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那待分明
第83章 那待分明
慕韶光不知道自己這一覺到底睡了多久, 醒來之後發現周圍黑漆漆的,他好像躺在什麽奇怪的東西上面。
慕韶光用小爪子刨了刨,覺得身下的觸感說軟不軟, 說硬不硬, 還略帶一點彈性,睡起來暖暖和和挺舒服的。
總之,肯定不是還在草地上了。
慕韶光想說話, 一開口,嘴裏發出了一聲細細的貓叫。
“……”
他可真是睡暈了。
緊接着, 一只手就蓋在了慕韶光的腦袋上,順了順他的毛, 柔聲道:“醒了?”
這只大手能把他腦袋一整個攥在裏面, 小貓咪忍不住抖了抖耳朵,用爪奮力推開,翻身爬了起來。
他這才發現自己自己剛才原來是躺在解君心的胸口上,男人的胸膛熱乎乎的, 能聽見有力的心跳聲。
慕韶光甩了甩毛, 問道:“我怎麽在這裏?”
“這個……怎麽說呢。”
解君心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今天路過樹林的時候,無意中見到了一只小貓,就帶了回來, 想當做今天的晚飯吃來着。嗯,小貓, 你怎麽還會說人話呢?”
慕韶光爪子刨着解君心胸口的衣服,懶懶地說:“我都快要被吃了, 還不趕緊說兩句人話證明一下我不是凡貓, 那不是活膩歪了嗎?”
解君心笑了起來,胸膛震顫, 帶着慕韶光渾身的絨毛也一抖一抖的。
他反手從床頭上摸一下,然後拿了杯水下來,就着小貓趴在胸口上的姿勢,喂了慕韶光兩口水喝。
那水應該是早上剛采的新鮮花露,清涼潤嗓。慕韶光喝了兩口之後神清氣爽,那股隐隐的頭痛也消失了。
于是他爬起來踩在解君心的胸口上,小尾巴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抽着他的小腹,問道:“我帶來的那些人呢?”
解君心被他抽的并不疼,但麻麻癢癢的,恨不得捏一下不老實的貓屁股:“放心,我已經派人通知他們先回去了,用的是你的名義,那些人很聽你的話。”
慕韶光道:“合虛這邊也很聽你的話,這次多謝了。”
他謝的自然是解君心這次震住了合虛,雖然慕韶光沒有看到過程,也知道一定經過了一番周折。
解君心道:“我喜歡為你做事,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解君心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摸着慕韶光的毛,小貓身上的絨毛柔軟而順滑,手感大概十分舒服,解君心摸着摸着似乎就上了瘾,手上一下下捋個不停。
慕韶光作為一只小貓的體型,覺得這家夥的手簡直大的像是蒲扇一樣,一蓋下來就把自己整個身體都給包進去了,摸一把好像要把他給拍成貓餅。
他覺得對解君心感謝是感謝,但是為了維護自己仙君的尊嚴,覺得還是重新變成跟解君心同樣大的人類比較有氣勢。
于是,貓咪邁着短腿在解君心的胸口上退後兩步,擡爪推了推他的手指。
解君心的指尖戳到了小梅花肉墊的掌心上,被慕韶光一壓,踩了下來。
小貓揚起腦袋:“別摸了,我要變回去了。”
解君心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說道:“好罷。”
慕韶光在解君心身上踩了一圈,想找個合适的位置下去,然後再恢複人形,可是平日裏正常的男子身形對于此時的小貓來說,就像一座小山丘一樣,不光高,還起起伏伏的不好走,他的腿本來就短,走的磕磕絆絆。
慕韶光踩了解君心的肋骨一腳,有點硌,于是退後兩步,冷不防一腳踩空,往後絆了一下,直接踩在了解君心的兩腿之間。
解君心:“……”
慕韶光:“……”
小貓蹬了幾下腿爬上來,好不容易從解君心的身上滾到床邊,總算是恢複了人形,也找回了自己的尊嚴。
慕韶光這邊才剛剛松口氣,解君心被他撩撥了半天,也忍無可忍,一個翻身,已将慕韶光壓在了身下。
兩人鼻尖對着鼻尖,慕韶光愣了一下,長長的睫毛眨了眨。
解君心其實很想表現的有風度一點,不要每次見到慕韶光都一副色/欲熏心的樣子,但是不得不說,只要慕韶光人在他的面前,一舉一動都是誘惑,解君心根本毫無抵抗之力。
之前慕韶光眼裏根本沒有他這個人的時候,解君心還能警告自己,慕韶光根本不喜歡他,所以他必須克制。
而如今,雖然一切都是他偷來的,但表面上的兩情相悅還是足夠讓他多年的自制力潰不成軍,每每面對對方,都止不住的想要擁有的更多一些。
——這個人是他的。
世上再沒有什麽認知,比這個更能讓解君心想要活下去了。
慕韶光就躺在那裏仰頭看着他,自颌至頸有着美麗脆弱的弧度,瞧起來又無辜又純潔,眼中像是有星星在閃爍。
解君心咬着牙忍了又忍,用力揉了下慕韶光的頭發,啞聲說了句“你好好歇着”,然後就要把慕韶光給放開起身。
這個時候,慕韶光卻擡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解君心被他這麽一摟,重新伏回到了慕韶光的身上。
他眼中有驚訝也有不敢置信,目光深深地凝視了慕韶光片刻,随即便吻了下去。
那一瞬,慕韶光放在身側的五指猛地攥緊,其實他每一回對和解君心做這件事都有些發怵,可今天他有個猜測想要再确認一下,這是最好的機會。
解君心已經越來越熟練了,慕韶光很快就被他擺布的全無招架之力,頭腦時而清醒,時而昏沉,想着自己有事要辦,狠狠咬了咬唇,才能勉強讓頭腦清醒一些。
他的聲音中帶着濃重的鼻音和顫抖,還要做出一副甚至還有點精力閑聊的樣子,說道:“我怎麽覺得你現在突然比剛才好……嗯,好多了。你這是……這是突然開竅了嗎?嘶……”
慕韶光斷斷續續,勉強說出來了這兩句話,便再也受不住了,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失聲道:“別碰那,你……你出來一點,解君心!”
回答他的是得到鼓勵之後的加倍熱情。
這個時候解十一剛剛結束,換出來的人是解君心。
相比滿腦子只有戀愛和争寵的解十一,解君心壓抑的更多,性格也沉默寡言,更加嚴肅拘謹,在床上沒什麽花樣也很少說話,就是埋頭默默努力的類型。
猛然聽見慕韶光誇他,他的心頭不免十分喜悅,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臉上隐隐發燙,只能回以慕韶光更加用力的纏綿和親吻。
可是不同人的悲喜是互不相通的,哪怕不同的人格也是一樣。
在這種時刻,無論是解君心還是解十一,不能自己上通常都是去沉睡的,以免把持不住,但突然冒出來的話簡直就是直接告訴解十一,“你剛才的表現很爛,比解君心差遠了,我一點也不喜歡。”
這對解十一來說實在無異于五雷轟頂,把他一下子就驚醒了。
“不可能吧,怎麽會呢?”
解十一難以置信地說:“我以為咱們兩個應該差不多,就算我不比你強,我也不能比你差吧。”
解君心一開始沒吭聲,畢竟他懷裏有慕韶光,根本不想理會別人,直到被解十一念的實在煩透了,才不耐煩地說道:“就是這樣。你太能折騰人了,他不喜歡你,你以後不要出來了。”
解十一怒道:“怎麽可能,我不信,他是不是弄錯了,其實說的是你?你等一下,你再讓我試一下,看看他怎麽說!”
說話的同時,巨大的不甘和懷疑讓他一瞬間就從解君心那裏奪去了身體的主動權,感受到了慕韶光溫軟的包裹,解十一挺了挺腰,小心翼翼地叫着:“韶光?韶光?”
慕韶光急促地呼吸着,根本無法搭腔。
解君心沒想到解十一這麽瘋狂,被他偷襲了個猝不及防,反應過來之後,立刻重新将解十一壓制了回去,沉聲道:“你別搶了,清醒點!他已經感覺到了咱們兩個的不同,你還不知收斂,萬一暴露了怎麽辦!”
“他甚至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他喊的永遠都只有你……”
解十一喃喃說:“憑什麽?總不能什麽便宜都讓你占吧。再說了,我也不是要吓到他,你讓我再試一下。”
解君心剛剛将慕韶光抱回到自己懷裏,見他竟然又要搶,怒道:“你剛才不是試過了嗎!他明顯不喜歡你。”
解十一道:“那我也得問問他,要不然我怎麽找問題,怎麽改啊?”
解君心真的不想在這種纏綿時刻跟這個讨厭的家夥争論,打分裂以來頭一次産生了想消滅另一個人格的念頭:“那你就別改,也再別出來,再別碰他了!”
“你做夢!”
他們兩個在這裏争執推搡,慕韶光卻承擔了由他自己挑起來的所有惡果。
解君心和解十一的風格完全不同,此刻相互争奪,對比尤為鮮明,仿佛兩個人在輪番擺布他,這樣的節奏讓慕韶光完全無法适應,簡直有點恐怖的感覺了。
他甚至忍不住努力睜眼辨認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只有一個,心中也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試探了,只恨不得立刻逃跑,将身子躲了又躲,也無濟于事。
感受到對方的動作又一次有了變化,慕韶光猛地将解君心一推
這看起來像是個帶着嗔惱的掙紮動作,實際上,他的手指劃過了對方肌肉結實的後背,在上面畫下了一個标記。
而慕韶光這一下,雖然沒什麽力氣,但他的薄怒威力更大,總算讓解君心和解十一都消停了。
“他肯定是疼了,你別再鬧騰!傷到了他怎麽辦?”
解十一咬了咬牙,只好含恨退下。
解君心哄着慕韶光,又輕輕吻去他臉上的淚,動作溫柔了下來。
他沒發現有任何的不對。
解君心生性多疑,心機深沉,防備心原本是最強不過的,但唯獨對對慕韶光癡戀甚深,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話也要神魂颠倒,完全不加提防。
慕韶光特意挑選了這個時機,對解君心來說,就代表着必輸。
世上也只有他,能在解君心的身上發現真相了。
這場幾乎将人精力耗竭的纏綿之後,是靜谧而短暫的安寧,解君心見慕韶光一雙眼睛還有點發紅,睫毛濕漉漉的,知道把他折騰的狠了,不禁又是愛憐,又是歉疚。
這一次,他本想溫存些的,誰知道解十一突然冒出來搗亂。
解君心心裏又有幾分深藏的忐忑,摟着慕韶光,将另一只手輕輕蓋在他的眼睛上,用手心的靈息揉了揉,說道:“累了吧,疼嗎?一會讓我看看有沒有傷着……”
“我渴。”
慕韶光揚起頭來,說:“解君心,我想喝水。”
慕韶光口渴,就是喝他的血都成,解君心看見自己的上衣被慕韶光壓着,顧不得披,立刻起身去倒。
在他的身後,慕韶光側身對外,一雙剛剛流過淚的美目靜靜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見解君心的後背上,他剛才畫下的魂印赫然不見了蹤影。
果然,果然如他所料。
現在的解君心與方才的,已經不同了。
解君心是什麽情況,一體雙魂嗎?不,應該不一樣。
一體雙魂是同一具身體裏容納了兩個不同之人的魂魄,那麽也就是會有兩種氣息,非常容易察覺,但慕韶光既然之前并未感應到,就說明解君心确實只有他一個人。
那麽就是,他這一個魂魄,有了兩種不同的意識了?
慕韶光對此有所了解,知道這種情況,往往是一個人在蒙受了巨大的痛苦之後才會産生的。
而他親自見證過的一種方式,正是同時修煉仙魔兩種功法。
——這件事,問旻曾經跟他提到過。
當時問旻的意思是,如果他修煉時實在感覺艱難痛苦,那麽可以試一試将自己的神識分裂開來,一種修仙,一種修魔,這樣或者便可以實現讓這兩種不同的功法在他體內兼容了。
當時慕韶光并沒有這樣做,他覺得這是在荒謬,一件他無法理解無法認可的事,他幹不下去。
可解君心這個樣子,難道是他做到了?
他是經歷了什麽才做到的?
慕韶光就算是百般聰明也猜不出來,但他不得不開始正視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解君心,到底是誰。
其實他心裏已經隐隐覺得解君心并不是步榭了,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根本沒有完全相信過,但慕韶光一直不願意仔細去想。
除了兩人身上那些不同,如今他又發現了很重要的一點證據,那就是,步榭作為天生的聖靈體,得天獨厚,生來便具有純粹不動之心,魂燈要比普通人多上兩盞,正是因為如此,當年西天佛老才會說他有佛緣。
步榭是注定不可能意識分裂的,所以解君心不是步榭。
他付出了這麽多。
慕韶光同時意識到了這兩件事。
他被騙了,他應該憤怒,但除此之外,慕韶光又在想,解君心之前到底經歷過什麽,才會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
——冒充步榭,和自己在一起。
難道聽着情人口口聲聲對他叫別人的名字,他不會覺得委屈嗎?
他到底是誰,我原來見過他嗎?
這個跟他耳鬓厮磨,肌膚相親的人,在此時此刻,跟他有着世上最近的距離,但慕韶光發現,自己甚至從來沒有認識過解君心。
不知道他的過往,不知道他的真實經歷,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是不是真正的姓名。
惱怒、酸楚、悵然、疑惑……生活在這個世上,似乎他們每個人都是如此的千羁萬絆,無可奈何。
慕韶光可并不是一個容易被欺瞞的人,他之所以這麽長時間沒有看穿解君心的謊言,是因為他真的覺得解君心身上有種他熟悉的感覺。
最起碼對方沒有在完全騙他,很多事半真半假才更加讓人難以分辨。
他以前肯定見過解君心,解君心也确實在那段日子裏陪伴過他,慕韶光願意相信自己的感覺。
所以,會不會是那個時候,他的身邊曾經出現過兩個人,一個是步榭,一個是解君心?
現在解君心出現了,甚至他們兩人之間,也有了這樣一層親密的關系,但即便如此,他也無法取代步榭的存在。
所以步榭……步榭他到底又在哪呢?
解君心倒了水,又往裏面添了些花蜜,回來之後,見慕韶光側身蜷在被子裏,睜着眼睛瞧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氣。
他這樣看起來格外的瘦,眼睛黑黑亮亮的,還有幾分天真,像個小孩子一樣。
解君心心裏卻是一突,他靠謊言竊取到了好東西,難免時時刻刻都疑神疑鬼,惶恐不安,最怕慕韶光這樣的神情。
他半擁着慕韶光坐起來,将水喂給他喝,面上不動聲色,含笑問道:“怎麽了,這樣看着我。”
慕韶光垂下眼,說:“沒什麽,就是不知道仙門和魔域以後會怎麽樣,咱們又會怎麽樣。”
解君心眸中有黯然之色一掠而過,手臂不自覺将慕韶光摟的更緊了一些,有些粗糙的大掌順着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膚滑下,細細撫過腰際。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曾在那裏封入過一道護身法咒,希望能夠作為保護慕韶光的最後一道屏障,或是,一個選擇。
解君心說:“你凡事小心點,我安心些。只要你好好的,任何事……任何事對我來說都沒有關系。”
練魔功練成了個瘋子也沒有關系嗎?被抛棄被厭惡也沒有關系嗎?
慕韶光半側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靜靜笑了笑,說道:“行,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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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主動色/誘自讨苦吃的自我犧牲型喵喵+付出了身體的代價還心軟的聖母喵。
今天是得到表揚受寵若驚的理智解,以及心碎一地的戀愛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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