重機運作的聲音。
把車子停好在車棚裏,他搓了搓手戴上安全帽,然後從旁邊把被太陽曬的有些發白的工作服穿在了身上,然後走向了一旁滿是灰塵的工地。
見到危進的身影,已經到了幾個工友都笑着跟危進打招呼,他笑着一一回應了,路過一個工友時那人手裏還拿着幾個白面饅頭,說着就要遞給危進,他擺了擺頭,回答到:“老陳叔你就自己吃吧,我吃過了。”
“呀,吃過了蠻再吃一個撒,小娃兒長身體,快點拿到。”
危進犟不過,只好伸過手接了下來:“謝謝了,老陳叔,我先去幹活了。”
老陳叔擺擺手示意他趕緊去。
危進啃了一口饅頭,朝着前方剛剛建成雛形的房子走去,泥土地上因為一晚上的沉積,布滿了一層水泥灰,在他走過的前方已經留下了一排腳印,看來有人已經比他先開始工作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進了水泥房,還沒到樓上,他就聽到熟悉的電焊聲從樓上傳下來。他扯着嗓子朝着空蕩的樓房喊着:“師傅!”
上到中層,那人果然戴着面罩蹲在地上弄着電焊,完全不在意危進這個人。危進笑了笑,撿起地上有些發黑的手套戴上,然後笑着湊到那人的耳邊說到:“師傅,你怎麽來這麽早,又和師娘吵架了?”
弄完手裏的一個部件,那人才取下面罩,看了危進一眼,說到:“我看你是皮癢了,趕緊幹活兒!”
“好好好。”
這個脾氣暴躁,危進嘴裏叫師傅的人,是住在危進家後面那條街上擺攤賣肉的,叫周橫,大家都叫他老橫,和危進家也算是個十幾年的老鄰居了。跟他老婆結婚二十幾年也還沒有孩子,周圍人都背地裏說是因為他是個屠夫,戾氣太重了,遭報應了。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要是真的他家關門了,這些人恐怕又要不滿了。
危進從小就跟他打交道,後來從危進決定不去學校了,就天天去纏着他讓危進去他們工地上上班。
說是在工地上卻十分自由,工錢都是當天結,而且不管你幹多少還是什麽時候來幹,只要你質量過關,錢就少不了你的。危進也是看中一點才這一直纏着老橫,最後軟磨硬泡的還是走後門進來了。
為什麽說他危進走後門呢,因為他當時才十五歲。
電焊這個工作,所不需要技巧那也完全不對,作為把危進招進來的老橫,自然而然的就當上了危進的師傅。只是這電焊的工作工資雖然高,但傷眼睛卻是真的,危進剛來幹的第一天因為沒有做好防護措施,回家後眼睛差點腫成個核桃。
拿其它工友說的話就是:有錢賺那還叫什麽事兒!熱毛巾敷敷明天照樣看的明!
後來那個工程完工以後,危進也跟包工頭混的關系差不多了,于是在煙港的幾個項目都帶着他們這幫專門的技術工,又因為工資高,所以一直做到了現在。
中午危進就在員工食堂裏面吃了飯,然後一直幹到接近下午才離開,從包工頭那裏領了今天的工錢,他騎着自行車直接去了學校。
到煙港小學門口的時候,危羽還沒有出來,這時候出來的全都是低年級的,路過的小朋友都不時的看向這個站在門口和其他家長格格不入的危進。
本應該也還是在學校的年級,但從他的身上卻看到了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成熟氣息。此刻他面無表情的看着校門口,門口的保安也早就認識了他,畢竟從危羽讀一年級開始就是他這個哥哥來接送。
在門口等了大約二十多分鐘,才看見危羽背着書包和同學有說有笑的走了出來。
看見等在門口的危進,她跟同學說了句再見就沖了出來。危進臉上輕輕的笑了一下,然後接住了跑過來的危羽。
危羽從打開書包摸了摸,拿出了一本棕色外殼的舊書,這書也确實是有些年頭了,封面的紙張都變得褶皺,翻開以後還能看見裏面有些用圓珠筆畫出來的批注。
“哥,你看,我同學今天賣給我的書。”危羽說着把書翻開遞給危進。危進拿起書看了一眼,開口到:“是剛剛那個同學賣給你的?”
“嗯,她家有很多很多的書,她今天帶了很多來,我就買了這一本。”
危進看了看書的名字,然後把書合上裝進了危羽的書包裏,說到:“走吧,回家了。”
“好!”
自行車慢慢的駛向了回家的路,偶爾看見因為交談而呼出來的白霧。
“下午吃什麽啊?老哥。”
“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番茄炒雞蛋!”
“嗯,呆會兒去買菜。”
........
........
等兩人買好菜回到家已經下午五點半了,把危羽放在家門口,危進騎着自行車又掉頭出去了。
危羽提着買來的菜,然後打開門走了進去。
放學的路上陸陸續續的看到很多穿着煙港三中校服的學生,打打鬧鬧的走着回家,也有一男一女牽着手回家的。
到了門口,還沒等危進停下車,危念就罵罵咧咧的朝着他這邊走來,然後把書包扔在了前面的籃子裏。
“你幹嘛去了,現在才來,你再來晚一會兒我都打算自己回來了。”危念邊坐上後座邊說着。
聽她這麽一說,危進笑了笑,說到:“能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你知道我很忙。”
危念臉色一愣,彷佛是想到了什麽事情,欲言又止的看了危進一眼,最後抱着危進的腰沒有說話了。
回到家,危進把車子推進了院子裏,然後在危念的後面進了屋。
他繞過定在門口的危念,然後朝着旁邊的廚房走去,熟練的取下圍裙穿上,然後開始做飯,完全把沙發躺着的人當作空氣。
站在門口的危念身子有些輕微的發抖,眼睛死死的看着沙發上的人,捏了捏手裏的書包,十分厭惡的開口到:“你怎麽回來了,誰讓你來的?”
沙發上的女人扭過頭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
危念面無表情的開口到:“出去。”
沙發上的女人慢慢的坐起身,冷着臉看着她,不容置疑的說到:“危念,你當你跟誰說話呢?這兒是我家,你叫我出去?只有我叫你出去的份兒!”
危念笑了笑,把手裏的書包狠狠的甩在了地上,說到:“好,我走!”
她一說完,轉過身就要拉開房門走出去。
原本只是默默洗菜的危進突然開口說到:“危念。”
危念出門的動作一頓,轉過身生氣的看着他。
沙發上坐着的女人也轉過身看着他,他把眼神對着沙發上的人:“你出去。”
女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質問到:“你說什麽?”
“我叫你出去。”
女人生氣的看了危進一眼,又轉過身看着門口的危念,危念一臉怨恨的看着她,她站起身,冷笑的說到:“好啊,我走,都看不慣我是吧。”
她收拾的動作一停,對着危進說到:“危進,我知道她倆現在都聽你的話,但你別忘了,是誰把你養大的!”女人說完就踩着高跟鞋,提着手裏的包沖了出去。
到危念的面前時瞪了她一眼,然後出了門。
見人走了,危進就像沒發生什麽事一般轉過身繼續做飯,危念卻還在十分生氣一般,惡狠狠的看着外面被女人打開的大門。
過了半晌,旁邊的卧室門才慢慢的打開,一雙小鹿般的眼睛先看了看外面,然後才慢慢的走了出來。
聽到身後的動靜,危進沒有轉身,而是開口到:“危羽,去關門,風吹進來了。”
危羽立馬回答了一個好,然後去院子裏關上了外面的大門,回來時順便把立在門口的危念一起拉了進來,然後關上了裏面的門。
半個小時以後,危進把炒好的幾個菜端到了茶幾上,說了句吃飯。
經過這麽一會兒,危念情緒也沒有剛剛那麽激動了,只是眼角有些紅。
見哥哥姐姐不說話,危羽也只是默默的吃着碗裏的飯。
就這樣默不作聲的吃了一會兒,危念突然開口到:“我們換了個班主任,是個學美術的,校長讓他來給我們上語文,不知道怎麽想的,長得也怪怪的,一個男的白的像得白血病一樣,講課也一直咳嗽,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傳染病。”
因為氣氛壓抑,危羽都快要吃不下飯了,這會兒見危念主動說了其他事,她便立刻附和到:“姐,你們新來的老師好看嗎?”
危念停下手中的動作想了想,開口到:“嗯,怎麽說呢,也不醜吧,戴着個眼鏡,但給人的感覺怪怪的,總像是幾年前那些得肺炎的那種樣子。”
“啊,那他不會真的有肺炎吧?”
“誰知道呢,要是真有,那校長可能就真的得去醫院看看腦袋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學校的事情,偶爾發出笑聲,危進坐在旁邊默默的吃着飯,也沒有搭話,但從他舒展的眉毛來看,也沒有生氣了。
吃完飯以後,危念主動的把碗給洗了,危羽也自己回卧室去做作業了。
危進在沙發上坐着看了一會兒電視,放在旁邊的座機就響了起來,聽到聲音,看了一眼上面顯示的電話號碼,然後接起了電話。
“喂。”
“喂,危哥,在幹什麽呀!讓我來猜猜,是不是剛吃完飯正在你家小沙發上看電視?”
原本正在洗碗的危念聽到電話鈴聲也是動作一愣,似有似無的看着危進這邊的動作,等聽清電話裏的聲音,便把頭轉了回去。
危進看到了危羽的動作,回答電話那頭的人:“嗯,猜對了,那你呢,吃飯了嗎?”
“吃了吃了,話說你不會忘了明天是什麽日子了吧。”
“沒忘。”
“那你怎麽也不來看我一眼,電話也不打一個。”
危進嘆了口氣,敷衍到:“正打算打給你的,你就打過來了。”
電話那頭的人笑了笑:“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嘛,晚上出來玩呗,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也正好有點東西要給你。”
危進沉默了一會兒,說到:“行,去哪?”
“老地方吧,別的也不方便。”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