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罄竭傾玉
第57章 罄竭傾玉
郭小姐一走,慕韶光就敏捷地跳到了花叢中,撥開東倒西歪的花枝,總算找到了那枚被扔掉的檀木扣,用小爪子扒拉了出來。
解君心也跑了過來, 兩只貓咪圍着一個木扣看了又看,解君心剛才沒有聽見郭碧雲的話,便問慕韶光道:“這是什麽?”
慕韶光說:“趙嗣誠從小戴到大的護身符, 上個月初五的時候,他把這東西轉贈給郭碧雲了,後來他就和夾谷聞莺在一起了。”
話都是剛才聽到的信息,但慕韶光把這些信息連起來說, 表達的意思就很微妙了。
解君心道:“他的生辰是上個月初五……那麽這一天正好是陽年陽月陽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正好陽時出生。”
兩只貓再次對視了一眼, 可惜,這樣的光線下,解君心依然是黑漆漆的一團,什麽也看不清楚。
“……”
真的好黑。
慕韶光默默地挪開了眼神, 問道:“試試?”
解君心知道他在說什麽:“好, 回去。”
*
在夾谷家,見到郭碧雲傷心離開,趙嗣誠忽然感覺到心裏傳來一股仿佛刀割般的疼痛, 這讓他控制不住地向前追了幾步。
可是到了門口,腦海中又隐隐有一道無形的力量阻止他再繼續追下去, 就好像這樣做是極其不對的。
趙嗣誠只好停了下來,扶着門框看着郭碧雲的背影。
正是魂不守舍的時候, 他忽然聽見夾谷聞莺“啊呦”一聲, 回過頭去,見是對方扶着額頭, 搖搖晃晃的坐倒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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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嗣誠一驚,那一刻立即就把郭碧雲的事情抛在腦後了,過去扶着夾谷聞莺的肩膀,問道:“你怎麽了?”
夾谷聞莺擡起頭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趙嗣誠的錯覺,那一瞬間,她原本美麗的臉上仿佛充滿了蒼老和疲憊,讓這張面孔的魅力一下子大打折扣。
趙嗣誠怔了怔,情不自禁地放開了手。
夾谷聞莺疲憊地說:“我沒事,就是突然有點累,你能不能抱抱我?”
趙嗣誠猶豫了一下,還是俯下身,将夾谷聞莺抱住了。
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是背對着窗子的,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此刻,解君心一閃身就跳上窗臺撞開窗戶,跟着将剛才那個木扣一甩,就如同套圈一樣,精準地套在了趙嗣誠的脖子上。
那個瞬間,檀木扣上突然放出一道白光,緊接着,就聽見夾谷聞莺慘叫了一聲,猛地将趙嗣誠推開,而後一下子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趙嗣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整個人都愣住了,緊接着,房間裏不知道什麽地方突然有一團陰影暴起,直向着窗戶外面的兩只貓襲去!
解君心冷笑一聲,威風凜凜,不躲不閃,擡爪在地面上一踩。
頓時,那道陰影仿若受到重擊一般,被重重向後甩出,砸在了地上。
周圍的黑霧散開,露出其中一個人身蛇尾的女子,頭上還長了雙角。
這東西大概也知道是遇見了厲害的對手,不敢戀戰,風一樣地狂奔了出去。
慕韶光和解君心見發現目标,也同時跟在後面狂追。
小花貓貓小腿短,落後了幾步,解君心追着追着回過頭來,一矮身就把慕韶光馱在了自己的背上,說道:“待穩了!”
慕韶光:“哎……”
解君心已經沖了出去。
只見黑色的威風貓咪雖然背上還背着一只貓,依舊剽悍敏捷,身子輕盈,飛檐走壁的追擊着那只怪物出了夾谷家,一路向城外狂奔。
慕韶光趴在解君心的背上,感覺就像是騰雲駕霧一般。
這怎麽說呢?省力氣倒是省力氣,就是實在太颠了,讓慕韶光不得不用兩只爪子扒住解君心脖子上的毛,有點擔心妖怪還沒抓到,解君心就要被他拔禿了。
他在風中淩亂了一會,終于忍不住說道:“解尊使……解師兄。”
他一叫“師兄”,解君心的耳朵就立了一下,問道:“怎麽了?”
慕韶光斟酌着說:“我有點想問,咱們兩個明明是人,身手也不錯,為什麽一定要用四條腿追妖怪呢?”
“……”
片刻之後,兩只毛茸茸的小貓咪變成了兩個長身玉立的青年。
他們禦劍飛行,風馳電掣一般追在了妖怪身後。
慕韶光在半空中擡手,揮了一道劍氣出去,擊中了那只妖怪。
妖怪一下子落在地上,然後便消失不見了。
慕韶光和解君心也禦劍落地。
此時,月至中天,卻有幾團烏雲随風而至,将月亮掩映住,整片天空呈現出晦暗的明亮,顯得十分詭谲,也把地面上的樹木花草、山丘起伏,照的都如同憧憧的鬼影一般。
他們兩人找了一會,發現了兩處洞口,都是通往地下。
慕韶光站在洞口,說道:“好濃重的妖氣。”
解君心站在慕韶光的身後,也望着那洞口,表情不大好看,但片刻後,他還是語氣平靜地解釋道:
“這東西應該叫做‘妄獞’,最了解人內心的軟肋。它往往喜歡蠱惑別人去得到最想要的東西,等到那個人夙願得償,功成名就的時候,妄獞就會将這一切全部毀掉,并且把那時人心中迸發出來的極致痛苦當成美味的養料吃掉。”
妄獞聽起來很可怕,但它也十分識趣,并不敢妄圖招惹慕韶光和解君心,見到兩人就拼命逃離躲藏起來了。
慕韶光:“山洞裏面已經被它布下結界了,如果照這樣的說法,結界中就更有可能是攻心的幻境。要不,咱們進去看一看,把它抓出來?”
以解君心的修為和性格,原本應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這妄獞能夠迷惑夾谷聞莺,那點手段在他們兩個跟前,卻對不夠看。
而且這樣的幻境是屬于防禦型,頂多是把人困在其中,并不具有攻擊力,只要能保證內心堅定就可以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聽到慕韶光的提議,解君心卻猶豫了。
他看了慕韶光一眼,見對方注視着自己的眼神似乎也帶着幾分探尋,不由心裏一頓。
解君心說道:“要進去的話,只能魂體進去,若是我們兩個都離開了,本體留在這裏,容易發生變故,我看……還是進去一個人,留一個人在外面守着吧。”
慕韶光道:“有理,那我去吧。”
他正要走,解君心卻忽然道:“你——”
慕韶光轉頭道:“嗯?”
解君心一時沒動,時間久的幾乎讓慕韶光以為剛才那個“你”字是自己聽錯了,卻見他上前兩步,擡起手,像是要去摸慕韶光的臉。
慕韶光猶豫着沒躲,但解君心的手卻倏然又放下了,垂在身側攥緊,動作又快又重,慕韶光甚至聽見他的關節“喀”地響了一聲。
“速去速回。”
解君心終究沒有再說其他,退開一步,用那雙沉冷深邃的眼睛看着慕韶光,聲音中不露情緒:“一切小心。”
相處了這段日子,慕韶光也習慣了解君心種種反複無常又有些神經質的表現,只是點了點頭。
他想轉身,眼角的餘光卻又不經意瞥見解君心垂在身側攥的死緊的手掌,心中微微一動,擡起手,握住了解君心的那條手臂。
解君心一怔。
慕韶光在解君心的手臂上用力握了一下,凝視着他,說了句:“你也小心。”
解君心看看他握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慕韶光。
慕韶光沖他一笑,松開手揮了揮,轉身而去。
*
慕韶光離開之後,解君心背對着山洞的入口坐着。手按着被慕韶光抓過的地方,許久未動。
他不怕妄獞,但他不能讓慕韶光看見自己的內心,那肮髒的、卑劣的內心。
他是解君心,強大,殘忍,令人生畏的魔神首徒,可他也是解十一,生來即在黑暗之中,被世界抛棄,被親人遺忘。
曾經有過關于光明的幻想,但都在漫長的黑暗中一點一點的消耗殆盡,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殘殺與求生。
雖然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麽,但,就當為了能夠一直唾罵這個世界吧。
可是,這樣的信念,卻在見到那個人之後潰不成軍。
他愛慕韶光,不是因為慕韶光是他在黑暗裏遇到的光,絕境中抓到的溫暖。
慕韶光眼中只有步榭,甚至都從不曾知道他的存在,更不用提給他任何。
他只是本能地被美好的事物吸引,沒有理由。
他沒有得到過任何人的愛,卻不顧一切地愛上了。他的愛情中沒有任何美好甜蜜的回憶,只有“求不得”三字而已。
這種本能而生的渴望,沒有顧忌、束縛、只是不顧一切的瘋狂地癡迷,固然熱烈,卻也容易傷人。
所以,在無數次強迫的壓制之下,他變成了如今克制內斂,對待心上人小心翼翼的解君心,心底卻又保留着一隅作為解十一的熱烈癡狂。
烈焰之外罩下冰殼,硬生生将靈魂撕成兩半,越是深愛越是痛苦,越是痛苦卻又越是不能割舍……
他一次次地告訴自己,要克制,要遠離,只有這樣做,才是對慕韶光最好的選擇,可是內心近乎瘋狂執念又在頑固地抵抗。
為什麽不能告訴他我是誰?
為什麽不能相信我也可以保護他,陪伴他,讓他感到快樂?
為什麽別人行,而我,我就不行呢?我明明那麽愛他。
解君心恍然驚覺的時候,竟發現自己已經坐到了慕韶光的身體旁邊,并且正緊緊盯着他安靜閉着雙目的面容。
他能從這張臉上看出獨屬于慕韶光的神情,但也知道這只是慕韶光幻化出來的面容。
解君心忍不住用指尖在半空中虛虛描摹着對方真實的眉眼,心裏想,也不知道慕韶光如今是什麽模樣了。
無關美醜,只是真的,很想看看他的樣子。
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了。
看一看吧,看一看吧,看一看吧……
心中那個魔鬼又在蠱惑他了。
解君心的指尖,終于點在了慕韶光的額頭上。
那整具軀體的表面泛起一重如水波般晃動的光,當波瀾終于平息之時,解君心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敢去看,閉了閉眼睛,方才望去。
那一刻,心跳都仿佛凝滞了。
這具身軀,這幅面容,無一處不是絕美無倫,連最偉大的畫卷和雕塑都難以複刻萬一,任何一種語言都描繪不出其光彩的半分。
也只有這樣一幅相貌,才配得起如此聖潔無瑕的靈魂。
但動心,不是因為美貌,因為是他。
只能是他。
就仿佛連天上的烏雲也不忍心遮蔽這樣的美貌,正在慢慢地散開,清透的月光灑在慕韶光沉靜的臉上,甚至連每一根眼睫都纖毫畢現。
大概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不愛他。
解君心甚至能夠想象,當慕韶光以真容在他的門派中來來去去時,有多少人會如自己一般對他癡迷地凝視,當他這張臉上露出那些憂傷的、篤定的、狡黠的、愉快的迷人表情時,又是多麽令人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那麽多的人愛他,以後,他又會屬于某一個……不是自己的、別的人嗎?
心好像在滾水裏泡着,又疼又苦,卻又燙的發脹,解君心着了魔似的俯下身去,輕輕吻了下慕韶光的眉心。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雙唇幾乎只在慕韶光的皮膚上碰了下就離開了,但那種心理上的滿足更加大于實質,似乎每一根神經都在發抖,那傾盡心力的克制和冷淡,苦心隐忍的遺忘和回避,都在巨大的欲望之下潰不成軍。
他雙手撐在慕韶光的身體兩側,怔了一息的功夫,跟着再一次猛然低下頭去,狠狠地,重重地,卻又滿懷珍惜地,吻上了對方的唇。
刻骨的愛戀如滔天巨浪,将一切席卷,他幸福的渾身都在戰栗,熟悉的氣息如同甘美而令人上瘾的毒汁,明知道不能繼續,卻總想索取的多一些,再多一些。
得到他,占有他,與他密不可分,血肉相融,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再不分開!
“停下,不能再繼續了!你會傷到他!”
“我們,不能,不配……”
兩個人格艱難地鬥争,解君心的手顫抖着伸向慕韶光的衣襟,頓住片刻之後,忽然一偏,狠狠砸在了地上。
另一半的人格掙紮着占據身體,強迫着他一點點同慕韶光分開。
解君心劇烈地喘息着,他的眼底幾乎變成了通紅一片,看上去極其駭人。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片刻之後,擡起手來,“啪啪啪”,接連給了自己幾個重重的耳光。
“該死。”
解君心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一字字說道:“你真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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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有寶寶說,感覺解君心一直很陰暗,沒啥溫暖的回憶,其實就是這樣的,他是個從來沒有從任何人身上“得到”過的人。
原來寫《團寵》汪崽和遙遙的時候,也是魔頭×仙君,汪崽就是把遙遙當成全部的光明和救贖,但是我也不想每本都一樣,每個故事都是個新世界新嘗試嘛。所以這本想寫的愛情就是那種——我沒有從你身上獲得過任何溫暖,我只是愛你的模樣,你的性格,你的堅韌,你的倔強,一看就喜歡,僅此而已。
然後很多的設定例如萬人迷、前男友、感情經歷,也都是我為了表現出這個主角,這種感情,我覺得必須要這樣寫的,不然就像做飯缺了調料,不是那個味道。
比如說切片和很多不同的人喜歡他就是不一樣,易容成別人的樣子和穿到別人的身上就是不一樣,跟前任發生過關系還是沒有,依舊不一樣,一點點的差別都會造成感情的不同,我也不能說服自己。
所以解君心這個人設就是個陰暗又深情的瘋子啦,他還有很難的路要走。