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十二章
窗外,風将雨一陣陣地揮到玻璃上,連日來的暑熱消退下去。
蔣暢剛搬來時,客廳有一套舊沙發,房東不讓扔,她買了格紋的布蓋住,此時她人屈腿窩在上面,面前的茶幾擺着那塊被趙兟認為“醜不拉幾”的蛋糕。
顧着和他聊天,忘了去吃它……雖然,儀式感過去,它的樣貌讓她提不起胃口。
來回幾句的聊天記錄,蔣暢看了兩三遍,嘴角上揚,壓不下去。
她不由感慨,怎麽會有趙兟脾性這麽好的人。
和他交流,感覺他用的不是社交技巧,只是純粹的品行好,總令人很舒服、放松。
他若是當特務,估計能輕而易舉地套得敵人的話。
蔣暢為自己輕易沉湎于他的溫柔,而找到合适的開脫的“借口”。
像初春,草木換新葉,地上積着厚厚的落葉,她就那麽毫無防備地跌了進去。
專屬于春天的溫柔。
她将下巴擱在膝上,用叉子叉了一小塊奶油送進口裏。
品嘗它,宛如将軍浴血凱旋,享受帝王的慶功宴——她以前不知道,暗戀是一件偉大的事。
對面暫時沒回複,恰逢賀晉茂在門外按門鈴,趙兟走去開門。
賀晉茂開車來回,車直接停在車庫,身上幹爽,不沾半點風雨。他手裏提了貓糧狗糧,還有給他趙總的蟹煲。
“這家店的蟹煲有這麽好吃嗎?喊我大老遠跑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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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兟不置可否,“一起嗎?”
“不了,我還得趕回家吃晚飯。”
賀晉茂是趙兟的大學同學,但趙兟十六歲上的大學,賀晉茂比他還大兩歲,孩子今年該上小學了。
他轉而又關心道:“你感冒好全了?”
趙兟說:“嗯,早好了。”
賀晉茂苦口婆心:“年紀上來了,要服老,別那麽拼,你看,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打個雷,把你困家裏。”
趙兟輕吐一個字:“去。”
賀晉茂走前撸了把狗頭,對她說:“呦呦,你爸這孤家寡人的,你好好陪陪他哈。”
趙兟說:“雨太大了,別打車了,開我的回吧。”
他把車鑰匙丢過去。
賀晉茂家有車,歸他媳婦兒開。
“謝了趙總。”
趙兟是大方,對朋友也好,對員工也好,一邊賺錢,一邊敗家。
認識多年,賀晉茂親眼看着,也陪着他走到今天,他其實不愛錢,花起來也特別沒所謂,一門心思拼命賺錢,是為了他的偉大藍圖——四十歲退休。
但賀晉茂想不通,靠他這樣,何年何月才能實行。
在他眼裏,就像趙兟在打雷時,心情會糟糕一樣無解。
賀晉茂曾問過,為什麽是四十,趙兟說,假如他活到八十歲,前一半人生忙碌,後一半就該歇下來了。
說他大方,他也自私,他沒有将別人納入他後半生計劃的打算。
包括不知會否出現的愛人,以及父母。
賀晉茂走後,趙兟揭開餐盒蓋,熱氣混着香氣撲面而來,将湯汁均勻地澆在飯上,鮮辣,卻沒有那次同蔣暢吃的香。
貓狗吃不了這些,他盯着剩下的,還是倒了。
心情糟糕的時候,原來也影響食欲。
十幾分鐘前,蔣暢發來一條消息。
大醬炖大腸:你有什麽想吃的嗎?或者,你今晚吃了什麽?
蟹煲的調料下得重,趙兟感到口渴,喝了口水潤喉,回了條語音。
三秒的語音條,蔣暢也花了三秒去揣測,他會說什麽。
點開。
“應該不是要請我吃飯?”
他語速不快,嗓子裏像含着什麽,低低的,吐字不很清晰,但反而更抓耳,像貼着耳朵,對你說什麽情話。
耳根有點熱,蔣暢揉了揉。
她聽過他早期的歌,和他目前的聲線比較像,後來用了技巧,改得更沉更肆意了一些。
如果将沈獻比作王孫公子,透着一股風流之氣;那趙兟則是少年權臣,萬事皆不擾他謀劃。
蔣暢咬了咬下唇,險些忘記問他的初衷。
大醬炖大腸:想點外賣,但我不知道該吃什麽,參考一下你的。
趙兟今天才吃了一份速凍餃子——還煮得稀爛,再加小半份蟹煲,此時問他,他也無甚想法。
他随意調侃了句:“大醬炖大腸。”
對方回:……沒有這道菜,是我随便編的。
大醬炖大腸:聽起來你還沒吃?你有空嗎?我請你吃飯,算謝你上次那頓蟹煲。
蔣暢盡量将這番話僞裝得,目的性不那麽強,只是随口一提,如若他拒絕,她也好及時揭過去。
慶幸,還好不是面對面,不然她很有可能露餡。
趙兟看了眼窗外,雨漸小了,但雷聲隐隐地傳來,像悶在密封罐子裏。
他沒什麽表情,只是眉頭微微蹙着。
真煩啊。
電荷在大氣層的氣團裏不安定地沖撞,他心裏也有不知名狀的分子攪着亂。
ZS:很遺憾,蹭不到這頓飯了。
這回不是語音,禮貌的措辭,無法令蔣暢感知到他的情緒。
事實上,趙兟也不會對一個女孩子使用不耐的語氣,或是擺臉色。人過三十,增長的不光是年齡的數字,還有對自我的控制力。
他不可能再像二十來歲那樣,由着性子,想說什麽說什麽。
這句話就是拒絕了。
他是不是真的遺憾,蔣暢不知道,但她确實有一點。
大醬炖大腸:那好吧,下雨天一個人窩在家裏,邊看劇邊吃飯也不錯。
在地廣人密的宿城,蔣暢就胡蕙一個朋友,兩人住得不近,偶爾才一起約飯。
她其實也享受一個人用餐,只是難得邀請別人,于她,是邁出不小的一步,盡管路很快堵死了。
蔣暢點了一份酸辣肥腸蓋碼飯,在外賣送到之前,翻找着下飯劇。
最近沒什麽感興趣的,于是重刷一部早年的古裝劇,ost響起的時候,莫名又想起趙兟了。
比較是件殺傷力很強的事,覺得男主角沒他帥,聲音沒他好聽,就看不下去了。
唉……沒救了。
蔣暢經常三分鐘熱度,上大學時,迷戀一個歌手,省吃儉用開始攢錢,想去看演唱會,室友都說她魔怔了。
還沒攢夠,她又覺得不值,最後當作旅游開銷花了。
可能她對趙兟也會這樣。
後來的一天,蔣暢交了下月的房租和水電費,看着工資卡的餘額嘆氣。
還有一個多星期才發薪水。
蔣暢吃穿上很摳,她這個季度還沒買新衣服,她打算發了工資,再叫胡蕙出去逛逛。
正這麽想着,胡蕙發消息問她:你和你的心動對象進度條走到哪兒了?
進度條?
大醬炖大腸:那是開始攻略boss才有的東西,我還在老家養兵。
福狒狒:這麽久了,還沒開始?
大醬炖大腸:讓我追人,不如讓我多做點單子,在某種維度來說,錢和男人都是流動資産,且一樣難得的話,我寧願要錢。
她轉而又說:得到那個人的難度,約莫夠我賺夠宿城的一套房了,全款的那種。
“對方正在輸入中”閃了好一會兒,胡蕙顯然也覺得她的問題很棘手。
福狒狒:別人是戀愛腦,你長了一顆單身腦。
大醬炖大腸:單身比戀愛穩定。
福狒狒:碰到喜歡的人,也不想談嗎?
大醬炖大腸:好吧,我想過。前幾天一時沖動,甚至說請他吃飯。
福狒狒:所以是失敗了?
大醬炖大腸:[截圖]
大醬炖大腸:[極品圓臉微胖小美女去世.jpg]
福狒狒:這人看起來溫和,但是你有沒有發現,你進一步,他就巧妙地往旁邊拐一步?
大醬炖大腸:是啊。我認識他到現在,他一直很有分寸。
福狒狒:我怎麽覺得,我認識他。趙什麽?這個字這麽生僻,我應該沒在其他地方見過。
大醬炖大腸:音同深。
福狒狒:等等。
過了會兒,胡蕙又發來消息:我知道了,我下個星期要跟大老板參加一場小型晚會,老板讓我熟悉嘉賓來着,名單裏有他。
胡蕙所在的是網絡科技公司,規模不大,她口中的大老板,是個富二代,創立了這家公司,人還很年輕。
胡蕙長得漂亮,化一化妝,上鏡也不遜色網紅明星,估計是被叫去撐場面的。
大醬炖大腸:什麽晚會?
福狒狒:一個大公司總裁的兒子考上名校,辦升學宴,不過你也知道,這種就是變相的名利場。
福狒狒:那個趙兟能在名單裏,說明他來頭不小哦。可以啊你,一釣就釣條巨齒鯊級別的。
大醬炖大腸:餌都沒下,也能算釣?
福狒狒: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趁機下個餌?
大醬炖大腸:我一個外人,進不去吧。
福狒狒:跟着我老板進去啊,我跟他說一聲就行。
蔣暢不可能不心動,但她實在畏懼那樣的場合,光聯想一下,衣香鬓影,推杯換盞,而她只想縮在角落,當一朵無香也不惹眼的郁金香。
去,還是不去。
兩方勢力分庭抗禮,分不出勝負。
胡蕙慫恿道:哪怕不是為他,看個新鮮,吃點東西也好,反正禮由我大老板送。
她了解蔣暢的性子,就得逼一逼,不然這輩子都是滿無所謂的态度。
支持方的砝碼又多一塊,天平開始傾斜。
蔣暢沒立即答應,說:我想想。
最後起到決定性作用的,是沈獻的一條微博。
他本身發得就不頻繁,上一條還是祝福高考大捷的。
是一則幾秒的短視頻。
鏡頭裏,他揮着兩只貓——應該就是嗷嗷——的爪子,發出幾聲“喵喵喵”的叫喚。
評論區“伏屍遍野”,一群人喊着“啊我死了”。
點贊最高的一條,在倒數第二條。
@沈獻正面上我:合不攏腿了。
樓中樓的尺度更大,蔣暢作為互聯網老沖浪選手,看到也嘆為觀止。
第一條是沈獻自己的回複。
@沈獻:一把年紀了,好不容易賣個萌,你們卻……?[衰]
這句話比他的賣萌行為要更萌,讓人有種……想摸摸他的頭,捏捏他的臉的沖動。
拉扯幾日的兩只小人,有一只被打倒在地,動彈不得。
Game over。
蔣暢狠了狠心,答應胡蕙。
去了掉不了肉,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了,不去又會抓心撓肝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