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0章
“這裏是應許之地,我也想給你一個願望。”
這世界是離散的。
人類意識到着世界是離散的存在時,是因為粒子運動是間斷的、跳躍的。所以人類觀測下的世界,是斷斷續續的、離散的。
物理學家們撥開了物理學天空的烏雲。1905年,最偉大的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站了出來,在已然蓋棺定論“光是波”的物理定義之下,向全世界呈出他的論文,光的波粒二象性——光既是粒子,也是波。
世界漸漸開始走向一個全新的領域,這群物理學家們,向人類一點點剖析,這照亮世界的光,這“神說要有光”的“光”,究竟是什麽。
後來當慢慢地,一部分人脫離了信仰,開始重視現實意義,這些人開始探求唯物主義的可能性。
再後來,那個“神”成了一份支柱、一個符號。人們愛神,愛神的善良和恩賜,人們向神祈求、禱告、忏悔。
而不是像路槐這樣,對神的願望,是欲望。
他面對殷弦月澄澈的琥珀色眼眸,看向這雙眼睛的深處,雙手捧住他臉,說:“如果神不愛我,那麽我希望,神永遠不會離開我。”
末了,路槐苦笑,又改變說辭——
“如果神會離開的話,那我希望,神永遠不會忘記我。”
“可以嗎?”
坦白講殷弦月又不是冷血動物,甚至他從本質上來講,是一個缺愛的人類男性。早亡的父母在他漫長的病期裏愛他的方式是努力掙錢,掙更多錢,看更好的專家,沒有人教他要如何對待生活,他更無法從父母的相處之中窺見“愛情”。
所以他的男主和女主在一百多章還沒開始感情線,除開“救贖感染的白狼”那個方式,他完全沒有辦法去處理兩個人之間沒有外力幹擾的感情。
就像現在的路槐和他自己。
殷弦月悶悶地點頭:“好。”
這一點他能做到:“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那天,在不知哪個時空、哪個時代的耶路撒冷神殿中,亞裔人類男青年腰圍荷魯斯的短裙,手持安卡和沃斯手杖,頭戴王冠,于巨大雪白的天鷹雙翼之中——
那個瞬間,這時空開始了最後一次扭曲。
這是由神締結的時空,當出現另一個神的時候,它便開始坍縮。
世界在排斥不屬于它的人們,殷弦月、路槐、山羊,這三個角色明明已經分離千裏,然而在締結的世界之中,他們相隔不過數十步而已。
青年在天鷹羽翼之中雙臂交叉于胸前,殷弦月對“飛升成神”這種事情骨子裏的了解是,一道驚雷劈下來,渡劫成神,抑或是死後靈魂不滅不散,修煉成神。
不過他是有些不同的,在路槐的翅膀中,神與人約定的土地之上,他的感受是……有什麽本該屬于他的東西……回來了。
時空世界扭曲、坍縮,建築與人群如水波漣漪,淡化、皺亂、消散。
路槐将他抱得很緊,似是怕他迷失在世界切割的過程中,所以再次睜開眼,他看到的是路槐胸膛的一片皮膚。
能夠感受到極度的安靜,不是類似于圖書館的環境安靜,而是真的沒有聲音,宛如戴上了降噪耳塞。
殷弦月從路槐的懷裏擡起頭,他還沒有收回翅膀,殷弦月拍了拍他:“路槐,你還好嗎?”
“嗯。”路槐收回翅膀,“你呢?”
殷弦月應了聲表示自己沒事,接着感覺這地方有點眼熟……片刻後,果然。
“哇,該怎麽形容這畫面,主仆情深?”
熟悉的聲音。
殷弦月退後兩步,視線越過路槐,看向他後面,果然是那個白衣飄飄,與自己五分相像的長發男人。
殷弦月:“路槐,給你介紹一下,洛爾,神谕殿的雕像,溫音每日祭拜的神明,所謂吻過那片楓葉的,洛爾。”
“哦,我的小狗,你把他帶回來了。”洛爾看向山羊。
西裝革履的山羊,殷弦月也看向他,點頭道:“找回衣服了?辛苦了。”
山羊笑得依然體面且溫和:“路先生很貼心地用一塊大石頭壓住它們,我不得不像只狗一樣在地上刨出一個坑才能鑽進西裝裏,真是……”
他視線放在路槐臉上:“謝謝您了。”
“客氣。”路槐說,“狐貍也是犬科動物,犯不着特意強調你自己像只狗。”
“……”能看出山羊在洛爾面前想要表現得沒有缺點,他必須是一只完美的小狗,不會生氣,不會發怒,不會情緒失控。
更不會,嫉妒。
于是山羊整理了一下自己衣領,轉而看向洛爾。
洛爾也在看他。
這才是,實打實的主仆二人。
洛爾說:“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他說着,走向山羊。他比山羊要矮一些,殷弦月堪堪到一米八,洛爾大約一米八三的樣子。
他走到山羊面前時,殷弦月有點不合時宜地反應過來四個人裏自己是最矮的,頓時心生不爽,眉心微蹙。
然而人家這麽親密的距離,他在這裏暗暗比劃起了大家的身高,也确實是有點不合群了。
不過下一刻,洛爾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維,他兩手攀在山羊臉頰兩側,把他拉過來,完全不在乎這裏還有路槐和殷弦月,相當深情地開始吻山羊。
坦白講面對這樣的畫面殷弦月是有點害羞的,他自認是個比較老派的人,好吧雖然自己和路槐已經接吻了三次,好吧雖然那三次親吻也不是在什麽陰暗的角落或者私密空間,但是、但是……
這也……
他下意識看向路槐,路槐面無表情甚至有點鄙夷。
啊那沒事了,你也沒眼看是吧。
感受到視線,路槐也看向他,問:“怎麽了?”
“沒事。”殷弦月搖頭,“太那個了,對吧。”
“哪個?”路槐問。
殷弦月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沒法解釋,是啊,哪個啊,人家成年人心甘情願不害臊地親嘴兒,能哪個呢。
也是這個時候,殷弦月發現這兩個人接吻特別熟稔,就像是吻過無數次,對對方的一切、每寸肌膚、甚至每根眼睫都了如指掌。
還在親,還在激吻,殷弦月默默側過身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最後開始玩路槐腰帶上的金屬流蘇。
導致路槐調侃他:“別人只是親個嘴,你就想扯我褲腰帶?”
“……”殷弦月詫異擡頭,“拜托我在緩解尴尬。”
路槐:“我知道,開個玩笑。”
終于,那邊兩個人的嘴巴在吻了仿佛半個世紀之後終于分開了。殷弦月這會兒卸下的氣,不啻于那天被獸人酋長暴揍之後看見從天而降的白鷹。
然而那二位似乎還沒完,山羊緩緩跪了下去,雙膝跪地,摟住洛爾的小腿,擱着衣袍吻他的膝蓋。虔誠得無以複加,他擡頭看着洛爾,一雙狐貍眼睛裏裝着八百篇小作文,說:“主人,我好想你。”
“哇。”殷弦月發出人類原始的感嘆。
感嘆自己果然沒猜錯,山羊已經不是癡情種足以形容的了,他簡直是視洛爾為整個世界,他可以為了洛爾一個吻赴湯蹈火。
洛爾的手蓋在他頭頂,輕柔地撫了撫,那手法和摸狗頭沒有任何區別,對他說:“你做得很好,你為我帶來了完好的,初生之神的軀體。”
聞言,山羊恍若被魅魔魅惑的純情少男,也像在山野間被女鬼勾走的書生。
簡直就是過度癡迷、主動放棄自我、心甘情願奉獻全部。他畢生所求的只不過是洛爾的一個眼神。
山羊仿佛被下了蠱:“已經按照主人想要的,利用白狼的刺激,致使殷弦月主動成神,一切都同主人所料的一模一樣。”
瞬間,路槐将殷弦月拉到身後,雁翎刀緊握手中,虎視眈眈。
所以從一開始洛爾的目标就不是路槐,什麽荷魯斯的四件神器……都是把鷹元素不停地引上擁有天鷹血統的路槐身上。
到這裏,殷弦月自己也了然,他拍拍路槐肩膀:“沒事,我來。”
成神的過程,說實話挺爽的。
就像游戲通關的時候,自己的人物面板上,所有技能點以及屬性點後面都有一個可以狂點的加號。
敏捷+N
魔法+N
力量+N
恢複+N
……
總之,成為了一個近乎無敵的存在,就像滿級玩家在主城附近擊殺野豬野狼,甚至不用技能,一個普攻就能帶走。
殷弦月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态,他能感受到自己體內蘊含諸天萬界、宙海群星。
于是他走上前一步,呼吸、垂眸、再擡眼:“很聰明,你懂得充分利用別人的弱點,你知道我絕不可能允許自己雙手送出我的男主,所以我必定會自己過來直面你,因為你想要的那個‘神之軀殼’其實是我而已。”
洛爾露出欣慰的表情:“沒錯,進階成神所需要的,并不是對神之力量的渴望,而是要去拯救——只有你可以,你有着巨大的,想要拯救一切,可以獻上自己的覺悟。”
洛爾微微展開雙臂,似乎在對殷弦月表達歡迎:“自從你第一次踏入神谕殿,我就一直在看着你,你知道為什麽你在洛爾大陸會變得健康嗎,是我賜予你的,賜予你一個健康的身體,看看你,究竟能成長為什麽樣子。”
殷弦月原本看着洛爾,他确實能感受到洛爾有種優雅的瘋魔,山羊就是他情緒的放大版。
他又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裏是洛爾的牢籠,不遠處的河流對面,是他覆滅過的星球們,堆壘成無邊無際的金字塔。
現下殷弦月想想,恐怕并不是洛爾所說的“找我的小狗”,而是洛爾要在這些星球中找到一個個“殷弦月”——也就是,有着拯救世界、不惜消亡自己的強烈覺悟。然後引導他們成為神,成為自己新的容器。
畢竟從“人”跨越到“神”,誰都不知道要經歷什麽,誰都不知道要付出什麽代價。
而殷弦月則在想另一個問題:“所以你究竟為什麽被幽禁在這裏?”
殷弦月擡手指向那些金字塔:“那些星星,分明是你已經在這裏的時候就——”
話未說完,他陡然一僵。
他想起了神谕殿的那些壁畫,洛爾大陸起源的壁畫。
洛爾含着溫和的笑容望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而他,逐漸驚恐的瞳仁略微發抖,有一個令他恐懼的事實擺在眼前。他無意識地後退兩步,接着一只溫暖的手按在他後背,他才感覺稍好一些。
路槐沉默地扶着他後背,企圖給予他一些安心,大概是,沒關系,我也在這裏。
“就?”洛爾表達自己還在等。
殷弦月說:“神殿中的壁畫都是真的,你确實從虛無之境走出來,走到一片陌生的土地,那裏有一棵楓樹,你捏着楓葉,親吻了它,然後它飄蕩在宇宙,落在某個星球上,化成大陸。”
洛爾微笑點頭。
殷弦月接着說:“但你卻被困在這裏,為什麽……不對,你為什麽會從虛無之境走出來,因為你才是第一個覺醒的角色,你意識到這裏是一本書,所以你想走出來,你……甚至想要走出這本書……”
洛爾笑得已經有點變态了,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殷弦月面前,用他修長又冰涼的手指,在殷弦月臉頰皮膚上,如羽毛掃過般輕撫了一下:“造物主,你寥寥幾個字寫下‘虛無之境’,把漫天神明關押在一個時間都不會流動的地方,真是……”
“殘忍啊。”洛爾說。
怎麽聽着有點耳熟,殷弦月回頭看了眼路槐。
當初路槐也是這麽說的,造物主,你寥寥幾個字,就滅亡兩個種族,決定了一個人孤身慘烈的二十年。
“拜托劇情需要。”殷弦月躲開他手,“但你還是走出了虛無之境……你把其他神都殺了,汲取了他們的力量,才打開虛無之境,所以你被關在這裏,你最根本的罪行是,弑神。”
串聯在一起的因果就是如此,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
“自然之神也被你殺了。”殷弦月喃喃道,“對不對。”
洛爾點頭:“但他還是有一縷靈魂逃了出去,成了巫師團首領魔杖的杖芯。好了,小造物主,我很滿意你的外貌,來,不掙紮的話不會痛的……”
唰!
一只手從手腕處斷開,飛至半空,但沒有血。
像是從屍體上砍下一只手。
路槐握着雁翎刀,面對神也無畏無懼。
洛爾失笑:“忠心的護衛犬吶。”
地上的手如風化幹枯的花朵一般散開消失,洛爾的手腕又重新出現一只手。
山羊無法忍受洛爾被人傷害,猛撲過來,路槐将刀抛去左手,右手直接扼住山羊的脖子,紅瞳逐漸暴虐。左手的刀徑直捅進洛爾胸口,最強的獵手沒有虛招,亦無需多言。
坦白講路槐現下這個姿态是相當帥,出刀扼喉嚨的動作幅度太大,他披肩落去地上,赤.裸上半身,一條金色半裙。
白毛,風沙侵襲過後略微粗糙的、帶有輕微曬傷的皮膚,恰到好處的胸肌以及繼續向下……
殷弦月沒忍住,狠狠看了兩眼。
戀愛腦路槐都看不下去了,譴責他:“換個時間給你仔細看。”
“哦哦。”殷弦月回神,現在,他是神了。
他阖眼感受了一□□內的能量,這一次,他雙手掌心向上,不再像聖火玫瑰園中,舊首領葬禮上那樣無事發生。
兩團瑩亮的微光浮在他掌心上——
平衡。
他已經能感知到那些自然元素,從前的空氣對他來說就是空氣,如今,他已經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能夠融彙這些元素于雙手。
再次睜眼,洛爾捏住雁翎刀的刀身,一記反震将路槐推出五步遠,路槐踉跄着站穩。
而殷弦月,他在平衡中感受到自然元素,但那不是巫師之力,而是神之力。他的神之力,就是他最原本、最初始的能力——塑造。
或者說,創造。
手中的白光幻化出圖坦卡蒙的匕首、風暴雙子的觸須、龍之利爪……所有一切他觸碰過的東西,都能夠通過自然元素來重塑!
因為自然,無處不在,永不消亡!
自然,是全宇宙中唯一一個,逆行于“消亡”的存在。
無論如何,自然永存。
殷弦月選擇的第一件武器是——舊首領的魔杖!
“哈哈哈哈哈!”洛爾大笑道,“來啊!自然之神,手下敗将!”
“洛爾,萬物有道。”殷弦月右手持魔杖,左手選擇圖坦卡蒙的匕首。
那兩團光暈如同他的裝備欄,裝備欄之中是無盡的自然。自然之神的靈魂,以及曾經刺破他心髒的匕首。
殷弦月瞬移到洛爾面前,如狼眸的琥珀色眼睛注視他,匕首深刺進他左胸,魔杖點在他眉心——
殷弦月沒有學過魔法,但他記得,那天伊瑜推門進來的那句咒語。
“Etranglez-la!”
還沒完!
洛爾最強的能力是搭建時空,他抓着隕鐵匕首向外拔,卻怎麽都拔不出來。暴怒之下,他按住大地,想要暫時将他趕出這個時空。
一只巨狼踩住他手,殷弦月起躍踩上狼背,繼續塑造——
聖教軍的十字大劍、典獄長的鐵鎖鏈、雪怪缙叢的冰錐風暴、響尾蛇溫音的毒牙……
殷弦月最後站在他面前,踩在他肩膀:“萬物有道,洛爾,可這萬物之道,終歸于我。”
“我就是這世界永不消亡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