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吾心歸處
58 吾心歸處
◎念念,你屬于我了。◎
平玺元年, 這是女帝登位的第一個年頭,萬象更新。
兵馬大元帥楊念,挂印離去, 正式退出朝堂,回到長樂村享受平靜安寧的生活,倒是楊平, 借着軍功坐穩正三品的威武将軍位子,衣錦還鄉的第二個月, 就與樂荊成婚, 攜家帶口去了京都,繼續為女帝奉獻餘生。
殷榷也做了将軍,趕在大雨天和映娘求婚,映娘不知如何是好,是樂夫人為她做主, 允了這門婚事。
兩人初遇不算完美,戰場上九死一生, 殷榷想明白很多。因為以前行事太混賬,她自責不已, 洞房花燭的這夜沒忍住給了自個幾巴掌, 扇得臉通紅,左右兩邊的都腫起來,鬧得映娘親她不是, 疼她也不是。
最後實在沒法面對那張“豬頭臉”, 別開臉捂着帕子笑得眼淚淌出來。
新婚夜,誰也沒做那事兒, 殷榷紅着臉摟着她, 在她耳畔念叨了半宿。
把過往說給她聽。
也把自己說給她聽。
年少一次縱情胡鬧, 映娘丢了身子,心卻是自己的。
殷榷卻糟糕,後知後覺意識到其實是喜歡人家小娘子的,追妻路行得艱難,去了戰場,隔着三年的洗禮和厮殺,用實際行動向樂夫人證明,她是有擔當的。
如此,成功抱得美人歸。
但抱得美人歸,不見得真就得了映娘的心。
雲腰坊出來的花魁娘子,最是見慣負心薄幸之人,對自己的心看得很牢。
成婚是殷榷靠近映娘的第一步。
映娘不是樂玖。
倘若楊念戰死,樂玖定會為她守寡,不會再找別人。
殷榷若是出了意外,映娘不見得還一門心思地守着她的牌位。
映娘的愛不深。
她沒主見,性子軟,又顧念和殷榷有過妻妻之實,樂夫人讓她嫁,她就嫁了。
是以殷榷也效仿楊念卸甲歸田,乖乖守着自己的枕邊人,多培養感情,日常和淩竹取取經,學着怎麽當一個知冷知熱的小心肝。
她和楊念的待遇,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樂玖很會寵人。
映娘倘能學到她三分,殷榷就是死了也值了。
淩竹笑她中看不中用,瞧着挺邪氣的一人,動了真感情,反而成了弱勢的那個:“你總想着曾經對不起她,婚後也不愛親近,你讓映娘怎麽想?就不說玖玖和念念了,她們一天恨不能都泡在那溫柔鄉,我和阿容每天也有那事兒,你們呢?不知瞎別扭個什麽勁兒!”
話糙理不糙,殷榷拄着下巴,幽幽嘆了口氣:“遺憾現在還沒到野春節。”
“啧,野春?山上人跡罕至,你們想了,就去找個好地兒,做上幾場,正好治治你們悶騷的毛病。女歡女愛,再正常不過了。”
她起身拍拍手:“我走了,你再想想,不能總活在過去,虧了還是從沙場得勝回來的将軍。”
“我已經不是将軍了。”
“那就拿出你們江湖人的那一套,那是你媳婦兒,你怕什麽?”
淩竹直覺再和她呆在一塊兒自己也要染上奇奇怪怪的毛病,麻溜跑了。
殷榷左思右想,下定決心去問問映娘的想法。
“你……你要和我野春?”
“是啊。”殷榷佯作輕松:“念念玖玖,阿容和小竹子都試過,就咱們沒試過,你不好奇嗎?”
“……”
映娘心想,這有什麽好奇的?左不過是那些事兒。
她對“野春”接受良好,畢竟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令她感到驚訝的是殷榷的态度。兩人自打成親,殷榷在那事上格外規矩,輕易不碰她,只有她想了,耐不住寂寞纏磨她,她才曉得主動。
“去哪裏你想好沒有?”
“青衣山罷。那裏枝葉茂密,風景好。”
映娘點點頭,應了。
憋了好一會兒,她問:“你不害羞了?”
“……”
笑話!
殷榷暗忖:她多灑脫不羁的人物,人參嶺名聲遠揚的殷二當家,哪會在快活事上害羞?她只是吃一塹長一智,不敢再傷害喜歡的人。
當初翻窗跳進雲腰坊閨閣,映娘一絲.不挂的嬌态徹底教她迷失。
她若懂得克制就好了。
不然不會今年才成親。
映娘去到榻上,須臾轉過身來,抱着殷榷,親她下巴:“你不想要我嗎?”
長夜漫漫,同住清水河南的樂玖迷迷糊糊地被人抱上床。
她閉着眼,手不忘抓着楊念衣袖:“你要去哪?”
“我去收拾丢在地上的衣服。”
樂玖慢慢松開手:“你早點回來。”
不抱着她,她睡不着。
楊念眉眼含笑:“好。”
她轉過身,又耐不住地回頭望了眼。
不做大将軍的感覺真好。楊念輕輕彎眉,把餘生交給所愛的人,比做官強多了。
當官有什麽好?不是跪這個,就是跪那個,雖說以她的品階只需跪坐在龍位的女帝,但那也不行。
攻破南玥王庭的那天她就想好了,以後這雙膝蓋,活着的人裏,她只跪泰山泰水,跪她家裏的“貓兒。”
其他的,誰愛跪誰跪,她不伺候了。
戎馬多年,牲口也知道累,打死她也不回京了。
楊念喜氣洋洋地撿起內衫外衫,指尖挑起落在地上的小褲,小褲泅濕一塊兒,她啧了一聲,笑樂玖沒出息,回回都熱情似火。
真鬧起來,又和發大水沒差。
髒衣服放進衣簍,楊念輕手輕腳回到床邊。
樂玖還沒睡,困得眼皮子打架,嘴唇張合:“快進來……”
“進哪兒?”
“……”
樂玖睫毛一顫,睜開眼,燭光在眼前人周圍覆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像是自帶光環了不得的大人物,但說出口的話,直白粗糙。
她真是總能愛上不一樣的念念。
每個階段的她,樂玖都欲罷不能。
“念念……”
“嗯?”
楊念躺下來,一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不老實地來回游走。
卸甲歸田,回歸本真,她愈發地放開了。
樂玖喘了一聲,手指捏她耳朵:“你怎麽也學葷話了?”
“軍營裏好多人都愛這麽說。”
最苦最煎熬的時期,不管男兵女兵,都會找自己看得順眼的人疏解,不會鬧得多過分,大部分愛在嘴皮子上嘗試刺激,頂多動動手,摸一摸,楊念親眼見過她的好姐妹嘗另一個女兵的舌頭。
她那個姐妹,還是打起初就勸她女子和女子哪能成婚,會被人笑話的。
結果沒人敢笑話楊念。
邊關苦旅,她這姐妹也淪陷其中,不再張嘴閉嘴“陰陽調和乃正道。”
她覺得有趣,和樂玖講了那姐妹的事,樂玖瞌睡差不多醒了:“她親了對方的嘴巴,不需要負責的嗎?”
“不需要。因為戰場無情,說不準哪天就丢了命,命都沒了,何談負責?就是運氣好兩人都活下來,也不見得會像你我一般成親,多數的,還是會選擇回歸家庭,找個男人。”
“男人和男人也會嗎?”
“會。”
楊念親她耳垂,撩她耳邊的碎發:“所以說,人這一生,能遇見互相喜歡的人又勇于在一起的人,太難得了,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心就不停地告訴我,就是她了。錯過,我會遺憾終生,再也感受不到心動的滋味,會失去對美的強烈認知。
“我為先帝擋箭,一是為人臣子的忠誠,二,也想拼死一搏。來日求個恩典。”
“你膽子好大。”樂玖嗔她。
“是挺大的,但剛見到你,我的膽子比針尖還小。”
“那你現在呢?”
“我現在對着你,膽子還是不夠大。”
“多大算大?”
楊念說不出來:“你就當我在你這兒是膽小鬼罷。”
樂玖聽了直笑,用腳踩她小腿:“忽悠誰呢。”
膽子小,還總不饒她。
“你進來。”她小聲道。
楊念瞅她臉色,瞅見她眉梢浮動的春意,笑着送出兩段纖長玉指,樂玖趴在她懷裏:“你會不會也覺得我是不要臉的小淫.娃?”
“那樣不好麽?我覺得挺好。咱倆絕配。”
樂玖又悶聲笑。
她大概真的比普通女子瘾要大一些。
尤其渴了三年,像是沙灘上快要渴死的魚,沒人來滋潤她,她的心都要老了。楊念回來,她才從幹涸的漫長等待裏活過來。
她咬緊了,浸了水的眸子癡癡纏纏地望過來。
楊念喉嚨一動:“玖玖……”
樂玖主動靠近她。
燈芯倏地迸濺細小的火花。
拔步床唱着淳樸的歌謠,夏蟲不知疲憊地喊叫。
雞鳴破曉,樂玖昏昏沉沉地被雞叫聲吵醒,想把養在院裏的雞宰了,喝雞湯,吃雞肉!
管家滿頭大汗地跑進主院,手疾眼快地逮住偷跑進來的“找死雞”,悄摸摸溜走。
又過去兩刻鐘,樂玖勉強算睡醒,楊念坐在床榻給她的腿做保養。
這人從戰場下來,竟然變得甚是講究,為了之後幾十年的幸福,她鐵了心要和樂玖做一對精致的眷侶。
樂玖見了她這樣子就想笑,唇角翹起:“村裏人哪有如咱們一般講究的?入鄉随俗你都不曉得?”
“我管別人怎麽樣呢?”楊念無拘無束道:“反正我管定了你。”
樂玖被她管着比自己管着人的感覺還好,她張開雙臂,一臉惬意:“成全你。”
半刻鐘後兩人成功下床,窗子打開,呼吸着外面新鮮清新的空氣,樂玖伸了個懶腰,楊念從身後抱住她:“今天去縣裏轉轉,買幾間鋪子,再給你打幾套首飾,餓了就去吃你最喜歡的酥骨魚,吃飽了順道去趙家看看二姐姐,怎麽樣?”
“你想得周全,我聽你的。”
樂玖轉過身來埋頭在她頸窩:“我現在才有一種确鑿的體會,念念,你屬于我了。”
楊念垂眸低笑,沒讀過幾本情詩的人,說起話來竟然深情缱绻:“三年又三年,我走過那麽多路程,最後都是為了奔向你。”
奔向你。
屬于你。
吾心歸處,即吾鄉。
你就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