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嗯!”
蘇驚鵲聽見黎幽那邊匆忙起床洗漱的聲音。
腳步聲、電動牙刷嗡嗡聲、嘩嘩的水聲、關門聲和這邊煙花爆竹的聲音混在一起。
很多留學生遠在異國他鄉,在農歷新年這一天,仍然會聚在一起慶祝新年的。但黎幽她們沒有時間尤其是黎幽讀的本碩班本科只有三年,忙過這段時間的課業和輪崗實習她立馬又得開始準備本科畢業論文。
黎幽咬着早餐含糊地和蘇驚鵲聊天。
沒過幾分鐘就得挂了電話。
蘇驚鵲其實有很多、很多話想和黎幽說,有許多心事想要傾訴她知道電話對面的黎幽也是一樣的,但她們誰也沒說只一句句說着生活中閑雜的小事。
挂斷電話。
蘇驚鵲這邊,夜空中一簇簇璀璨煙火已經消散了,一切重歸寂靜。她打開窗,吹了會兒冷風,回到房間裏時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柳律師打來的。
蘇驚鵲想了想,把手機調成靜音,沒有接。
手機屏幕亮了會兒也就黯了下去。
柳律師發一條消息過來:【驚鵲,新年快樂去年一年辛苦了。】
很簡潔的一條消息蘇驚鵲卻微微皺了眉。她去翻柳律師去年的新年祝福:【驚鵲新年快樂。】
前年的:【蘇總新年快樂。】
有什麽不一樣了。
柳律師本身就是冷淡疏離的性格工作狂什麽都公事公辦的态度。也正是因此他話中一個稱呼、一句話甚至一個标點的改變,都能明顯看出他态度的改變。
早在前年,公司裏就有人傳柳律師和蘇驚鵲的八卦,就連黎幽都說柳律師喜歡蘇驚鵲,還因此吃了醋。
從那之後,蘇驚鵲就有意識地在和柳律師保持距離。
成年人之間,這種若有若無的疏離,已經是很體面很明顯的拒絕了。柳律師看懂了,之後大半年時間裏,一直和蘇驚鵲保持着适當的社交距離,再沒丁點兒越界的意思。
直到黎幽出國。
這一年裏,柳律師對蘇驚鵲的親近,依然是若有若無,很克制地關懷,但就是能讓人察覺到,不一樣了。偏偏他又沒再進一步,讓人拒絕都沒法拒絕。
蘇驚鵲嘆口氣,回他消息:【柳律師,新年快樂】
她這時候回消息,就是在告訴他,她沒睡着,只是不願意接那通電話。柳律師是聰明人,看得懂的。果然,柳律師那邊立馬回了句“晚安”,蘇驚鵲沒再回他,就沒了動靜。
黎幽的對話框突然多出個小紅點,她發了張照片過來,是她實習的那間實驗室的照片,清晨,實驗室裏燈光大亮,窗外還是黑蒙蒙的一片。
蘇驚鵲也發了張自己這兒的照片過去。
她唇角柔和地翹着,保存黎幽發來的照片,和自己的照片一起發了朋友圈:【我們的新年。】
今天過年,大家都睡得晚,蘇驚鵲很快就收到評論。
王姐:【幽幽那邊過年還在忙?真是辛苦了。等幽幽回國,驚鵲你要帶她好好放松放松啊!】
刁雨雯:【新年快樂,啧啧啧】
王不銘:【微笑.jpg】
柳律師點了個贊。
知道蘇驚鵲和黎幽什麽關系的,都看得懂她這張朋友圈是什麽意思,不知道的也看不出來。至于柳律師有沒有察覺到什麽,蘇驚鵲也不在意。
柳律師公事和私事分得很清,就算他知道,也不會出去亂說。蘇驚鵲只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
第二天,大年初一。
蘇驚鵲一人早起吃了湯圓,拿着相機去後山逛了一圈。
那一片火紅的花海比去年開得更豔,花骨朵也長得更濃,除了紅梅,還有幾株漂亮的山茶花,開在雪地裏,竟然沒丁點兒枯萎的痕跡。
蘇驚鵲坐在山頭上看了會兒,拍了很多張照片,發給黎幽。
休息到大年初三,蘇驚鵲回海城。
……
一年時間又這麽晃過去了。
蘇驚鵲感覺去年冬天才過,春夏秋一晃就沒了,又是一年冬。這幾年,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十一月底,海城竟然落了一場冰雹,這之後氣溫大降,出門都要穿着羽絨服大衣。
蘇驚鵲這兩年沒再感冒過,又在降溫的這幾天,生了一場病。
黎幽沒在身邊,就是陳阿姨照顧着她,蘇驚鵲躺了一天,第二天大早,又趕去工作。她猶豫了一下,沒把自己感冒的事告訴黎幽。
蘇驚鵲忽然又覺得心疼。
她生病都不會告訴黎幽,那黎幽呢?黎幽也從沒和她說過。黎幽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生病了,受傷了,人生地不熟的,又沒人照顧,不知道是怎麽過去的。
小朋友一個人在外邊,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蘇驚鵲都不知道。
“唉。”
算算時間,黎幽還有七個月就回來了。
也就最後七個月了。
蘇驚鵲感冒的那幾天,害怕傳染給奶奶,就沒再去奶奶那邊看望她。誰知道,她感冒一好,到奶奶家才知道,奶奶前些天也感冒了。
奶奶病得不嚴重,可人老了,又在這麽冷的冬天,一生病精氣神都沒了。病好了,也再不複以前的精力。奶奶出門散散步的力氣都沒了,大多數時候,就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眯眼曬太陽,一睡就是一下午。
蘇驚鵲隐隐預感到了什麽,心咯登咯登地跳。
蘇家那邊,已經在商量着奶奶後事安排了。
奶奶心裏什麽都明白,感冒那幾天,就和蘇戎歡、蘇丘兩人談過。蘇驚鵲也是直到後來才知道的,奶奶當時或許是怕她傷心,沒有和她提起過一句。
冬天一天天地過去,蘇驚鵲盡量抽出時間陪在奶奶身側,又一次感覺到時光流逝有多緩慢、煎熬。
十二月、元旦,然後是春節。
開春了,天氣該漸漸回暖了。
奶奶卻在這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蘇驚鵲那天在奶奶家裏陪着她,今天天氣很暖和,窗外陽光明媚,奶奶難得要蘇驚鵲陪她出去散散步,曬曬太陽,松松筋骨。
小區裏迎春花已經零零散散地開了,還有一些別的花兒,走在小道上,四處都是萬物複蘇的痕跡。
奶奶牽着蘇驚鵲的手,斷斷續續地說:“我們鵲鵲都長大了,以後家裏的很多事兒,別人拿不準主意的,都得我們鵲鵲去拿主意。”
奶奶說話時,神情是無比溫和的,話語中,蘇驚鵲卻聽出了一絲決絕。
蘇家和蘇驚鵲,一直是這十幾年裏,壓在奶奶心口的一座天平。
她哪邊都割舍不下,哪邊都不願意松手,卻終于在這時,将天平倒向了蘇驚鵲。
以後蘇家怎麽樣,就看蘇驚鵲了。
蘇驚鵲忽的一陣鼻酸。
奶奶的話,又像是在交代後事一般。
蘇驚鵲握緊奶奶手,奶奶手背的皮膚很幹枯,瘦得幾乎感覺不到肉的存在。蘇驚鵲想哭,心髒不安地跳,又捏出一個笑:“奶奶你說什麽呢。”
蘇驚鵲沒再繼續說下去,她不想提那個話題,她覺得奶奶的時間還很長,她不願意去想。
奶奶笑着搖搖頭:“我活了這麽一輩子,到現在,也沒什麽想要的,沒什麽遺憾的。只希望我們鵲鵲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
“幽幽那孩子也不容易,等她回來了,你們要一直好好的。”
今天陽光真的很好。
奶奶眼中映着光,那點兒渾濁都消散了。
蘇驚鵲認真點了頭。
她心裏那點兒不安消散了,她覺得自己想多了。奶奶只是想和她說說話,精神氣足着呢,她們還能一起走過這個春天。
逛了會兒,蘇驚鵲便扶着奶奶回房間休息。
奶奶依舊坐在躺椅上,睡着時,臉上還挂着淺淺的笑。
蘇驚鵲就在不遠處敲電腦,等到傍晚,再喊奶奶起身吃晚飯。
“奶奶。”蘇驚鵲小聲喊了幾下,卻沒得到回應。她走到奶奶身側,暖色夕陽正灑在奶奶臉上,奶奶依舊溫柔笑着。
卻沒了呼吸起伏。
……
……
……
蘇驚鵲是第二次經歷至親之人的離開了。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哭,眼淚卻落得停不下來,一直到晚上,眼眶紅腫發疼。睡着了,夢裏都是奶奶臉上溫柔和藹的笑。
小時候媽媽過世時,蘇驚鵲有大把的時間難過,她可以任性,可以和蘇戎歡吵架,可以離家出走。現在,能用來難過的時間都不多,
奶奶的葬儀是蘇家操辦的,蘇戎歡和蘇丘臉上始終帶着油滑的笑,俨然将這場葬禮當做社交場,沒有丁點兒發自內心的難過。蘇驚鵲想上去扇他們,又極力克制住了憤怒。
奶奶走後,一切才剛剛開始。
蘇家的事,她一件一件,逐個清算。
……
蘇驚鵲
累。
只要一離開工作,想到奶奶,蘇驚鵲就有種,被至親之人抛下的無助感。難過得要命。
蘇驚鵲沒有把奶奶過世的事情告訴黎幽,她不想影響到黎幽的情緒。
她這兩天給黎幽寫了很多話,無數句想要和她傾訴的話語,寫在對話框裏,又剪切到備忘錄中藏着,沒有發出去。
腦海中卻全是黎幽。
想念小朋友溫暖柔軟的懷抱,想念小朋友甜軟的聲音,想要她在她身邊,想要她的陪伴。
蘇驚鵲嘆口氣,清除腦海中的雜念,再次一頭紮到工作中去。蘇驚鵲昨晚就就沒怎麽睡,她腦袋越來越昏,最後是迷糊糊地趴在辦公桌上,睡着了。
她做了個不太清晰的夢。
夢到黎幽回了海城,畢業了,進了公司,和她在一間辦公室裏工作。工作累時,她們就一起披着小毯子,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看外邊燈火通明,輕聲聊着天。
溫馨恬淡。
蘇驚鵲半夢半醒,記起夢中溫馨的畫面,眼眶一點點濕了。
夢境很混亂,夢裏的場景變個不停。
蘇驚鵲又夢到很多年前
媽媽過世的那段時間。
自己離家出走,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大街上游蕩。不知道去處,不知道該怎麽辦,蜷縮在小巷的街角,漫無目的地走啊走……直到天明,才被奶奶找到。
奶奶懷抱溫暖,要帶她回家。
奶奶……
蘇驚鵲又哭了。
“鵲鵲,鵲鵲……”耳邊響起很小聲的、關切的聲音。
是黎幽的聲音。
蘇驚鵲迷迷糊糊睜眼,透過朦胧淚光,黎幽的小臉近在眼前。
長長的頭發披在身後,皮膚白皙,五官精致,杏眸乖巧,黑瞳中聚着關切的水霧。黎幽長開了,神色依舊的乖巧的,卻有一種奪目的美。
蘇驚鵲伸手,去摸黎幽的臉,指尖是微微顫着的。
直到指尖觸到黎幽肌膚上,她心裏才湧起一股真實感:不是夢,黎幽回來了,就在她身前。
忽的,再看黎幽那張臉,夢境與現實好像撞在了一起,蘇驚鵲一瞬之間突然就想起來,她以前,是什麽時候見過黎幽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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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05-31 21:44:51~2022-06-02 01:14: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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