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言采其桑
第62章 言采其桑
問晖和葉天歌那邊還蒙在鼓裏, 渾然不知短短一夜之間,竟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這跑到夾谷家變貓的兩人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問晖一早出來練劍,才發現慕韶光所在的那間房裏仿佛有人了, 于是他輕輕敲了門進去一看, 發現慕韶光和解君心都在。
慕韶光可能是有點累了,正在床上歇着, 而解君心卻古裏古怪, 不自己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反倒拖了把椅子坐在離床不遠處, 眼睛瞧着慕韶光,仿佛正守着他似的。
問晖推門進去的那一瞬間, 恰好看到了解君心注視着慕韶光的眼神。
這讓他想到叢林中盯着自己獵物的, 瀕臨餓死的野獸,充滿了絕望、熱烈、貪婪,和……占有欲。
問晖一陣心驚。
而這時,解君心也已經轉過頭來, 看見了他, 神情一瞬間恢複平淡,快的幾乎讓問晖以為之前的都是錯覺。
幸虧這時,慕韶光也已經坐了起來, 道:“問晖?”
解君心實在太讓人瘆得慌,慕韶光要是不起來, 問晖都要上去動手了。
慕韶光一開口,讓人安全感頓生, 問晖連忙快步走到床前, 說道:“主上!”
他扶住慕韶光的手臂:“您沒事吧?”
慕韶光道:“沒事,夾谷家那邊的情況都探的差不多了, 我和解尊使就回來了,我有些累,歇了歇。”
問晖心想,那你知不知道你歇着的時候他一直盯着你看啊。
但這話沒法當着解君心的面說,他只好給忍下去了,但還是警惕地看了解君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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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三個人,兩個人在說話,可解君心自己坐在旁邊也不尴尬,因為他在和自己吵架。
“我們要克制一點,昨天才剛剛相認,表現的太急躁了會讓他讨厭的。你這樣一直盯着他看,萬一他睡不好怎麽辦?”
說話的是解十一,解君心聽着不快,冷冷地說道:“是你先看了兩個時辰我才出來的,我看的時間還不足你的一半!”
解十一道:“可是問晖進來你都沒有回避!那是穹明宗的人,韶光說不定根本不願意讓他們知道我們之間的事,你太沒有分寸了。韶光不喜歡你不要緊,可別連累我。”
解君心道:“問晖一進來,你就生出了殺意,我是為了壓制你的殺意,才沒有及時起身!”
解十一冷笑了一聲,道:“哦,這倒是真的。”
“我讨厭問晖,我更加憎恨占去了他那麽多心思的……問千朝!”
解君心冷冷地道:“但你不能,因為步榭不會這樣做。”
他的一句話,頓時讓解十一沉默了下來。
是的,他們心裏都清楚,慕韶光喜歡的人是步榭,定情的人也是步榭,曾經,不是那個微不足道、毫不起眼的解十一,如今,也不會是解君心。
想要跟慕韶光在一起,就得模仿步榭的樣子,這是他們從一開始就有了的覺悟。
問晖警惕地看着解君心,生怕他對慕韶光有什麽不好的算計,對方身上的威壓原本幾乎要把他逼的喘不過氣來。
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問晖眼睜睜看着解君心神色變幻幾次,接着,那股威壓竟然被一下子給收了回去,解君心甚至還扯了下唇角,勉強做出一個和善的表情,沖他點了點頭。
這種感覺實在是……無比詭異,就像看見一只猛虎學着貓咪沖人喵喵叫,還不如解君心惡狠狠地瞪他來得更讓他心裏舒服一點。
問晖只覺得頭皮發麻,愈發擋在兩人中間,盡可能地将兩人隔開一些。
他問慕韶光:“那咱們接下來怎麽辦呢?要不要夾谷家把那些貓弄出來?”
慕韶光道:“貓暫時不會有事,你今天先出去打聽打聽那邊的情況,如果不出我所料……”
他笑了笑,說道:“夾谷聞莺的婚期,或許要提前了。”
問晖一怔。
但他知道慕韶光向來料事必中,任誰跟慕韶光在一起共事,最大的感覺就是安心。
當年他當掌門的時候,門派中的其他人根本就不用使腦子,反正掌門交代什麽照着去做,半點岔子都出不了。
所以慕韶光說什麽肯定是什麽,問晖連緣由都沒想着多問,他這時領了命卻猶豫着遲遲不走,完全是想提醒下慕韶光遠離解君心,又不知道怎麽說。
解十一跟解君心說:“我想殺他。”
解君心的五指在袖子中攥緊:“閉嘴吧。”
這時,慕韶光忽然道:“對了,還有一個事。”
問晖滿腹心事,“嗯”了一聲。
慕韶光的态度很随意,沖着解君心示意了一下,說道:“下次見了你師伯,記得問好。別沒規矩。”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問晖和解君心都給說愣了。
問晖滿臉的莫名其妙,要是按照唐郁這個身份,解君心是合虛大弟子,無疑算是慕韶光的師兄,他叫聲師伯似乎也合理。
但問題在于,根本沒這個跟解君心示好的必要啊。
慕韶光心細,肯定是看出來了問晖對解君心的警惕和戒備,他這個舉動就等于告訴問晖,解君心是自己人。
問晖一直很聽慕韶光的話,雖然不解,驚愕過後還是對着解君心說了句“師伯”。
結果問晖發現,解君心好像比他還驚訝,半天沒吭聲,問晖又叫了一聲,他才好像恍恍惚惚地說了個“嗯”。
——原來這麽大的大魔頭也會犯傻。
問晖突然覺得安心了一些,決定依舊相信芷憂君的判斷,出去給慕韶光辦事了。
其實慕韶光一直打量着解君心的反應。
過了昨日相認的激動之後,他休息了一晚,固來慣有的理智又戰勝情感,沖上了高地。
他沒忘,他還需要解君心的眼淚,這件事才是最要緊的。
以步榭當年和他的關系,再加上解君心如今對他的态度,如果慕韶光逼他哭一哭,應該也不是難事,但他想要眼淚就得解釋用處,以解君心的頭腦,怕是說不了兩句就能猜出端倪來。
慕韶光不會因為感情放下對任何人的戒備,更加不會影響公事。
解君心如今和他不是同一陣營,無論多麽真摯的承諾,終究只是沒有憑據的話語,不到實在沒辦法的時候,慕韶光還是不願意将這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透露太多。
所以慕韶光在想,如果解君心是步榭,究竟什麽能讓步榭在意和流淚呢?
這一次的任務應該是最簡單的才對,畢竟慕韶光對步榭的一切了解,都要比其他魔頭們深的多了。
他将心比心地想,步榭從小在穹明宗長大,對門派的感情深厚,亦和他一樣,素來與魔修勢不兩立,那麽如今世事變遷,他不得已淪落魔道,應該很懷念過往的時光吧?
問晖這聲“師伯”,是給解君心應有的尊重,也是試探門派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看看他會不會因此有所感觸。
問晖走後,慕韶光暗中打量着解君心的神色,見仿佛果真有幾分觸動,心想,說不定這一步棋走對了,要他的眼淚,可以從門派情分的角度下手。
慕韶光碰了碰解君心的肩膀,道:“想什麽呢?都愣神了。”
解君心反手握住了慕韶光的手。
他覺得,慕韶光待他可真好。
他知道問晖是慕韶光最親近和信任的晚輩,慕韶光不好明說他的身份,但還是盡可能地讓身邊的人尊重他,不再将他當成壞人打量防備。
解君心不在乎其他人怎麽看自己,但這是慕韶光的心意。
代表着慕韶光也在信任他,接納他。
這種感覺很幸福。
可解君心又明白,其實問晖應該叫師伯的那個人是步榭,慕韶光對他這樣好,卻不知道,他其實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頭、壞人。
幸福和愧疚兼而有之,在心裏翻來覆去攪個不休,解君心手裏握着慕韶光的手,恨不得将人拽進懷裏緊緊抱住,最好能夠按進骨血之中,這樣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慕韶光被解君心握着手,也沒想到這麽件事他就能這麽高興,可見他這些年過得不容易,一定非常想念穹明宗。
慕韶光心裏有點同情,又有點柔軟,問道:“你想什麽呢?”
解君心小聲說:“我想抱抱你。”
慕韶光沒說什麽,張開手,解君心俯身過去,一把将他摟進了懷裏。
他的心跳的很快,兩個人格卻都沉默着沒再說一句話,靜靜享受着這一刻的幸福。
解君心也不知道他和慕韶光現在算是什麽關系,算不算是在一起的道侶了,或許慕韶光還不太能接受,但是在他心裏,從來就只有慕韶光一個人。
他得做好才行。
解君心沒有經驗,也不知道幹什麽才能讓慕韶光高興,他覺得自己太沒用了,除了殺人,什麽本事都沒有。
對,他還會做飯,記得他上回做飯,慕韶光似乎還挺高興的。
解君心決定做飯。
只是上一回王阿鐵家的菜都被他給做光了,農家人過的樸素,雖然得了錢,也沒再買太多東西,解君心便去了街上,買了點菜回來。
出去打探了一番消息的問晖正在往回走,忽然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葉天歌是跟他一起去的,轉過頭來納悶道:“怎麽?”
“我……”問晖道,“我好像看見你師兄了。”
葉天歌以為他說的是慕韶光,一臉高興的往前看:“嗯,是嗎?”
問晖:“你大師兄……”
葉天歌:“……”
除了三師兄,其他那些人她一個也不感興趣,剛要收回目光,就聽見問晖迷迷糊糊地說道:“他怎麽……他買東西還給錢啊?”
葉天歌:“……”
在問晖的想象中,這些窮兇極惡的魔頭絕對是一件好事都不會幹的,殺人搶劫,毀天滅地才是他們的日常行為,尤其是解君心還是其中名聲最響最壞的一個。
他看見對方不光買菜,買菜還給錢,甚至還在路邊的攤子上買了個泥捏的小人,實在是颠覆了所有的認知。
怪不得很多人都說解尊使有病,是個瘋子呢,這确實好像不太正常哈,跟一般的魔頭不大一樣。
葉天歌一開始覺得問晖大驚小怪,誰說他們當了魔神的徒弟就買東西不給錢了,這種沒有格調的事都是最下等的魔修才會做的。
自己也該給給的啊,有的時候還會打賞一些呢。
但當後面回了王阿鐵的家裏,看見解君心再一次跑到了後廚做菜,并悄悄把那個一點也不珍貴的破泥人放到了慕韶光的床頭處時,葉天歌的心态在随問晖之後崩塌了。
她看明白了。
解君心這個陰險狡詐的家夥,是想跟她競争。
原本在各位師兄弟當中,她是唐師兄最喜歡、最照顧、最親近的師妹,是整個合虛裏跟唐師兄最最好的人,解君心明明是後來的,現在卻妄想取代她的地位!
這麽卑鄙,不愧是他當了老大!
這樣一想,解君心為什麽這次會跟着他們一起出來就也說得通了。
葉天歌心中危機感頓生,覺得這個人簡直是比蠢貨程棂和破龍殷诏夜都更加有心機的敵人。
認為自己窺破了所有的真相,葉天歌對解君心愈加防備,一看他接近慕韶光就如臨大敵,随時準備過去争寵。
解十一說:“我想……”
解君心說:“步榭……”
雙方甚至不需要再說的更多,就已經熟練地領會了兩邊的意思分別是“我想殺了她”和“步榭不會這樣做”,終究默默忍了,在慕韶光面前當一個溫良恭儉讓的魔。
好在,他們四個這種共處同一屋檐下的生活也馬上就要結束了。
問晖給慕韶光帶回了他打聽到的消息。
“主上,您猜得對,夾谷聞莺的婚期果然臨時提前了,就定在後日。”
慕韶光毫不意外。
夾谷聞莺費心把趙嗣誠給搶過來,是為了從趙嗣誠身上借運,而妄獞被他們帶走,夾谷聞莺露出的破綻越來越多,難免擔心夜長夢多發生變故,也必然會打算着越早完婚越好了。
“是麽。”慕韶光笑了笑,問道,“那邀請咱們了嗎?”
問晖莫名其妙地說:“這……沒有。”
慕韶光道:“好罷,不速之客也是客,那咱們自己去吧。”
問晖道:“去……吃喜宴嗎?”
慕韶光笑着說:“不,砸場子。”
他們一行四個人,另外三人都對慕韶光言聽計從,別說他只是想砸個場子,就是說要滅了夾谷家,其他人也沒有不跟着的道理。
于是,第三日,夾谷家張燈結彩,賓客盈門,準備舉行夾谷聞莺的婚禮,慕韶光他們幾個人也大搖大擺的到場了。
夾谷家的守門人亦是見多識廣之輩,平素往來的顯貴客人都是認識的,他們見到慕韶光幾人出現,瞧着十分面生,身上的衣服也不過就是平常式樣,便确定了這不是什麽貴客,心中先帶了幾分輕視。
守門人上前一步,将幾人攔住,問他們有沒有收到請帖。
慕韶光輕易不開口,只沖着問晖擡手示意了一下。
問晖立刻會意,上前一步,滿臉高傲地說道:“我們沒請帖。”
“……”
守門人心想那你在驕傲什麽,說道:“那對不住各位,你們只怕不能進去參加今日的喜宴了。我們家小姐的婚宴乃是一樁盛事,各方賓客盈門,來的都是一些親朋好友,席位有些不夠。幾位這份心意小人會轉達給我們家家主,請回吧。”
問晖道:“哦,那我就不明白了,剛才我們前面那幾人也沒有請帖,為什麽就可以進去呢?”
守門人将下巴一揚,說道:“那些都是平常就到夾谷家來慣了的貴客,他們的臉就是請帖。我們這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平時進不來這道門,喜宴的時候也同樣進不來,幾位沒被邀請,這樣硬賴着不走,真不想給自己留些體面嗎?”
周圍的人也對他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慕韶光嘆了口氣,對解君心說道:“師兄,你今天心情怎麽樣?”
解君心自從将一切都挑明了之後,不管外界發生什麽事,目光就幾乎不曾從慕韶光身上離開過,此時微微一笑,說道:“還不錯,今天尚未動過殺念。”
慕韶光道:“我卻有些感慨,你看如今這世道人心不古,欺世盜名之輩也多了起來。夾谷家門前這石碑上還挂着‘任俠仗義、行善積德’八個字,但是連咱們想進去道一聲賀都被拒之門外。可見什麽名頭都是假的,真讓我失望。”
解君心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那這石碑是假的,自然不能留在這裏礙眼了,免得讓你看着生氣。”
守門人看他們兩個一問一答,狂妄無禮,幾乎被氣笑了:“我看你們這些窮鬼就是故意——”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解君心擡起手來,憑空沖着石碑上的第一個“任”字一抓。
那個字就這樣被他空手生生被掰了下來,飛到半空。
緊接着,解君心五指一收,石塊“砰”地一聲,便炸開了。
此時,夾谷家門外本來就人來人往,賓客盈門,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不能進去參加婚宴的百姓們也擠在外面看熱鬧,解君心突然出手,碎石之聲轟然作響,把大家都是吓了一大跳。
人群中不少人都在紛紛問道:“怎麽,前面發生了什麽事?”
“夾谷家的石碑竟被人徒手捏碎了!那人是誰?怎的如此厲害!”
這石碑是夾谷家祖上留下來的,不光珍貴無比,更重要的是材質異常堅硬,萬年都未曾有過半點磕碰損壞,竟然被解君心擡手之間就生生毀去了,實在是駭人聽聞。
那守門人整個人都吓得呆住,回過神來之後又慌又怕,不禁大怒道:“你們是哪裏來的雜碎,竟然敢在這鬧事,竟然敢毀了那塊石碑!你們……你們死定了!”
他一邊說一邊往後退,高聲叫道:“來人!快來人!”
在他喊人的同時,解君心只是輕描淡寫地動了動手指,石碑上便頓時又有兩個字被掰了下來,炸成碎末。
解君心問道:“稍微解氣一點了嗎?”
慕韶光道:“我瞧着頭頂那塊匾也舊了,不大好看。”
解君心含笑道:“那就也砸了吧。”
他對慕韶光言聽計從,指哪打哪,就是今天賓客中最訓練有素侍從都沒他來的聽話能幹,別說旁邊的人,就連葉天歌和問晖都不禁看的傻了。
兩人對視一眼,愈發覺得解君心這個人心機深沉,恐怖至斯!
離開魔域之前,他還是那麽一個高冷、殘酷、戾氣深重的陰沉魔頭,問晖和葉天歌一路上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解君心逐漸熱情,魔設崩塌,卻根本不明白到底在他身上發生了啥。
這家夥莫不是腦子真壞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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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當初小解暗中觀察步榭和小慕甜甜蜜蜜談戀愛,現在飲真天天挂韶光腰上圍觀小解對小慕摸摸抱抱,風水輪流轉屬于了。
再來個《皈依貓貓教Ⅱ》就是小慕和小解he之後,小慕又失憶了,飲真變成小解的樣子跟小慕過上了老夫老妻的生活。
《皈依貓貓教Ⅲ》就是小慕和飲真he之後,小慕又失憶了,問千朝變成小慕的劍跟主人過上了相守一生患難與共的生活。
《皈依貓貓教Ⅳ》就是小慕和師弟he之後,小慕又失憶了,他們收養的孩子變成了問千朝的樣子跟小慕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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