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林藏星這話一出。
一時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悄悄地側頭看了過來。
說得也對。
一般人，最多也只是大概知道志願者辦公樓那邊因為沒什麽人經過，所以，基本沒有監控攝像頭。
但是，監控死角這些，如果不是事先特地觀察過，誰又會這麽清楚呢。
“不是……”程書雨一瞬間有些慌亂了起來。
她忙望向負責老師，開口就要解釋：“老師，我只是經常會經過那兒，所以，有時候會擡頭看看而已。”
說着，程書雨似乎也越來越篤定了起來。
她确實事先特地觀察過，絕對沒有監控攝像頭能夠拍到流浪貓狗基地的正門。
這麽想着，程書雨擡起頭來，說話也更有底氣了一些。
她望向林藏星，聲音裏似是多了幾分委屈：“是你們項目組自己沒有看好貓，你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呀，怎麽還到處怪別人呢？”
“老師，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她了，為什麽要這麽針對我呢？”
“項目資金的話，這次不是你們多拿了我們項目的嗎……”
“負責任是吧？”林藏星也不想跟她多話，“行。”
林藏星伸手，直接把U盤插進了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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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U盤被負責老師打開。
裏面有一小截視頻片段。
才剛一點開視頻，一旁的程書雨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僵住。
“這……”她的聲音似乎帶了些顫抖，“這是哪裏？”
視頻上顯示的，正是流浪貓狗基地的大門。
視角很好，把門口的一切拍得一清二楚。
就連負責老師也不由地愣了一下，問道：“我記得，這邊應該是沒有監控的？”
“嗯，本來是沒有的。”
林藏星點頭道。
“不過——”林藏星又繼續說道，“我也是剛剛經過那邊才想起來，辦公樓的側面，有個場地正在施工。”
“這個攝像頭是施工場地這兩天新裝上去的。”
“位置正好合适，距離也不遠。”林藏星笑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負責老師的電腦屏幕，“拍得還挺高清的。”
林藏星話還沒有說完，那邊的程書雨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
屏幕上的視頻繼續播放。
很快，一個身影出現在了流浪貓狗基地的門口。
那人十分警惕地左右望了幾眼。
确認了四周沒有人之後，那人用鑰匙打開基地下方的小門，然後，拿出了一小根貓條。
大概是有不太熟悉的人靠近。
貓貓們一時間都不太敢上前。
但片刻，或許是抵抗不了貓條的誘惑。
有幾只從小就被收留，不知人間險惡的小貓率先探出頭來。
林藏星看見，視頻裏，飯團沖在最前面的位置。
它聞着貓條的香氣，逐漸走出了基地的大門。
随後，“砰——”的一聲。
基地的大門被人關閉。
那人把手裏的貓條随手往外一扔。
飯團毫無戒備，朝着貓條被扔出去的地方奔去。
然後，就這麽逐漸跑出了監控攝像頭的範圍。
随後，那人轉身，大步離去。
正臉完全暴露在了監控之下。
正是此時站在一旁的程書雨。
剛剛負責老師放視頻的時候，辦公室裏有不少人好奇地偷偷往這邊探頭。
此時，大家都默默地轉頭，神色複雜地看向了一旁臉色發白的程書雨。
“我……”
被衆人的視線圍攻，程書雨後退了一步，顫抖着聲音試圖解釋道：“不是的！”
“我，我只是好奇想喂一下貓，誰知道它突然就跑出去了……”
“我也是害怕，才沒敢跟老師講的。”
“而且，我剛剛也有在幫忙找貓，老師，你要相信我啊！”
“誰信啊。”
“就是，當老師是傻子啊。”
“這一看就是故意的，剛剛知道人家貓丢了，還特意跑過來告狀呢。”
“就這樣還當志願者項目負責人呢，那誰還敢去她負責的項目啊？”
“林藏星好慘啊，要是沒有監控她就這麽被反咬一口了。”
程書雨的話一出，周圍好些看熱鬧的同學都悄悄地交頭接耳了起來。
原本對程書雨印象還不錯的同學也都紛紛皺眉。
林藏星沒有再去看向一旁的程書雨。
她擡眼，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負責老師。
在一衆的目光中，負責老師站了起來。
她伸手，拍了拍林藏星的肩膀。
“貓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擔心了，學校也會幫忙一起找的。”負責老師擡頭看向林藏星，說道，“它在學校裏，應該還是挺安全的，周圍的同學也會順手喂點食物給它。”
“嗯。”林藏星點頭。
随後，負責老師轉頭，嚴肅地對程書雨說道：“你們項目的資金縮減和別人的項目沒關系，和你們項目本身的質量有關。”
“這次的事情挺嚴重的，我會通知學院那邊來處理。”
林藏星點了點頭。
學院那邊。
聽到這個詞，林藏星默默伸手，捏了捏握在手裏的手機。
她一時間，又回想起了大一快結束時，在學院主任辦公室裏發生了那一幕。
還有，她那條還沒用上的錄音。
從辦公室出來，徐意還在咬牙切齒地咒罵着什麽。
林藏星伸手，拍了拍徐意的肩膀：“好了，先吃飯去吧。”
不過。
林藏星突然間想到，剛剛在辦公室裏負責老師說的。
這次的項目資金，程書雨她們的竟然被縮減了？
黎宋和她不是挺有交情的嗎？
怎麽就連處處得罪他的自己這邊資金都增加了，程書雨那邊反而縮減了？
林藏星也有點搞不懂了。
所以，徐意之前說得沒錯，她是該請黎宋吃個飯了？
可是，她好像前不久才剛剛忽悠過他。
林藏星有些心虛地想着。
-
窗外的雨下得有些大。
雨滴在窗框落碎，濺在了林藏星的臉上。
林藏星沒去管被雨水微微濺濕了的臉。
她低下頭，看向了手機裏徐意剛剛給她發過來的信息。
“快看！程書雨竟然發了和黎盛那個渣男的照片！”
“這兩個狗男女現在已經這麽明目張膽了嗎？”
“啊草！氣死我了！”
底下，還有徐意發過來的一張截圖。
是程書雨剛剛發的一條朋友圈。
上面，是一張程書雨和黎盛的合照。
兩人挨得很近，程書雨舉着手機，對着鏡頭淺淺笑着。
從衣服來看，應該是林藏星生日那天，兩人拍的照片。
圖片上方，還有程書雨的一句文案。
“故事本該就是這樣。”
林藏星伸手，點開了這張截圖。
徐意沒有加過程書雨的微信。
她發過來的那張朋友圈的截圖，是在校園論壇裏截過來的。
程書雨的那條朋友圈，大概是被人發在校園論壇上讨論了。
林藏星心想着。
大概是在志願者工作部的原因，林藏星和程書雨在很多大會上都會露面。
所以，學校裏認識她們的人也不少。
之前，林藏星和黎盛在一起的時候，雖然也很低調，但也有不少同學是知道他們兩人的戀情的。
林藏星垂眼看去。
徐意一向大大咧咧，發完圖後她并沒有發現，她發過來的這張圖，其實并沒有截好。
徐意随手截了一整張的屏。
圖片底下，還露出了幾行小字。
是論壇上，貼子下一些同學讨論的話語。
“黎盛不是不久前還和林藏星在一起嗎？所以他們這是分手了？”
“程書雨都這麽發出來了，肯定分了吧。”
“對了，你們聽說程書雨之前把林藏星的貓放跑的事情了嗎？所以她這是搶了人家男朋友還要去陷害人家？”
“聽說了，程書雨好可怕啊。”
“不過，黎盛竟然選了程書雨？他瞎了吧？林藏星人好看成績又好，他竟然和程書雨在一起了？？”
“可能因為黎盛是黎家人，要繼承家業？所以林藏星這麽優秀都比不過程家的一個名號？”
“……”
林藏星看到一半，徐意大概也發現了不對，把那張圖匆匆撤回。
換成了截掉底下那幾句話的圖。
林藏星笑了笑，假裝沒有發現這些。
她給徐意回道：“行了，管他們那麽多幹嘛。”
或許是看到了校園論壇，挺多和林藏星相熟的人也發消息過來，問她和黎盛之間到底怎麽了。
怎麽了。
渣男劈腿了，分了。
林藏星正要點進去回複。
“當時，你最喜歡坐在窗邊看書了，還記得嗎？”
忽然，阿婆慈愛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林藏星回過神來。
她一瞬間笑了起來：“是啊，您都還記得啊。”
“那肯定的！”阿婆笑得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當時在福利院裏，誰不記得我們最優秀的星星啊。”
今天，是林藏星慣例去市福利院看望阿婆的日子。
阿婆是市福利院的幫工。
林藏星小時候進福利院時她就在了，到現在依舊還留在市福利院裏。
林藏星的視線在一旁牆上挂着的福利院優秀代表的照片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開。
上面，幾乎清一色都是她的照片。
阿婆說得沒錯。
當年的林藏星，确實可以說是市福利院的一塊金字招牌。
和其他從小長在福利院裏的小朋友有些區別。
林藏星是在九歲那年才進的市福利院。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車禍去世，之後，她便一直養在爺爺家裏。
直到她九歲那年，爺爺也生病去世了。
她自此，便沒有了家人。
那年，市福利院的院長帶着一大群人找到了林家。
當年的林家，雖然比不上那些從商的世家，但怎麽也算得上是家底不差的書香門第。
不上不下的程家根本沒法與之相比。
林藏星的爺爺，更是德高望重，手下優秀學生無數的老教授。
爺爺當年去世時，給林藏星留了不少錢。
完全足夠她長大成人。
所以，大一交換生那時，把她叫去辦公室的學院主任，其實根本沒有仔細了解過林藏星。
她的父母雖然早已經不在了，但她并不缺錢，完全支付得起交換生的費用。
可她當時才九歲。
還完全不能夠獨立生活。
她沒有了去處。
市福利院的院長和爺爺是舊相識。
從前，爺爺受院長邀請，有空也會去院裏給孩子們無償講課。
林藏星清楚記得那天，院長面帶和藹笑容，牽起她的手，對她說道：“放心，我們肯定給林老教授的孫女最好的待遇。”
當時的林藏星擡頭看着院長慈愛的臉，真的信了他的這一番話。
實際說來，福利院對林藏星确實也不差。
院長得知林藏星成績優異，蹲下身來，滿面笑容地對她說道：“你是我們福利院的驕傲，你要一直保持下去，才能給我們院裏争光。”
那時的林藏星，還沒有完全理解院長這番話真正的含義。
直到一次，林藏星因為和院裏的其他小朋友玩，學習上疏忽了些。
在第二天有記者來福利院采訪時，院長特地領着她，讓她展示最近的學習情況。
而她，在背課文時，不知是因為沒有認真複習，還是面對鏡頭有些緊張。
總之，在鏡頭前，她不小心打了幾個磕巴。
當采訪的鏡頭離去時，林藏星第一次發現。
平日裏慈愛的院長，原來也有那麽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他坐在辦公室裏，斜眼看向林藏星：“我們福利院已經對你夠好了吧？”
“你呢？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不是挺優秀的嗎？”
“忘了我之前怎麽跟你說的了嗎？”
“要好好保持下去，才能給我們院裏争光。”
當時，尚還年幼的林藏星默默低着頭，忽然品出了院長的言下之意。
她給院長丢臉了。
她給整個福利院都丢臉了。
院長的意思清晰且直白，直直地刺入了林藏星的腦中，
“我們肯收留你，還對你這麽好，是因為你優秀，你對我們福利院有價值。”
“所以，你心裏得有點數，最好給我一直保持下去。”
小小的林藏星很想退縮。
但身後已無退路。
爺爺的名聲向來不錯，教出來的優秀學生也衆多。
但人一走，這點名聲根本支撐不起什麽。
林藏星不敢不聽。
她只能一點一點，收起從前被家裏寵出來驕縱性子。
她小心翼翼，只敢事事做到最優，來證明自己是有價值的。
生怕踏錯一步，不再有人肯收留她。
這種習慣，林藏星一直保持到了現在。
仿佛早已刻入骨血。
哪怕現在，她早已脫離了那個福利院。
成績第一，項目第一。
就連玩一個小小的游戲，都不敢松懈一分。
就連……剛剛無意間看到校園論壇裏關于她和程書雨的讨論，一瞬間的恐懼感又再一次席卷而來。
她下意識地就要去反思。
是不是她哪裏還不夠優秀？
不是的……
不是的。
林藏星告訴自己。
徐意也多次和她說過。
那是因為，黎盛本身就是個渣男。
和她沒有半點關系。
這時，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林藏星像是在一瞬間驚醒。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已經不早了。
“阿婆，那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林藏星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笑着和阿婆說道。
市福利院的院長前幾年被爆出了事，如今早已換人了。
盡管林藏星對這裏難免還是有些陰影。
但這裏的阿婆，包括之前的朋友，也都給了她很多溫暖。
所以，她如今也會不時回來看看。
“哎，路上小心啊。”阿婆朝她揮了揮手，也笑道。
林藏星點點頭，正要站起身來。
然而，她的視線卻突然被一旁牆上的挂牌給吸引住了。
“黎氏集團贊助。”
挂牌上的大字明晃晃地顯示着。
日期是十年前。
就在這時，林藏星手機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林藏星拿起手機點開。
前一條信息，是徐意發來的。
問林藏星大概什麽時候回宿舍，能不能順便幫她帶個飯回來。
而另一條。
林藏星的目光在屏幕上一滞，瞬間睜大了眼睛。
這條信息，來自多年沒有動靜的，那個素白的頭像。
林藏星點了進去。
對方只回了簡單的一句話。
“有多重要？”
林藏星的視線看向屏幕上方。
聊天頁面的上方，是她上次發過去的幾張自己的雕塑作品。
還有她的一句問話：“得罪了一個重要的人該怎麽辦？”
有多重要？
林藏星低頭，默默地品着這句話的含義。
不知道為什麽，林藏星的直覺告訴她。
現在回複她的這個人，和之前那個素白頭像的人，語氣似乎有點兒區別。
具體哪裏不一樣呢？
林藏星自己也說不清楚。
所以，有多重要呢？
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那可是她尊貴的贊助方爸爸！
林藏星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
她退出了聊天框，一邊想着，一邊順手點進了朋友圈。
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才剛一點進去，林藏星一眼就看到了贊助方爸爸那張嚣張至極的熊貓頭頭像。
不知為什麽，每次一看見他這張帶着幾分沙雕的表情包，林藏星就忍不住有點想笑。
仿佛剛剛的陰霾被一掃而空。
林藏星的手指往上滑。
她看見了，黎宋朋友圈發的內容。
是一張原本也是嚣張至極，但卻因為被薅掉耳朵，所以顯得有些可憐的表情包雕塑。
上面的文案簡潔明了：“誰幹的，自己出來認領。”
等一下。
林藏星低頭，又再次看了一眼黎宋發的那張圖片。
不是，這個玩意兒，怎麽看着這麽眼熟？
林藏星握着手機的手猛地一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