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趙兟吃得慢條斯理, 沒有發出什麽咀嚼聲,低頭下去,夾菜送進口裏, 有一種貴族公子的氣質。
一桌子菜很快被吃掉一大半。
蔣暢想起什麽, 伸出手,朝他攤開,“我的八百字測評呢?”
表情嚴肅, 有老師收學生作業的氣勢了。不過事實是,以前在中學實習, 學生壓根不怕她。
趙兟托起她的手, 低頭在掌心親了親,朝她笑得好看極了,“這樣可以嗎?”
明明是輕浮至極的動作, 被他這麽一笑,反倒像心術不正的是她了。
蔣暢心裏霎時像過了高壓電伏, 每一顆電荷都在刺激她渾身的細胞。
從頭麻到腳尖。
“啊, 有油。”她猛地抽回來,“不要販賣男色,沒用。”
他沉吟數秒, 當場發揮:“致我親愛的蔣小姐:今天非常榮幸,能與您共享盛宴,首先, 我誠摯感謝您今天不辭辛勞,親自下廚……”
“好了好了, ”蔣暢笑得不行了, “別念了。”
她毫不懷疑,以他的臨場反應能力, 可以現編八百字出來,但她估計受不了。
吃過飯,蔣暢拉起窗簾。
電視是房東留下的,雖然不如他家的家庭影音室有氛圍,也算個低配版了。
趙兟倒不挑剔,只是……
Advertisement
他撥了下她紮在腦後的低馬尾,“為什麽你要坐在地上?”
“習慣了,因為茶幾矮,架平板方便看。”
這麽一說,趙兟也滑坐下去,和她肩挨着肩。
他腿長,曲在中間,應該不太舒服,她把茶幾往前推了點。
他摩挲着她的手腕,她的桡骨莖突比一般人更明顯,很有骨感,“我送你塊表?我這支有女款。”
“不要不要,”她立時搖頭,“那麽貴,我怕磕了碰了,可能也不會戴。”
“那手鏈?或玉镯?”
她扭頭看他,“怎麽突然要送我東西?”
“想你戴着應該會很好看。”
蔣暢平時就戴一只銀镯,偶爾披頭發,就再套根皮筋,素淨得很。
趙兟轉而又想到,本不應該直接問她的,問她她也是拒絕。
“我還以為是提前問七夕禮物。”蔣暢說。
啊,要不是她提,他還忘了這一茬。
每到這樣的節日,趙兟便像被時代抛棄的前朝遺老,既沒有親人拜訪,也無女友約會。
特別是商家借此打着各種營銷噱頭,諸如阖家團圓,愛人相伴。遠的不說,光是賀晉茂同情的眼神,他就看膩了。
他實在想說,他是孤家寡人,可不是鳏寡老人,沒他們以為的那麽慘。
趙兟說:“其實,我希望你直接對我提出要求,讓我送什麽,陪你幹什麽,不能怎麽樣。”
“為什麽?”
“這樣,我們之間可以少一些,因溝通不得到而産生的争端和分歧。”
蔣暢說:“感覺你是為了偷懶。”
“冤枉。”他笑着舉起手,做投降狀,又坦白說,“不過我的确不擅長揣摩女孩的心思。”
“可是,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她支着腿坐,下巴壓在膝蓋上,偏過臉看他,瞳仁裏映着一點點亮光,“一點一點探索對方,就像學習一項新技能。”
“探索?”他揪住她話中極富歧義的字眼,反問她。
“天吶,我完全沒那個意思,趙兟你……”
“我什麽?”
蔣暢不做聲了。
此時他離她太近,他像暗夜裏試圖悄然襲擊人類的野獸,眼底有一抹暗光。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否則,兩人的氣息就會交融在一起。
那可能會是一種暗示。
電視上,放着一部不太費腦的喜劇片。
蔣暢吃一塹長一智,刻意避開那些會讓她哭得狼狽的。
再就是,剛戀愛的情侶看電影,是會發生一些此類事情的,電影劇情最好不要太複雜深奧。
這次絕對是趙兟先主動的,蔣暢敢肯定。
不過也是因為她默認了。
趙兟一手撐着沙發,一手壓在她的側臉上,将她圈在自己和沙發之間。
他緩慢地吮咬着她的唇瓣,然後是舌——軟滑得不可思議,幾乎要融解在口腔中,發出不規律的細微動靜。
蔣暢閉着眼,睫毛微顫着,感覺和初次不太一樣。
好比頭回考試拿到滿分,獲得獎勵的學生,為了争取第二次,他便更努力地學習。
相較于第一次因害羞而想躲,她的進步是,會主動迎合他了。
大概嫌這個姿勢不舒服,趙兟将她橫抱而起。他的臂力是她想象不到的強,下一瞬,她人就躺在沙發上了。
電視機的光橫着照過來,她能夠看清的,只有他的側臉輪廓。
為了不壓住她,他半撐着上半身,一條腿在沙發下,再度吻住她。
“啧啧”水聲變得有些明顯,電影的聲效險些壓不住了。
趙兟真的是在“探索”她。
連蔣暢自己也不太了解,男女之事上,她能接受的尺度範圍有多大。
家裏沒有防護措施,他是個理智、有分寸的人,應該不會貿然那幹事。
但說不好,歸根結底,他是男人。
她腦子有些混沌了,亂七八糟的想法攪在一起,稀泥一樣,糊住了她的腦回路。
所以,當他的吻落在她的大動脈上時,她的第一反應,是勾住他的後頸,而不是推開他。
他吻得太輕,以至于她有些癢,她難耐地“哼”了聲。
随即,他的動作停了,她也僵住了。
僵持之下,不知誰的手機響了。
“先先,”她一開口,嗓子像被堵住了,她咳了聲,搡搡他,說,“幫我拿一下。”
是胡蕙來電。
蔣暢接電話時,趙兟幫她理着頭發,和被他弄得淩亂的衣襟。
“啊?!你現在就來嗎?”
她的反應大到胡蕙奇怪,“是啊,之前不是說過有空來找你喝酒嗎?”
“你到哪兒了?”
“車快到了,給我開個門哈,我拎了蠻多東西的。”
挂了電話之後,蔣暢在糾結,是要把趙兟藏起來,還是趕他走。
但胡蕙很有可能碰到他。
要不然坦白?
胡蕙算得上剛經歷一場失戀,雖然跟譚勤禮是暧昧關系,但蔣暢知道她有實實在在地心動過。
作為閨蜜,這個時候宣布戀情,似乎太不講義氣了。
“要不,”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先去我房間待會兒吧?她應該晚飯後就走了。”
趙兟看了眼表,離飯點還有三個小時,待得可不是一會兒了。
蔣暢雙手合十,眼神懇切地望着他,“先先,拜托。”
面對女朋友這副表情,大概很難有人能無動于衷。趙兟妥協了。也注定服輸。
她彌補似的說了一句:“我房間的書什麽的,你可以随便看。”
為免來電話而暴露,趙兟将手機調至靜音。
接着,門在他面前無情地被關上。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胡蕙來前,蔣暢将趙兟的鞋子收起來。
感謝房東太太裝了鞋櫃,不至于叫她藏無可藏。
胡蕙帶了酒,還帶了吃的。
兩個人邊喝邊聊,可以一直到晚飯點。蔣暢酒量很一般,就着小零食,陪胡蕙聊。
胡蕙罵譚勤禮是混蛋,表面上可以為你讓一切步,真觸動他的利益,他分寸不讓。
胡蕙說,譚勤禮要調她的崗,一是補償,二是“驅逐”,她講沒必要,他們又沒有實際關系,正常當上下級就好。
蔣暢應得心不在焉,勸胡蕙少喝點,心裏記挂着趙兟。
屋裏沒一點動靜,不知道他在幹嗎。
胡蕙半趴在茶幾上,側臉對着蔣暢,手指摩挲着杯口,說:“可能我也沒多喜歡他這個人,只是迷戀他對我好的感覺。”
不幸的人之間,大抵都有相似之處,胡蕙和蔣暢的原生家庭,是她們這輩子也忘不掉的痛,祛不掉的疤。胡蕙從小沒有父母陪伴,他們在外地掙紮讨生活,每年只過年回來看她,後來才知道,是他們欠了債,才不帶她一起。
胡蕙的感受,蔣暢能理解。
沒有得到過愛的孩子,長大後,便會拼命從身邊汲取愛。
這樣的人總容易陷入幻覺,誤把“好”當□□。
但胡蕙是清醒的,她只是舍不得從幻覺中抽身。現在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蔣暢說:“如果不是這樣,我會罵你,把你罵到和他斷為止。”
胡蕙笑了笑,“那你呢?我看你迷趙兟迷得很。”
蔣暢瞄了眼卧室,門板不太隔音,不确定他能不能聽到。
她不自覺壓低聲音:“我知道,将感情押注在一個人身上,無異于一場豪賭,而且作為沉沒成本,很多人不願意輕易脫手,于是越虧越多。”
胡蕙答道:“所以你投了很多咯?”
“也許吧。”蔣暢說,“可我不知道我全部資産有多少。”
胡蕙坐直了點,給自己的杯子倒滿,“當你意識到有虧空的風險的時候,告訴我,我救你出來。”
蔣暢和她碰了下杯,笑了,“好。”
照胡蕙的說法,是流水的男人,鐵打的閨蜜。蔣暢沒心眼,又是直腸子,胡蕙喜歡她,原因之一就是她心無算計。
欲望都市,脫離了利益聯結的關系,真心的寥寥無幾,維持下去的更少。和譚勤禮斷了便斷了,她這不還有蔣暢麽。
胡蕙抱着蔣暢,不再去聊感□□,随便撿一個話題,就能一直聊下去。
喝到後面,蔣暢有些暈乎了,胡蕙一句“我去你床上躺會兒”,又把她刺激醒了。
“欸,我床單弄髒了還沒換新的,我叫車送你回去吧。”
胡蕙喝得腦子遲鈍了,沒有質疑。
蔣暢送她上了車,把桌上垃圾收了,垃圾袋滿了,她給拎出來,放到門外,打算晚點再扔。
她沒有忘記屋裏還藏着嬌。
蔣暢推開門,看見趙兟躺在床上睡着了,手邊是一本詩集。
她拿起來,中間夾了張紙,翻到那頁,有她用鉛筆劃的一句:想象我是一朵玫瑰,夢幻的荒誕的國度,我漸漸凋零成無數瓣。
趙兟用便利貼遮住其他部分,上面的字跡顯然是他的:下一個花季再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