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不一樣
58 大不一樣
◎樂玖的手一直被皇後娘娘握着。◎
京都。
今天是來鎮北大将軍回城的日子, 阖城的百姓不時望向城門口,期待見到馬車穿行而過,好見識見識, 短短三年立下大功、打得北絨丢盔棄甲的是怎樣彪悍無敵的人物。
天子腳下讨生活要比別處容易許多,賣菜的大娘坐在板凳好整以暇地嗑瓜子,瓜子殼吐在碟子裏,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賣燒餅的鄰居說話:“據說大将軍很年輕,二十幾歲, 今年成的家, 沒找男人,找的是女人。”
她啧啧兩聲:“要我說,女人可比男人會心疼人。”
“也不絕對罷?”賣燒餅的小販不服氣:“誰說男人就一定差了?咱們大盛朝,還不是男女結合的多,大将軍娶妻之前, 又有誰敢想,女人也可以找女人成婚?律法都不敢那麽定。”
律法是沒那樣定。
但那是以前。
以後, 誰又曉得呢?
她別的不知道,只知道娶妻了的大将軍不是一般人。那從村裏來的, 迷得大将軍要死要活的小娘子, 定然更不是一般人了。
不然誰放着宮裏的公主不要,非在一棵樹上吊死?
大将軍又不是傻子。
和他們一樣,現在京都大街小巷幾乎都在議論楊念回城一事, 偶爾有人說到杜六公子一身是傷地逃回來, 說的人不多,大部分百姓都偏向大将軍。
大将軍是保家衛國的大人物, 真有杜文鏡說的那麽差勁, 陛下也不會一股腦賜下丹書鐵券、打龍鞭了。
“來了沒?來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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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翹首以待, 卻遲遲不見楊念的影。
城樓上、酒樓窗前,到處是等着一睹大将軍妻妻風采的閑人。
然而他們沒等到想等的人,卻先把宮裏的陛下等來了。
國之肱骨歸來,盛帝攜太子親自來迎。
給足了楊念尊榮。
“報——
“大将軍距離京都還有十裏!”
盛帝頗有閑情地吹散茶杯表面的浮熱,禦前大總管揮揮手:“再探再報!”
太子不自在地挪動身子,仿佛屁股底下藏着倒刺。盛帝看了眼最為器重的兒子:“楊念要回來了,杜氏消停沒有?”
杜氏正在太子年少的白月光,可惜杜家門戶低了些,配不上太子正妃的頭銜,給一個側妃的名分,皆因太子中意杜家女。
恐他對側妃有意見,太子恭謹道:“纖月知錯了。”
“真知錯了?”
太子“嗯”了聲。
盛帝不動聲色:“知錯就改,回頭讓杜文鏡給大将軍賠個不是。多大點事,污了鎮北大将軍的名,文鏡不小了,該懂事了。”
大盛朝好不容易出一位“護龍戰神”,楊念有此名聲,一是她的确争氣,軍功赫赫,二嘛,也有陛下的推波助瀾。
他說楊念是“護龍戰神”,楊念就得在這位子釘死了。
誰來都不管用。
誰要毀他精心栽培的“戰神”,就是和皇室過不去。
盛帝對楊念期待滿滿,如今北絨俯首稱臣,可他并不信北絨,遲早有一日,兩國仍要交戰。百年的太平固然是好,但若能徹底将北絨納入大盛版圖,何樂不為?
帝王好名,好美名。
千年之後,青史之上,為教後人贊他文治武功,盛帝大半的希望寄托在楊念身上。
和她相比,區區一個杜家,他并不看在眼裏。
太子是個好的,是他花了二十年悉心教導出的儲君,可惜,在旁處英明,在女人這兒總栽跟頭,簡直是被杜纖月指揮得團團轉。
“父皇,這、這不妥……”
“哪裏不妥?”
太子清聲道:“杜文鏡奉皇命随大将軍習武,去了長樂村卻遭歹人毆打,背後更有大将軍夫人高調撐腰,難道不是在仗勢欺人?楊念于國有功,兒臣敬她謝她,可她萬不該縱容其妻,此舉,誠然是冒犯律法,需知道,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
他說得忘我,言辭懇切,沒留意說得越多,陛下眼裏的失望愈濃。
大總管有心提醒太子,奈何太子一心勸谏,并不看他。
“夠了!”
盛帝低聲一喝,太子頓在那,眼睛茫然:“兒,兒說錯什麽了?”
不同于一般的君臣父子,先皇後故去,太子是盛帝一手拉扯大的,當時還鬧得挺大,大臣們直言進谏,勸說他将太子交給後妃撫養。
盛帝沒同意。
他對先皇後有情,對嫡長子愛護有加,除了女人,太子事事令他滿意,禦駕親征的那幾年,國政交給太子,由一幹忠臣輔佐,國務半點沒耽誤。
他還道太子出息了。
結果……
“你方才那番話,句句是錯。”
“兒臣不懂。”
“那就想明白了再開口。”
盛帝掩下眼裏的沉痛,須臾,恢複常态。
“報——
“大将軍車駕距離京都還有三裏!”
盛帝起身振衣,面帶微笑:“諸位随朕出城迎迎咱們的大功臣!”
群臣愕然。
君臣出城相迎?
陛下出宮來城門口迎接還不夠,竟要出城?
這也給楊念太大的臉面了!
盛帝瞥了太子一眼,靜寧公主恰好看清這一眼。
她想:也許父皇起先是真的打算在城門口迎鎮北大将軍,但太子哥哥的一番言語,惹得父皇不喜。
父皇此番出城,一則為收攏臣心,二則,是在提點太子。
提點他什麽?
楊念,是父皇要用的人。
也是大盛朝需要重用的戰将。
父皇說太子哥哥“句句是錯”,靜寧冷靜思忖,末了有了一絲明悟。
普通人說這話是明理。
一國儲君還說這話,那是糊塗。
杜文鏡奉皇命前去長樂村,奉命而去,無旨而歸,此為錯其一。
只看結果,不問緣由,只聽杜側妃所言便先入為主定了楊念妻妻的罪,此為錯其二。
聽婦人言,不聽重臣言,此為錯其三。
貴為儲君,本就站在離皇權最近的位置,還天真地相信“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此為錯其四。
想明白後,靜寧出了一身冷汗。
好邪門。
太子哥哥素日多賢明的人,怎麽事關杜纖月,他就成了傻子?這話也敢在父皇面前說。
京都人人在傳楊念是“護龍戰神”,太子哥哥因杜家之故對這位大功臣生出隐隐的敵意,這才是父皇要出城相迎的關鍵。
她偷偷去看太子,果然,太子臉色泛白。
.
回京的馬車不緊不慢地往京都趕,樂玖在車廂內昏昏欲睡。
直到感覺馬車停下來。
樂荊一臉緊張地推推她胳膊:“玖玖,玖玖,快醒醒,咱們到了。”
樂玖睜開眼,眼裏蒙了層水霧:“到了?”
映娘小聲道:“馬車停下來了,我看見外面來了好多人。”
“玖玖?”
楊念下馬掀開車簾:“陛下來了。”
“……”
彼時一陣風吹來,又有那句“陛下”入耳,樂玖登時清醒,揉揉臉,楊念沖她笑:“不慌。”
衆目睽睽下,靜寧公主見到鎮北大将軍抱了發妻下馬車,牙齒不自覺一酸。
楊念……
這就是楊念啊。
和她想象的有很大出入。
瘦瘦高高,看起來說是文士都有人信。
至于她懷裏的小娘子,靜寧沒看清,不過看身形,倒是極妙。
猝不及防看到好多人、好大的陣仗,樂玖紅着臉站穩,一顆心怦怦亂跳。這應該還在京郊,沒入城。
樂玖小心地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在長樂村的學習還是保守了,陡然見到君臣相迎的陣仗,她……她腿軟。
楊念适時捏捏她指尖。
樂玖咬着牙不讓自己倒下去。
要鎮定。
鎮定。
接下來做什麽?
下跪嗎?
高呼萬歲?
樂荊、映娘站在樂玖身後,同樣手足無措。
“跟我來,不要怕。”楊念柔聲道。
樂玖小幅度點點頭,牽着她的手往陛下那裏走。
樂荊、映娘一下子找到主心骨,且随着她二人,去見見大世面。
一衆大臣看得牙齒發酸,眼睛瞪得圓圓的。
好家夥!
威震天下的鎮北大将軍竟然長得這麽嫩?
在場見過楊念的人不多,見過樂玖的人,就更少了。
“微臣楊念,拜見——”
“欸?愛卿快快請起。”
既要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求才若渴的賢明君主,盛帝不妨做到極致,他在這扶起楊念,始終沒吱聲的皇後娘娘趕在樂玖行禮前牢牢握緊她的手。
“都免禮,免禮。”皇後娘娘平日沉默寡言,只在必要的場合開口,她膝下無子,不得聖寵,只因家世顯赫,容貌過人,又比任何人都更适合這位子,所以在先皇後故去後,穩坐鳳位多年。
三十出頭的女人,看着和二十沒差。樂玖暗暗贊嘆皇後娘娘的平易近人,初時的忐忑惶恐被化解幹淨。
楊念感激地沖帝後一笑。
盛帝很滿意,等皇後說完話,這才笑言:“怪不得你連朕的公主都看不上,原來楊愛卿喜歡的是這般靈秀可人的小娘子。”
“樂玖見過陛下、娘娘。”
她一張小臉白裏透紅,眼角眉梢都浸着點點風情,見到她,盛帝下意識拿她和靜寧比較,比來比去,竟也說不清哪個占上風。
論美貌,兩人不分伯仲。論氣質,村裏出來的小娘子,沒有皇家的天生貴氣,瞧着卻也不小氣,比起一般人來不知好了多少。
反之和她相比,他的靜寧少了骨子裏的嬌弱勾人,和楊念站在一處的話,大概沒有眼下般配。
盛帝不好總盯着臣妻瞧,于是接待籠絡她的成了孫皇後。
回宮的路上,樂玖的手一直被皇後娘娘握着,皇後笑道:“好了好了,不要看了,陛下有多喜愛楊大将軍,不會吃了她的。”
樂玖耳尖紅透:“娘娘……”
分明是第一次見,孫皇後愛極她的薄臉皮。
宮裏的女人,多是見慣美人亦或自己就是美人的。繼後随陛下出宮,回來,身畔多了三位各有千秋的美人兒,妃子們消息靈通,很快得知入宮的是鎮北大将軍家眷,遂放下心。
和和氣氣地往玉坤宮跑。
得益于皇後娘娘的引見,樂玖見過了四妃六嫔,各有特色的美人紮堆在眼前,她看得眼暈,又見過年輕貌美的四公主,弄清楚四公主生母是四妃之一的淑妃,淑妃是孫皇後的嫡親妹妹,一雙眼睛像極了先皇後,故而甚得盛帝寵愛。
國有太子,皇位的繼承人選盛帝不做他想,是以孫皇後至今無子,姐妹二人關系親近,靜寧公主待皇後也十分親厚。
短短的不到一天的時間弄清楚這些事,樂玖比她想的還要聰明。另外,也有孫皇後存心與她套近乎的緣由。
樂玖想不明白,為何皇後待她和對待旁人截然不同的态度,思來想去,只能歸于她的念念太有本事,不僅得帝心,也得皇後娘娘的心。
衆妃嫔散去,皇後借故酒水污了衣裙,起身離開。
樂荊、映娘坐在樂玖身側,支棱着耳朵聽四公主和玖玖談進京這段路上的好風景。
兩人以為沒自己的事兒,未曾想四公主話音一轉,說到她們身上。
總算回到樂玖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兒,她笑容清淺,慢慢的,适應與靜寧公主你來我往的交談。
孫皇後回來的時候,樂玖已經和靜寧有說有笑了。
到底都是年輕人,能快速拉進距離。
樂玖身在玉坤宮應付天底下最尊貴的兩個女人,楊念在禦書房倒是從容自若,耳邊是盛帝不絕于口的贊賞,她聽得臉熱:“臣有今日,幸得陛下慧眼識珠。”
盛帝大笑。
回想起他禦駕親征的那幾年,又想起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提拔楊念,擊敗北絨。
君臣相得,太子杵在一邊心裏五味雜陳。
楊念……
真人和他想的大不一樣。
斯文,秀雅,臉長得很嫩很白,瞧着至少比同齡人小三四歲,不笑時看着有點冷,一雙眸子清冷幽深,身形筆直,恍若紮根疆場的一杆長槍。
莫非,是他想岔了?
可是纖月又怎麽會騙他?
纖月不會騙他,那就是文鏡說了謊……
“太子。”
太子醒過神來:“父皇。”
盛帝談笑晏晏:“還不敬大将軍一杯?無楊念忠心護君,英勇殺敵,便無朕之安康,更無北絨俯首。”
太子心神一震,端過內侍獻上的酒水,鄭重道:“大将軍,孤敬你。”
他一飲而盡,楊念不敢怠慢,飲卻酒水,盛帝握着她的手覆在太子手背:“你們,才是大盛朝未來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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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黃昏,盛帝為他的鎮北大将軍在宮中設宴。
一場宴會到結束天色已經徹底黑沉下來。
樂玖和靜寧公主成為能說得上話的朋友。
天黑,樂小娘子被大将軍接回紫金街禦賜的大将軍府。
玉坤宮,皇後和靜寧公主相對而坐。
宮人屏退,孫皇後謹慎道:“陛下開始對太子不滿了,這是你的機會。”
“父皇龍體康健,太子哥哥想繼位恐怕有得等。他不急,我也不急。順其自然就好。”
皇後端茶潤喉,末了将白玉杯拿在手上摩挲:“楊念這人,可信嗎?”
“不可信。她是父皇的忠臣愛将,手掌兵權,又有丹書鐵券、打龍鞭傍身,太子她都不見得放在心上,我何德何能教她另眼相看?不過,母後也見過那位了,不得不說,樂玖能得大将軍寵愛,是有些本事的。母後有所不知,上柱國家中有一玩物,正是大将軍所送,此人正是樂玖長姐的前夫,之所以落得如此結局,皆因他動了歪心,曾騷擾未出嫁的樂小娘子。由此可見,楊念記仇,愛慘她的發妻。”
“她記仇,那就挑起她和太子之間的仇怨。”
“不可。”靜寧公主正色道:“母後,成大事者,需謹小慎微。她不是咱們能得罪得起的。”
那是真正有實權有帝寵的權臣武将,能結交便好,倘若得罪,後果不堪設想。
皇後娘娘沉默半晌:“依你之見,還是徐徐圖之?”
“是必須要徐徐圖之,且徐徐圖之的前提是太子哥哥出錯。只有太子行差踏錯,失去臣民之心,靜寧,才能有機會站到高處。”
“萬一太子愛江山不愛美人,又當如何?”
“那就說明,靜寧沒有禦極的命。”
“……”
皇後沉下心來:“這無疑是在賭。”
賭太子會出錯。
賭楊念會選擇她們。
四公主在棋盤落下一子:“貴人已至,我賭我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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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馬車長驅直入地駛進大将軍府。
等了好久,終于等到此地的主人,将軍府的下人們恨不能使出渾身解數贏得主子們的看重。
樂荊、映娘被安頓在後院廂房,正式在将軍府住下。
樂玖困得睜不開眼,窩在楊念懷裏,楊念大步往主院走。
疾步走在前方的丫鬟連忙為大将軍打開門,人走進去,樂玖被明亮的東海夜明珠晃了眼。
瞌睡醒了一半。
房內放着能容納兩人的大浴桶,熱氣汩汩往上冒,空氣滿了濕潤的水汽和怡人的花香。
丫鬟們識趣退下。
楊念替她解了衣帶,抱人邁進去。
換了陌生的地方,樂玖略有害羞地摟緊她脖子,瞅着四周:“這裏真好看,是咱們的家?”
楊念笑她小迷糊,又心疼她白日同貴人們應酬寒暄,費了不少精力,摸摸她的發頂,忍不住親她額頭:“是咱們的家了,以後府裏的人全歸你管,我也歸你管。”
樂玖腳趾微微蜷縮,和她交換長長的吻。
所有的不安定的因素在深吻裏消失殆盡,稍微緩了緩,她睜着水潤潤的眼睛,徑直看進楊念心坎裏去,看得某位大将軍情不自禁地動了欲。
“皇後娘娘和靜寧公主真是打着燈籠也見不着的好人,我沒出醜,虧了有她們指點。”
她提到中宮和四公主,楊念頓了頓:“便是出醜,誰又敢公然笑話你?”
樂玖眸子帶笑:“剛來,不好太嚣張。”
聽着話是打算等熟悉了再嚣張。
楊念揉揉她白胖挺翹的兔兒,揉得樂玖氣息紊亂,趴在她耳邊一個勁兒讨饒。
這哪裏又是讨饒,比人邀寵還過分。
“咱、咱們不是因着杜六公子挨打的事兒進京的麽?陛下他……他可有怪罪?”
“怪罪?”楊念輕笑:“且等着,明日,杜文鏡若不跪在我腳下求我寬恕,我楊字兒倒着寫。”
樂玖滿面潮紅地和她鬧起來,雙臂撐在桶沿:“哼,不害臊。”
不害臊?
楊念捏着她下巴,笑問:“誰不害臊?”
她親親樂玖粉嫩的耳垂,興致高昂:“發.春的小貓兒。”
這話惹得樂玖胸腔重重一跳,眼睛和眼尾霎時紅了:“那你喜不喜歡這樣的小貓?”
“喜歡。”
楊念巴不得夜夜獨寵小貓,看小貓咪主動敞開肚皮等她疼愛。
誰又能拒絕一只可憐又喚春的貓呢?
至少她不能。
一輩子都不能。
作者有話說:
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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