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衛少兒今日過來,是來等霍去病的。
自從和陳掌成婚之後,諸事繁雜,陳掌發妻留下來的幾個孩子也都視她為敵,女孩兒還隐忍些,陳掌長子直接搬出了陳家,二子也整日在家裏聒噪不休,衛少兒氣得發瘋,對陳掌的感情也不如以前。
陳家不好待,她每日早出晚歸,和貴婦人玩笑嬉游,又漸漸想起自己的親兒來。她年過三十了,這輩子大約也就這一個孩子了,難道還指望陳家那兩個小子奉養她終老嗎?衛少兒因此常常來找霍去病,有時給他帶幾身華服,有時帶些糕餅甜湯。
今日一來衛府她就知道霍去病不在,衛夫人也沒來招待她,她在衛青這兒跟回娘家沒什麽兩樣,先去看了老母,得知今日振武侯來了,不免心中好奇過去看。這放在別人身上顯得輕浮,可衛少兒從小輕浮到大的,便不覺有什麽,結果一到西苑就遇到個粗布麻衣的少年,呆呆地看着她。
衛少兒是個美人,衛家三姐妹裏屬她最美,可自打過了三十歲,便再也沒人用這樣的目光看她,衛少兒絲毫不覺得被冒犯了,反而向那少年輕斥道:“你盯着我做什麽?甚是無禮!”
少年被呵斥得有些不好意思,退了一步,讷讷地說:“我從沒見過夫人這樣漂亮的人,一時冒犯……”
他說着就低下頭想走,衛少兒心中喜悅,反而向前走了兩步,嬌笑着道:“我是你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你年紀輕輕,倒是很會說話。”
少年的臉更紅了,手足無措極了,衛少兒正笑得開心呢,忽然見自家大兒和侄子就在不遠處站着,頓時一聲輕咳,給少年讓開了道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要走,可走了幾步,到底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問道:“你叫什麽名兒?是在西苑伺候的小奴嗎?”
她想着,要是小奴就直接向母親要來帶走,怪讨她歡心的。
少年似乎沒防備她忽然轉過臉來說話,眼神呆呆癡癡地看她,好半晌,才說道:“我姓花,木蘭花的花,我叫花木蘭。”
衛少兒忍不住笑了,這名兒起得倒是可愛。
少年又道:“我不是小奴,我是借住在衛将軍這裏的。”
衛少兒眉頭忽然一挑,剛想再說些什麽,就見自家大兒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忙伸手抓住兒子的胳膊,在他肚子上打了一下,斥道:“衣衫不整的,像什麽樣子,快把衣裳穿好!”
霍去病沒搭理,盯着木蘭,冷冷地笑道:“待會兒還要脫的,穿什麽?久聞振武侯大名,今日相見,實在欣喜,小子無禮,想請将軍指教武藝。”
衛伉立刻反應過來,就要跑去取刀,霍去病按住了他,取什麽刀,他今天就要把這小子按在地上結結實實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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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今日見了一個溫婉美麗的衛夫人,又見到一個豔光四射的大美人,正暈乎呢,忽然大美人被一個赤着上身的少年擋住,少年冷笑一聲,稱要請她指教武藝,話一說完就沖了過來。
木蘭連忙閃身避開,避開一次沒有用,少年再度沖了過來,她再次避開,一直讓了五六次,少年站定,喝道:“躲什麽躲?堂堂振武侯,竟不敢與我比試一場嗎?”
木蘭哪裏打過架?對面的卻是長安巷鬥一霸,喝完一句,他看似要沖拳而上,腳下卻已經準備好将人絆倒,可木蘭不上這個當,向後猛然退了兩大步,還沒站定之際,腰間被身後的衛伉拿頭一撞,頓時失去平衡向霍去病撲去。
霍去病立刻沖上去狠狠一拳砸在木蘭臉上,随後閃身躲開,木蘭挨了一拳又踉跄倒在地上,霍去病再次沖過來,這一次直接騎在木蘭身上,一手揪住她的衣領子,一手握拳再度揮向木蘭的臉。
長安惡少年,一拳接一拳。
木蘭被打得有些懵了,但火氣也上來了,她極少和人近身戰鬥,但殺人殺過無數回,雙腿一蹬,兩手一推就把身上的少年掀翻,一手卡住少年的脖頸,膝蓋向上踢了少年肚子兩下,頓時叫他失去大部分力量。随後反身向後,用胳膊死死勒住少年的脖子,看向還要來偷襲的衛伉,氣喘籲籲地道:“大郎君,為什麽帶人偷襲我?”
衛伉吓死了,看着霍去病被勒住脖子,一副将要窒息的樣子,拼命地去扒拉木蘭的胳膊,哭着說道:“你放開我阿兄,你放開我阿兄!”
衛少兒也反應過來了,連忙撲過來,木蘭松了松胳膊把人放開,霍去病咳嗽了好幾下,緩過一口氣。
木蘭剛要對衛少兒解釋,她沒有殺人的意圖,就聽衛伉哭着道:“你不許欺負我阿兄,不許欺負我阿娘,姑姑也不準欺負,我也是陛下封的小侯,你要是欺負他們,我就去找陛下告狀!”
小侯指的是應該是關內侯,木蘭記得衛将軍的兩個兒子都被陛下封了侯,她正想着,忽然愣住了,“我什麽時候欺負他們了?”
霍去病一聲冷笑,打架這事最忌諱人輸嘴不慫,他也沒放什麽狠話,只道:“你先冒犯衛夫人,又與我阿娘調笑,我們兩個打不得你嗎?誰說是偷襲了?”
衛伉還是有點慫,小聲地道:“也不是冒犯,就是他老盯着我阿娘看。”
木蘭看向衛少兒,先是震驚這樣一個大美人竟然有這麽大的孩子,再是震驚,原來多看了幾眼美人,就是冒犯,衛夫人打扮得那麽美麗,竟然都不能看的嗎?
三個人雞同鴨講了半天,才把事情理了個清楚,衛少兒今天本來又急又氣的,在邊上聽那木讷少年說了無數次“漂亮”“太美了”“看呆了”“不是故意的”,一時都氣惱不起來了,反而羞得掩面而走。
話說到後來,木蘭臉上挨的打已經逐漸開始青腫起來,偏偏她眼神真誠,一直在誠懇地解釋,衛伉已經被說服了,是的,他阿娘那麽好看,把人看呆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霍去病将信将疑,最後只道:“今日的事,你也挨了打,就當是教訓了,這事,我不與你道歉。”
木蘭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也打你了。”
霍去病看了一眼面前的豬頭臉,露出一個極有風度的笑容。
長安惡少年之間,打人只打臉,因為臉是身上唯一不能遮蓋的地方,他們這樣兩個人走出去,誰會覺得差點被打死的人,其實是他呢?
衛夫人也是晚上才知道這事,知曉霍去病和衛伉一起把客人打得鼻青臉腫,實在覺得過意不去,讓人送了上好的傷藥過去,又嚴令府上不可外傳。
木蘭老老實實地在西苑養了十來天的傷,這期間霍去病過來探看了兩三次,花父花母哪裏見過這樣的貴公子?呆呆木木的樣子簡直和木蘭一模一樣,霍去病便信了木蘭的話。
又過了幾日,霍去病在天子跟前當值,這日劉徹早早忙完朝政,帶着幾個侍中騎馬出宮城,他打扮得就像普通貴族一樣,幾個侍中都是奴仆打扮,唯有霍去病一身華服,扮成他的兒子。
劉徹是真的很喜歡霍去病,他覺得霍去病和他年輕時的樣子很像,對他也就格外寬容寵愛。
君臣微服出游已經是常态了,劉徹從登基開始就在宮裏待不住,一有時間就想往外跑,但天子行狩難免陣仗太大,不能常常做,所以劉徹很喜歡微服出游,偶爾興致上來還要學學惡少年調戲良家女,他宮裏有好幾個妃嫔,也都是這麽帶回來的。
一
行君臣剛出宮城不遠,劉徹就嘆道:“往年這時出游,你舅舅都是扮作從人,哪像你,如此嚣張。”
霍去病騎在馬上,勒缰繩笑道:“陛下也知道我做從人,實在不像,我對別人低不得頭,彎不下腰。”
劉徹也笑,不過他并不是對霍去病的嚣張有意見,而是想衛青了,他想和霍去病多說兩句衛青的事,又開始遮遮掩掩地道:“也不知振武侯是什麽模樣,你舅舅快帶他回來了吧?”
霍去病一拍馬背,“您想見振武侯嗎?舅舅叫他帶着家人先來長安了,現在就住在舅舅那兒,我去把他叫來?”
劉徹愣了一下,這麽快的嗎?那豈不是頂着盛夏酷暑一路趕來長安的?
不過他倒是真的很好奇振武侯的模樣,見霍去病高興的樣子,問道:“你已經見過了?是個什麽樣的人?”
霍去病想了想,說道:“像……鵝吧。”
劉徹的腦海裏,立刻冒出一個長脖子的李廣來。
雖然挺想見見振武侯,但劉徹也沒讓霍去病去跑這一趟,而是派了個侍中去傳話,叫振武侯換上便裝來面君。
西苑裏,木蘭看着傳話的侍中,侍中穿了一身奴仆的衣裳,料子還比她身上的粗布好一些,她猶豫了一下,問道:“我這一身,行嗎?”
侍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比自己更像奴仆的振武侯,猶豫着說道:“行的吧?”
就是他家陛下扮的貴族爵位好像被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